“后天比赛我一定大杀四方！”赵乘光的声音如破锣般炸响，训练场上三三两两的身影纷纷投来目光。顾兆朝笑着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像挂着个沉甸甸的沙袋，叶洵则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一颗石子，看它骨碌碌滚向远处。

这几天他们训练的差不多了，以森提议后天给他们搭一个擂台，冠军可以获得一个纪念勋章。

”得了吧你，我和叶洵可是还没退场呢。”顾兆朝挑眉，故意用肩膀撞了撞赵乘光。

后者撇着嘴嘟囔，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除了你们，其他人都得被我横扫！”这话逗得顾兆朝低头闷笑，胸腔里溢出的笑声震得赵乘光跟着晃悠。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推搡声。几个女生挤作一团，其中一个女生被同伴猛地往前一推，踉跄着朝这边走来。她手里紧紧攥着封信，信纸边缘都被捏出了褶皱，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顾兆朝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小插曲。女生在叶洵面前站定，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羽毛：“叶洵，可以认识一下吗？”

女生的头低着看不清表情，从女生站在叶洵面前开始，叶洵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顾兆朝虽然看不清女生的脸，但是叶洵的脸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叶洵的脸红得快滴血了，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好意思，我……”他喉结滚动半天，想了半天才蹦出这几个字来。

顾兆朝等人在一旁笑着看他的好戏。

女生抿了抿唇，半晌她抬起头。

是一个很清秀的女生，因为整天在烈日下训练，皮肤有些黑，但是眼睛很亮。

她眼眸漫着水雾，抬起头来看着叶洵的眼神有些倔强。

“是我哪里不好吗？”她问。

“你很好，只是……”叶洵顿了顿，随后深吸一口气，说：“我现在在事业上升期，不能谈恋爱。”

“……”

空气凝滞了，赵乘光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能装下鸡蛋。

叶洵也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

就在气氛快要绷断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

“叶洵，过来。”众人齐刷刷看过去，是白戈。

叶洵眼睛瞬间一亮，随后转过头对着女生说了声抱歉就跑了过去。

“白戈！”叶洵边跑边叫白戈的名字，声音不算小。

叶洵走了后，女生还在原地没有动静，看起来快哭了。

顾兆朝叹了一口气，对着女生轻轻地说：“你能站在这里就很棒了，他家里人不让他谈恋爱。”

像是替叶洵解释了原因。

女生抬起她水汪汪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跑了。

在跑到一个垃圾桶旁的时候停下，将信扔了进去。

顾兆朝看着轻笑了一声，这时赵乘光戳了戳他，他回过了神。顾兆朝这才发现，陈三里和林以良竟然都围到了他身边，他顺着赵乘光的视线看过去。

看到白戈弯下腰十分自然地勾了勾叶洵的鼻子，而叶洵非但不躲，反而还笑着和白戈说笑。

四周都沉默了。

“叶洵和指挥长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赵乘光打破僵局。

顾兆朝看向叶洵的眼神莫名地有些深，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这样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谁？”

“他哥。”

赵乘光恍然大悟，“原来是哥哥啊，我说呢。”

只有林以良脸色有些深，他试探性地开口，“他是不是……”

只是还没说完就被顾兆朝打断了，顾兆朝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哪一个。

“好了，别看了，准备准备比赛吧。”

……

“在外边要叫我什么？”白戈微微弯腰，眉眼含笑，他抬头轻轻勾了勾叶洵的鼻尖，语气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哦，指挥长。”

白戈轻轻笑了声，直起了腰，随后他意味深长地开口：“叶洵，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谈恋爱。”

话止于此，叶洵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白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办公室有一堆资料，来帮我整理整理。”

“有奖励吗？”

白戈挑了挑眉，拒绝道：“这次是义务劳动。”

“……”

“怎么最近不见傅司令了。”

“你很关心他？”

叶洵一时语塞，搪塞道：“我就问问。”

“他是大忙人。”

“哦。”

……

白戈临时接了个电话先走了，让叶洵一个人去办公室收拾。

推开办公室的门，叶洵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眼。文件堆得像小山，报表、图纸杂乱交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

“北联军校真该给白戈升个职。”叶洵嘟囔着，卷起袖子开始整理。

整理工作快到尾声时，一页纸吸引了叶洵的注意力。

是白戈的简介。

照片上的白戈眼神冰冷，像是淬了霜，与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23岁——叶洵的手指轻轻抚过这个数字，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原来只比自己大三岁，却已经站在了这样的高度。

人家二十三岁就当上了指挥长，他如今二十岁连编制也没有，原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正想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轻飘飘落向地面。叶洵下意识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照片的瞬间，呼吸猛地停滞。

这两张照片有些明显的差别。

照片里，白戈笑得肆意张扬，身后的男生低头点烟，背影单薄，有一种莫名的孤寂，烟雾在阳光下凝成朦胧的雾霭。

那是个自拍的角度，叶洵盯着照片，喉咙发紧，胸腔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看来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两张照片上截然不同的白戈。

他将照片塞回原地后迅速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刚整理好的一沓资料被他不小心撞得有些歪斜，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头也不回地离开。

水唰唰地流着，冰凉的水打在叶洵的脸上，他闭着眼，连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都没意识到。

那人绝对不会是他，虽然他失过忆，但是潜意识里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

比如，他不喜欢闻烟味。

那他以前就绝对不可能抽烟，不会有什么能让一个人改变的彻底。

这种古怪情绪的来源让他退无可避。

一阵嘈杂的嬉笑声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哎，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叶洵顺着声音微微侧头，水流到眼里有些刺，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有些矮胖的人，用着不太小的声音跟周围的人说着他所谓的‘秘密’。

身旁的人蹭在他身旁嗤笑：“王兴，你又能有什么秘密啊。”

那个被称为王兴的男人十分猥琐地笑了笑，随即向旁边招了招手，他们一群人凑得更紧了。

“你知道咱们的那个白指挥长是谁吗？”

他身边的一个跟班紧接着问道：“谁啊？”

“帝都里的那位最高指挥姓白，他是那位的儿子。”

王兴身旁的人全都吸了一口冷气，更是夸张的目瞪口呆，王兴享受这种感觉，满意地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的？”又有人问道。

“我家，知道吧，在帝都有些关系。”王兴因为笑得动作幅度有些大，脸色有些狰狞。

“指挥的儿子来军队里干嘛？在家做他的少爷不好吗？”

闻言，王兴的脸色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他冷笑一声，十分不屑的说：“少爷？他早该死了。”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面色一变，住了嘴。

可是他身旁的人可是好奇极了，“为什么这么说。”

王兴左看右看，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后声音放得更低了。

“因为有个人，替他死了千百遍。”

说完，他想到曾经家里的父亲天天和他吹嘘白戈有多优秀，他的嫉妒心又在作祟，于是又补充道：“谁知道他这个指挥长怎么得来的。”

叶洵听到这里，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不由得想。

替他死？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吗？那个人对他来说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现在这种情绪的来源，看到照片那一瞬间的酸涩，加之如今王兴的最后一句话成为了最后的导火索。

“毕竟命都可以有人替他，区区一个职位有何不可啊。”

话音刚落，一根棍状物体十分准确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鼻血瞬间涌出，如此同时他看到了砸他的人，也看到了砸他的东西。

是打扫厕所的扫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洵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一圈又一圈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叶洵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周围的人拼了命地去拉叶洵，却没有拉得动。

这时叶洵才明白自己心里不断涌上来的莫名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是嫉妒。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他刚刚看到照片的时候便已经生根，在他心里不断作祟。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满是血迹，他有些耳鸣，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耳边是王兴不停的求饶声，血液喷溅的闷响，熟悉的头痛感又来了，混着记忆深处那些令人战栗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开。

“去，杀了他，杀了他你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看啊，这都是你的战力品啊。”

……

叶洵跌坐在地，不断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借此减少些疼痛。

他睁眼看见血的时候，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孙凉办公室内，空气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王兴鼻青脸肿地站在一侧，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叶洵则与之相反，除了手有些红几乎没有任何伤口，他抿着唇低头站在另一侧。

孙凉静静地看着他们，脸色十分严肃，一言不发。

这时身为旅长的压迫感才真正体现了出来。

“第一天就教你们，军队不是打架斗殴的地方！”孙凉猛地拍桌，文件被震得簌簌作响。

王兴的身躯随着孙凉的动作震了震，随后他率先开口辩解：“是叶洵他……”

还没开始说，叶洵侧头阴测测地瞥了他一眼，王兴瞬间止住了声音。

叶洵的动作被孙凉捕捉到了，前几天他还开口夸了叶洵，今天就明目张胆的打架。

他看了眼叶洵，颇有些横铁不成钢，于是想开口批评：“叶洵你干什么！你还威胁上了？我看你是……”

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

白戈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站在叶洵身侧时还有些气喘。

孙凉看见白戈时，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看着白戈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戈先是仔细打量了叶洵一眼，随后眼神又在王兴身上一闪而过，他站在两人面前丢下一句话，语气冷得像结了冰：“来吧，谁来解释一下。”

王兴本来就是因为嘴了白戈才挨打，此时更是不可能开口。

见没人开口，白戈将视线移到叶洵身上，像是在批评学生的班主任。

“他不说，你来说。”

见叶洵还不开口，白戈微微加重了语气：“叶洵。”

叶洵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随即又忽得松开了。

叶洵简单地描述了下事情的经过，这下办公室内的人都不说话了。

王兴更是害怕地发抖，孙凉淡淡的眼神从王兴身上瞟过。

白戈抬起手，垂眼看了下腕表，随后抬起头看着叶洵面无表情地说道：“三个小时，我就从你身边离开三个小时，刚来的时候我说过什么？”

叶洵还是低着头，他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说：“禁止任何形式的打架斗殴。”

白戈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问两人：“你们想怎么处理。”

“道歉。”叶洵不假思索地开口。

王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里仿佛在说你打了我让我给你道歉？

却见白戈只是微微颔首，转向他：“你，道歉。

这时叶洵终于抬起了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白戈，一字一顿地说道：“和你道歉。”

这下连孙凉也沉默了，意识到气氛的尴尬，他使了使眼色给王兴，王兴立马上前走到白戈面前，然后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态度十分诚恳。

“指挥长，对不起！”

叶洵冷冷地瞥了王兴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白戈看见叶洵那一瞬的眼神时睫毛有些慌乱地颤了颤，随后立马收了起来。

白戈转过身看向孙凉，开口说：“按规矩处理，人我先带走了。”

孙凉点了点头，白戈带走了叶洵。

走廊里，白戈在前，叶洵在后，两人之间隔了三步距离，却像隔着万丈深渊。

“这次处分是免不了，但是你不用担心……”白戈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洵就打断了他。

这也是叶洵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白戈，他说你。”

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白戈身体怔了怔，然后转过了身面向叶洵。

叶洵的眼里没有往日面对白戈的笑意，看似平静的眼神下是波涛汹涌。

“你就没有一点点情绪吗？”叶洵不甘心，继续问道。

夕阳从窗棂斜射进来，在白戈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白戈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语气淡淡道：“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叶洵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质问：“他凭什么那样说你？”

白戈微微弯腰，和叶洵平视，叶洵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悲戚。

“可是叶洵，他说的没有问题，我早就应该去死了。”

白戈的语气淡淡，没有丝毫波动。

可是他的眼神却出卖给了叶洵。

白戈转过了身，刚走动一步，叶洵就在他身后说道：“万一他是心甘情愿呢？”

白戈脚步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叶洵很想问一句，他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让你甘愿为此画地为牢。

可是看着白戈的背影，叶洵忽然觉得很眼熟，和那张照片上男生的背影重合。

是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