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如期而至,普天上下都在欢庆这一时刻,但是到了言冰玄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皇上,婚服给您放在这了,太后请您务必抓紧时间换上。”太后宫里的嬷嬷嘱咐道,还摆出了一副和蔼的样子,可言冰玄根本就没有看她那一副虚伪的嘴脸。
“朕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言冰玄从头到尾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一直专心地看着奏折。
专心——只是他用来应付薛太后的表象罢了,等嬷嬷离开后,萧南舟确定了周围没有薛太后的眼线后,才走了进来。
“南舟,我是不是真的很没有用啊?”言冰玄淡淡地说了一句——奏折上的字他实际上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分神到这种地步,满脑子都是花灯节那夜和她在一起的场景。
那一夜,他是真的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些就好了。要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更贪婪地想过,要是时间能停止在那一刻不再流走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一直能在一起了。
萧南舟听后并没有回答——他能明白言冰玄现在的心情。或许,娶不到他心爱的女人,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即使身为一国之君,因为薛太后的逼威,为了整个天下的百姓,他只能接受,对于一切都是无能为力。
想着那日,他对她说他要成亲了的时候,她眼中的失望,是无法掩饰的那种。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他能感觉到。即使是现在,他一想到她当时的表情,他也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
传闻皆说,当今皇帝是个冷血无情还不近女色的人,好像在他那里,所有的形容都是没有温度的,却不知,他也是个痴情的人。有个人在他心里住了很多年,他也不惜花费功夫去找了她这么多年,但是现在即便是他找到她了,也是爱而不得的结果,他还要去迎娶一个传闻中疯疯癫癫的女人当皇后。
“人——找到了吗?”自从她离开白府的那日起,他就派萧南舟去找了她——虽然他知道,她那夜的不辞而别,就是不想让他再来找她,可是,他做不到,他只希望能有她的下落,因为这样,即便她不愿见他,他也能派人在暗地里悄悄地保护她,自己也可以在暗地里可以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开不开心——表面上冠冕堂皇、权高位重的他,为了她,也愿意活在暗处手滑她。
“还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萧南舟为难地回答着——他是实话实说的,几乎是找遍了京城里的角角落落,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见到过戴面具的女子。。
“也是,她功夫也不弱,白府的守卫那么敏锐,她都能躲过去,不被人发现。她现在,应该是不想让我找到她的,所以,我就真的找不到她了。”说着,言冰玄眼角的一滴泪水从脸颊滑落了下来,他笑着——那笑容是苦涩的笑容,是他无奈的笑容。这其中的苦,恐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旁人是很难体会的了。
从小到大,言冰玄都几乎没有流泪过。
小时候,当别的皇子摔跤哭了的时候,他就是被坏人用剑刺伤了都没有流泪,还没有喊过一句疼。
长大后,母后的去世给他很大的打击,从那刻起,他便就变得更加坚强了,想着就是有一天强大到可以为母后报仇。
仔细想来,曾经唯一的一次流泪,可能就是母后拿着剑刺向自己,血染红了地上的雪,倒在他面前的时候。
其他的,就真的没有再流泪过了。
峰云令里,陆薇正悠闲地在花园里散着步。
自从回到峰云令后,生活就比在陆府时轻松了多——原本需要她亲力亲为的事情,也都有侍女帮忙干着;有消息需要打探的,派人出去打探就行,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动脚了,只需在这无聊的生活里给自己找一点儿事情做,来充实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花园里,即便是冬天,也仍是有花开着,却是白色的,没有给这个白茫茫的地方添上其他的颜色,还是毫无声息的感觉。
我要成亲了——这句话,他说的,她至今还记得,还时常在她的耳畔回响着。。
“你成亲的日子,怕是也快了吧。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我由衷地祝愿你们,”陆薇对着峰云令的许愿树说着。说着,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散落在了地上,融化了地上的点点积雪。
有缘却无分,这可能,就是我的宿命了,像我这样的人,孤独终老一辈子,才是我该拥有的吧,陆薇想着,想着,便慢慢地扶着树坐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难过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也没有人可以诉说了。
有时候素锦在她身边时,会安慰安慰她,她也好受一些;可现在素锦还留在陆府,峰云令的人她也并不熟悉,就真的没有人可以诉说和依靠了。
以前,她遇到这种情况时,她就只能靠着树或者是墙,等感觉麻木了,难过就假象地烟消云散了——因为那个时候不是真的不难过了,而是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麻木了——这些在陆薇看来,就是不难过了。
又过了许久,言冰玄才换上了婚服。
站在镜子前面,他无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身婚服似乎还不错,但是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婚服是红色的,代表的是喜庆和高兴,但是穿着这身衣服的言冰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甚至可以用冷漠来形容了,即便这身衣服再怎么喜庆,也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感觉。
陆府里面,更是热闹极了。
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在忙活着,马不停蹄的。
“心儿,今日你最好看了。”杨夫人正高兴地在给陆心儿梳着发,还连连夸赞着——毕竟,马上自己的女儿就要成为人人羡慕的皇后了,她激动地给女儿梳头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一梳,娘祝你们——”杨夫人刚想说什么,却意外地被陆心儿打断了。
“娘,你还是先别说这些话了。”外面关于皇上的传闻她都是听说过的,有人说他不近女色的,从小到大身边没有一个女子;有人说他冷血无情的,官员常常是犯了错就性命不保了的。总而言之,没有说他好的话的。所以,陆心儿其实是害怕的,她将要顶替陆薇去到这样一个男子身边,成为他的皇后,去服侍他一辈子,对她来说,能先活下来,估计就是她此刻最大的愿望了。
杨夫人诧异地看着陆心儿,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心儿,你要明白,你进宫后要好好服侍皇上,争取获得他的宠幸,万不可出任何的差池,知道吗?”杨夫人苦口婆心地叮嘱道。
“娘,我会想办法的。”陆心儿对杨夫人说,回应了杨夫人投递来的期许的眼神——进入宫中后,她必须想办法获得皇上的宠幸才能在后宫里站稳脚跟,才能帮助陆家扩大权势,才能坐稳皇后这个位置。
坐在去往皇宫的轿子上,陆心儿听着街上的欢呼声和叫喊声,心里才平和一些——因为这些至少让她明白了,自己是要当皇后的人了,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这一天,她曾幻想过很多次,那时的她幻想此刻的自己该是有多么开心,多么幸福;但是等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却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开心和幸福了。
陆薇离世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做噩梦,梦到陆薇浑身上下都流着血要找她复仇的样子,她常常是半夜就惊醒了过来。
她知道陆薇也有梦魇,常常半夜惊醒——那时候的她并不理解陆薇的心情,甚至是有时候会在心里嘲笑她的胆小。
可她也是知道的,陆薇的胆子是并不小的,但是她还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自从陆薇去世后,她才能真正明白陆薇的心情——现在的她对陆薇更多的是一种同情,只是陆薇已经没机会知道了罢了。
因此,即便是再美丽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因为梦魇的折磨而日渐憔悴的样子。
花轿终是到了皇宫里,现在她要下花轿了,却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的声响,来之前还被要求不能带任何的侍女一同前来,此刻的陆心儿紧张了起来,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此时自己正盖着红盖头,看不了路,更别说是下花轿了。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一个男子冷漠的声音,说:“南舟,你去给朕把陆姑娘扶下来。”那声音陆心儿听了后,竟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来就紧张,听了后腿脚更是发软了起来——这就是皇上吗?听上去那么无情,如今的她即将成为他的皇后了,今日还是两人大喜的日子,他竟连碰都不愿碰她一下,还让手下的人帮忙。
萧南舟听了真的是心里憋屈得很——他就不应该有这个好奇心来凑热闹的,而且是言冰玄的命令,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和他理论起来的,私底下两人关系再好,到了外边也不能显露出来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按照他说的,把这个即将成为皇后的陆姑娘从花轿上扶了下来。
“剩下的路,让她自己走吧。”言冰玄无情地命令道。
听到这话,萧南舟立刻就松开了陆姑娘,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陆心儿站在那里,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就是嫁给皇上应该承受的吗?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她真的希望,此刻站在这里个人不是她。
这一刻,她后悔了,她后悔听从娘的话,让她代替陆薇嫁给皇上了。不然的话,如果娘没有害死陆薇的话,此刻的这些羞辱,就都是陆薇来承受了,而不是她——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过。
见面前的这个人一直站在那不动,言冰玄也就那么站着,似乎不着急的样子。
“小姐,再不走,恐怕就要误了时辰了。”一旁站着的人好心提醒着,可越是有人提醒,陆心儿心里越紧张,就越是迈不开步子了。
“朕看陆姑娘似乎身子不适的样子,想必这拜堂也就不用拜了吧?”言冰玄在一旁说着,陆心儿听了更是紧张了,直接腿软到瘫坐到了地上。
“南舟,叫两个侍女来直接送她回房间,拜堂就不用拜了。”言冰玄命令道。
就这样,拜堂的事情就这么因为陆姑娘身体不舒服而取消了,闹的是人尽皆知,丢尽了陆家的脸。
陆心儿就这么被扶着走进了属于她的房间——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哭,可又怕皇上随时会进来,便就一直忍着,可强忍着,比哭出来更加难受。
忽然,她听到了门开了的声音,她赶紧坐正了身子,等着皇上走过来。
进来的人也确实是言冰玄——他喝了一点儿酒,但是不多,只是有点儿微醺的感觉,所以走进来时的步子都不是飘的,而是稳重的。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陆心儿,殊不知,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了陆心儿的心上,让她感觉愈发得难受。
她一直都是强忍着心里的难过的,直到红盖头被他扔到了地上,她才抬头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虽然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表情可言,但是她能看出他对她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你自己歇息吧,朕不会留在这里的。”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陆心儿颤抖着,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是握住了一个可以支撑着她的东西,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皇上,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
言冰玄听后,转了身,用一副很不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甩掉了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到了地上,又转了回去,冷冰冰地说:“朕不碰女人,交杯酒这事,也免了吧。”说完,就生气地挥了挥袖子,离开了陆心儿的房间。
言冰玄走后,房间里没有了人——他连一个侍女都没有给她安排,房间外面似乎也没有侍卫守着,终于,陆心儿忍不住了,放声哭了起来,但她不知道的是,言冰玄其实没有走远,而是就在门口听着她哭,听了一会儿才离开的。
回到书房,萧南舟已经在摆棋盘了——他了解言冰玄,遇到事情就喜欢找人下棋来解闷,今日还是看在是他大喜的份上,萧南舟才主动摆的棋盘,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
“陆家有几个女儿?”言冰玄一走进来,就没有坐到下棋时该坐的地方,而是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南舟见状,只得走了过去,回答道:“陆家说是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陆薇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然后陆明又娶了一个杨夫人,生下了二女儿陆心儿。”
萧南舟说完,才想到——“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怀疑——”萧南舟停顿了片刻,看着言冰玄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传闻说大女儿陆薇疯疯癫癫的,胆大包天,整日在外面惹事,这也是薛太厚赐婚给她想要来侮辱我的原因。可今日,我这般羞辱她,她不但什么抱怨的话也没说,就在刚才,我离开她房间时候听到她哭了,如此观察下来,此人和普通的那些知书达理的闺房小姐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言冰玄认真分析道。
“对啊,好像外面都说陆家二小姐才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大小姐今日见了你,是畏惧你的权威所以畏手畏脚的,还为了博取你的宠幸。或许,她本来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传闻中的疯癫,也可能是她装的?”萧南舟回答道。
“假如大小姐的疯癫是装的,那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萧南舟自己把自己说糊涂了,自言自语道。
“你近日仔细跟着,看看有什么动静,随时和我汇报。”言冰玄说。
“那我是盯着这个陆姑娘呢,还是去找那个蒙面女啊?”萧南舟可怜巴巴地看着言冰玄,做出一副求饶的表情。
“先盯着,她那边,估计也找不到了。”说完,他竟想叹气,但还是忍住了。
本该是大喜的夜晚,外面更是灯火通明的,天上却飞了雪花,寒风也毫不留情地肆意地刮着,吹走了人心中的温暖,慢慢地,吹凉了人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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