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郭青山听到怀里发出声音的时候立马睁眼，然后支起上半身把季时雨尽可能的罩在他身体底下，他伸手试了一下季时雨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他左右看看，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把帘子拉起来，外面很安静，天黑透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季时雨翻身又哼哼了一声，然后浑身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这几次醒来有意识的情况下，季时雨每次睁眼都会有一种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受他支配的感觉，他看到郭青山支着胳膊把他罩起来，伸手搂着郭青山的脖子把人拉下来，又抱着躺在一起，慢吞吞黏糊糊的说“我是季时雨，你是郭青山，我们在医院，我很好，我没有不舒服”
郭青山还是很紧张，摸摸他的手，捏捏他的脸，拍季时雨的背给他顺气“饿不饿，起来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季时雨摇头，他其实能感觉到很饿，但是就是不想吃，有一种即使吃进去也会吐出来的感觉，他抱郭青山更紧了“再睡会儿吧”
“我喂你，你只要靠在床头就行了，不吃东西喝两口汤好不好？”
季时雨还是摇头，然后眼一闭又睡过去，郭青山慢慢等他睡得熟了才下床，撩开帘子，外面陪护床上睡的是他妈，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晃了晃他妈的胳膊“妈，妈，你下午带过来的吃的在哪儿呢？”
今天是彭女士守夜，她一直都没敢睡得太死，就怕耽误事儿，郭青山刚碰了她一下她就醒了，她目光四下找了找，郭青山见状弯着腰小声在她耳边说“醒来又睡过去了，一会儿我叫他”
彭女士也小小声的问“叫他起来能行吗？医生让不让半夜叫起来啊”
郭青山光惦记季时雨一整天没吃饭了，没想到睡着的人能不能叫起来这茬儿了，他想了想指了一下门“我们出去说，别开手电筒”
母子两人弯着腰慢慢的往门口挪，“妈，你在这儿看着点儿人，我去护士站问问”
彭女士把身上的毯子裹紧，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示意他快去，然后站在门里靠在门框上盯着季时雨的床帘看。
没一会儿郭青山就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站在门口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让吃吗？那你吃点儿，你今天也没吃饭呢”彭女士把门口挂着的外套递给郭青山，他走了这么一趟回来浑身都是寒气“你一会儿再睡，别把身上的寒气过给小季”
“能吃，但是刚才护士问我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嗜睡或者失眠，吃饭情况咋样，我给护士说完，她说明天去找一趟医生，季时雨现在这个状态不对”郭青山靠在墙边，一只手张开用力的捏太阳穴，另一只手扶着膝盖。
“情况怎么不对？这醒过来几次不都认识人吗！”彭女士听完不自觉地声音拔高了一些，她也不是很懂，躯体化之类的还是网上查的，这能吃饭了也能睡觉了，醒来也不攻击人了，怎么就情况严重了呢？
郭青山用食指在嘴上比划了一下，往季时雨那边看了一眼，声音更低“他特别能吃，就是特别能吃，你忘了那天吃了多少东西了吗？但是这两天折腾来折腾去你看他喊了几次饿，刚才我问他吃不吃饭，他说没胃口，而且季时雨这么多年应该是自己下意识的保持着一个睡眠时间，他现在闭眼就能睡，睡着了还抽抽”
“抽抽！？”彭水玲女士面部表情管理再次失败，她瞪着眼睛攥紧郭青山的一只袖子。
“嘘嘘嘘，咱俩小点儿声”郭青山把彭女士从门里拉出来，把门掩上“我不知道是这几天吃药的副作用还是怎么，妈，他瘦成一把骨头了”
郭青山最后几个字的尾音是拐着调说出来的，他头靠在彭女士的肩膀上，静悄悄的流眼泪“我是不是太能哭了，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
“没事儿，你爸要是生病了我比你还能哭，你别着急，你要好好吃饭啊儿子，你要垮了你让小季怎么办？我跟他姐姐今天聊天，他姐姐还给我鞠躬，说要不是你，小季这一次估计就要完蛋了”她说着拍了拍儿子的背“我心里既高兴又难过的，我儿子是个有责任会照顾人的，但我也难过你这几天累成这样小季还不见好，病情总是反复”
“你好好的休息，打起精神来，我跟你爸都在呢，我们陪着小季把这一关熬过去，古人都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对不对，小季以后是有大本事的人”
“我宁愿他碌碌无为，我也想要他身体健康”郭青山过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彭女士两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小季能好，没事儿的”
说完彭女士主动出去热饭，郭青山回到病房，没敢开灯，坐在床边把季时雨捞起来抱在怀里晃了晃“宝宝，宝宝？”
语气轻柔小心，季时雨不安的把头往他怀里拱，郭青山眼神化成了水，包裹着季时雨“宝宝？宝宝起来吃饭了”
“不吃，我不想吃，我想睡觉”季时雨没睁眼睛，抬起一只手想抓郭青山的嘴，因为没劲儿举到一半就掉下去，郭青山把他那只手抓着亲了亲“起来吃两口，你一天没吃饭了，听话，我喂你，你不睁眼睛也行”
季时雨意识混沌，郭青山抱他很舒服，但他不想吃饭，郭青山就一直哄着叫他，“我不吃米饭”
“不吃，喝点儿汤，喝点儿汤我们就睡”
季时雨囫囵的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眼皮有千万斤那么重，就是睁不开，想动一动，连抬手抬脚的力气也没有。
没一会儿彭女士就拿着饭碗进来了，谨遵医嘱房间里一直都没开灯，连窗帘都不敢拉开，就怕外面的月光也会刺激到季时雨，郭青山坐在床边抱着季时雨腾不开手，彭女士就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吹温了喂季时雨。
季时雨一直闭着眼睛，郭青山看到他眼珠在眼皮底下转的急躁，他托着季时雨的背让季时雨坐起来一些，然后给他顺气，季时雨吃的难受，嗓子里跟堵了一块抹布一样，咽不下去东西，汤全包在嘴里没一会儿全流出来。
彭女士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揪得慌，拿纸给季时雨擦脸，喂一口郭青山要抱着他拍好半天的背才能顺下去，一碗汤喝了半个多钟头还不见底，郭青山心里急，想哄着季时雨在吃两口菜，季时雨嘴上跟上锁了一样就是不张开，彭女士摆摆手，示意郭青山让季时雨躺下接着睡，两人又悄悄的往门口走。
“你别逼他吃，他不想吃就先不吃，明天睡醒了再吃点儿，等早上我去大夫那儿问问怎么办，没道理孩子醒来了还要打营养针啊”彭水玲把季时雨喝剩下的半碗汤倒在郭青山的碗里“吃完放这儿进来陪小季，我洗”说完就进去坐在床边观察季时雨有没有不舒服的表现。
郭青山站在病房门口穿着羽绒服低头吃饭，他机械性的往嘴里填食物，囫囵嚼两下就咽下去了，他也没心情吃，刚才护士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到他脸上。
精神疾病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刚有点儿起色又不行了，看着人要疯了又清醒了，他叹气，什么时候季时雨才能好，什么时候季时雨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老郭今天还拉着他说，现在国家规定有精神病史的患者在工作结婚上面管控的特别严，结婚的事儿他想的开，要是国外也结不了那他和季时雨就谈一辈子恋爱，但是工作怎么办？
季时雨好歹也算是寒窗苦读十多年，为了离开家，在那种高压的情况下还能考出来，现在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硕士。工作上如果受限制，那季时雨心里会怎么想，他再怎么生病，本质上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能接受以后在家待着什么也不做吗。
郭青山吃完拿去水房把碗洗了没有直接回病房，反而站在季时雨钟情的两指缝窗户边上抽烟，他实在是烦躁的不行，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烧开了但是还在一直加热的开水壶，脑袋里嗡嗡作响。
郭青山没在外面待很长时间，抽了烟散了散味道就回去了。
“你要抽烟不能白天出去抽？一会儿熏到小季”彭女士在郭青山一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儿，伸手过去在他面前一顿挥。
“他也抽烟”
“那二手烟和直接抽又不一样，你去换一件衣服刷了牙再回来”彭女士不听郭青山的辩解，把他从帘子里推出去，郭青山在外面换衣服闷闷的来了句“你几个月前还不同意我和他搞对象，现在整的跟亲儿子似的，妈，你变脸太快了，老郭知道吗？”
“滚蛋”彭女士的回答简单有力。
郭青山换了衣服，刷牙洗脸后回来被彭女士仔仔细细浑身检查了一遍没有烟味儿也没有寒气之后终于抱着季时雨躺在床上了，季时雨睡得很沉，中途他换衣服开病房里的衣柜，年久失修的柜子吱嘎吱嘎的响，季时雨呼吸节奏都没变一下。
郭青山牢牢的抱着季时雨，一只手从季时雨脖子下面穿过去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抱着腰扣的很紧，腿也没闲着，抱树桩子的抱法。
第二天中午郭青山才睁眼，帘子照例拉着，外面低声的在聊天，听起来是张曼和姐夫还有他爸，三个人讨论怎么做一些有营养又好吃的糊状食物给季时雨，看来在他睡着的时候他妈已经跟大家交换过情报了。
“我妈早上找大夫了吗？”郭青山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来，打了个哈欠往老郭跟前走。
“找了，大夫来做检查的时候你和小季都睡着呢”老郭老神在在的喝了口手里的开水，还咂咂嘴，开水有啥味儿！
“大概是小季再次吃药的副作用，等小季起来问问他以前治疗的时候有没有不想吃饭过，你赶紧洗把脸把饭吃了，回去帮你妈做点儿肉啥的，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刚还跟小张说今年咱们一家人就在医院过”
“哦对了”老郭拉着往卫生间走的郭青山“你大姨小姨大姑小姑小舅和三叔四叔陆陆续续初一初二就都过来了，你回头问问小季想不想见”
“啊”
“啊”
“啊”
三口同声，张姐夫的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张曼咽了口口水，郭青山下巴差点儿掉到脚面上。
“不是，这么些人过来干嘛啊？”郭青山也顾不上刷牙了，随手抽了个塑料凳子就坐在老郭旁边“季时雨生病呢，家里来这么多亲戚？医院也未必让进来啊”
老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对着张曼那边解释“他妈前几天给她大姨打电话问他俩出国结婚的事儿，少祝嘱咐了一句，这下亲戚们基本上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她大姨和两个姑姑从小就疼他，知道他谈对象了，现在小季身体不好都说过来帮帮忙照顾人，还是我劝住了，不然这两天人就到了”
“季时雨，他不一定愿意见啊，这么多人，他这个病受不了刺激，他本来今年说跟我回咱家过年就焦虑了好久，现在这么多人来他要是发病怎么办？爸你给我妈说一声别让来了，等他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郭青山说着拿出手机给彭水玲女士发消息，老郭是标准的妻管严，还真不一定能阻拦这场闹剧。
“郭青山？”从床帘里传出虚虚的一声，张曼先听到掀了帘子进去，郭青山把洗漱用品放在一边也过去。
“我睡了多久啊”季时雨睡得两眼都不对焦了，他本能地有些恐惧，伸着胳膊在空中抓了两下，郭青山握住他的手，抱着季时雨坐起来，接过张曼手里的水喂给他“十来个小时了，你饿不饿？难受不难受？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太亮了吗？”
“嗯……刚才有点儿看不清，现在好多了，有点儿饿，我是不是该吃药了？”季时雨软在郭青山怀里，浑身上下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他摸了摸张曼的手，拍了拍“姐，我突然想吃鱼肉糊糊，多放点儿胡椒的那种”
张曼忙不迭地点头，“行，你先洗漱，等医生过来再看看，我现在回家给你做去”说完好好的摸了摸季时雨的头发“臭小子”
张姐夫去叫大夫，季时雨就没从郭青山身上下来，洗漱上厕所吃药全是抱过来抱过去，要说平时也就算了，但老郭同志还在这儿坐着呢，偶尔对视上，就对着他露出鼓励般的微笑，臊的季时雨耳根红成一片。
可怜了小季，吃不下醒不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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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鱼肉糊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