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回去记得按时敷药,刚刚林大夫的话记住了吗?哎哟,还是我记着点,到点了给你们发信息……

买点水果回去?你和果果都要多吃点水果,多吃水果对皮肤好啊,零食少吃点,你还省心些,不爱吃这些垃圾食品,果果那个……”

古风古色的中医馆外,面容普通、眉眼和善慈祥的中年妇女边推着轮椅,边絮叨着走出。

黎芦坐在轮椅上,稍偏头向后,侧耳倾听,精致的眉眼柔和,不见不耐烦的情绪,甚至带着几分少有的亲近之意。

“刚刚大夫说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药膏只是辅助恢复,主要还是靠自己养着,你还是要多躺着,少下床动来动去的,这样才好得快……”

“好,”黎芦乖巧答应,全无在黎浩杰面前的冷漠模样,反倒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徐姨更亲近些,若不是两人外表相差实在太大,说句母女也毫无问题。

毕竟是被徐姨亲手带大的,虽说是黎浩杰将女儿寄托在自己好兄弟家里,可都同属一家公司,黎浩杰忙着工作照顾不了孩子,余家两口又能清闲到哪里去?

不过是找了个合适的保姆养着两人罢了。

徐姨虽是拿着工资做事,但对余果、黎芦两人却也是真心以待,心疼这两小孩从小没父母陪伴,把她们当做自家孩子宠着惯着,余果两人自然也就十分亲近她。

徐姨又反复嘱咐了些注意事项,继而推着黎芦往超市走,她这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想起什么事就立马去做半点不拖沓。

“张大哥上次不是说要换工作吗?”黎芦没提出抗议,就当陪着徐姨逛街,语气一转又提到了别的话题。

徐姨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那个男孩刚好比黎芦大了一岁。

因为徐姨有时会把孩子带来余家照看,故而黎芦对他们并不陌生,小时候甚至闹出了余果和他们抢徐姨的笑话来。

“换什么工作哟?这才毕业,有工作肯要他就不错了,”徐姨随口答道,直接往水果区走,半点不停留。

坐在轮椅上的人一愣,继而低下头,栗色长发顺势掉落,遮掩住不自然的情绪。

徐姨未注意到对方的变化,只当黎芦记岔了,仍笑着道:“张大没有你们两聪明,晚读书两年了,本科还是走了狗屎运才勉强考上的,现在才毕业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要他……”

张大是徐姨家乡的俗称,剩下的子女跟着排列下去,张二、张小的喊。

“枇杷要不要来点?”

“果果不爱吃酸的,”黎芦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哎哟,那丫头也是嘴挑的,半点酸都吃不得,”徐姨放下枇杷,又挑起旁的水果,随口道:“不过上次果果带回来的那姑娘不挑嘴……”

搁在扶手上的手指猛然收紧,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黎芦下意识问道:“谁?果果的那个朋友?”

“你不知道?”徐姨有些诧异,还停留在这两姐妹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关系里,不知道她们之前闹翻的事。

见黎芦确实不知道,她才呐呐解释道:“那姑娘叫徐嘉雯吧,说是大学认识的朋友,跟着果果回家玩。”

提起这事,她表情又喜又忧,手边的水果拿起又放下,没心思再挑选,含糊道:“我瞧着那两孩子关系挺近的,应该不久就能成,果果那脾气表面看着听话又乖巧,实际都是被你惯出来的娇气,也不知道那姑娘受不受得了……”

黎芦面色稍缓,或是刻意在徐姨面前掩藏情绪,仍捏着扶手未松开,假装随意地问道:“哪天带回来的?果果怎么就娇气了?”

“你惯出来的脾气,你当然不觉得,”徐姨笑得无奈又慈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往她肩膀拍了拍,力度不大。

又回忆着回答:“上个月带回来的,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走,那姑娘挺懂事的,还要帮着我收碗,可惜是个女孩子……”

虽说同性婚姻合法已成立了好些年,可老一辈人还是希望自家孩子和异性在一起,徐姨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在她眼里,若是余果喜欢同性,也应该是黎芦最合适。

黎芦点了点头,眼帘半垂,将眼底的沉思遮掩,后头又提了些别的,把话题岔到其他地方去……

夏日闷热,黄昏澄淀,外头的天上反而变得亮了些,一片碧蓝之下,房屋被墨黑覆盖,嗡嗡的人声、车流声不曾停歇。

“姐,我回来了!”

余果打开房门就开始喊,干脆地甩了鞋子,课本被舍友拿回宿舍,等上课的时候又给她带去教室,空着手走回来,潇洒得很。

屋里传来一声回应。

余果先是冲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继而扭头就看见客厅里摆着一束花。

白色塑料纸包裹,香槟玫瑰之中穿插着纯白满天星,还有绿叶作点缀,不像是自己买来、插在花瓶中做装饰的,更像是那个追求者献的殷勤。

她眉头一皱,当即就高声问道:“黎芦,这里怎么有一束花?”

情绪上来之后就忘记了规矩,连声姐姐都不肯叫了。

屋里少有的没有再回应。

余果等了等,才试探着敲门进屋。

房间内一片昏暗,窗帘紧闭,黎芦半躺在床头,身穿浅灰色的棉质居家服,发丝散乱,眼角还有未散去的倦意。

余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祸,之前的嚣张劲散去,讪笑道:“姐,你在睡觉啊……”

对方抬眼嗔怪,仍有些厌厌地起床气,不怎么想说话。

余果怪怂的,站在门口低下头,浓睫扑闪,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

黎芦被她气笑了,朝她招了招手,唤她过来。

房间里的摆设没有太大改变,与黎芦当年的布置大体一致,低矮的日式木床下,铺了层软毛地毯。

余果就迈着心虚的小步,移到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恰好与对方隔着小臂长的距离,可退可进,考虑得十分周全。

“过来些,”声音还残留着朦胧的沙哑,黎芦眼皮一掀,彻底将余小果的侥幸心理看破。

“哦……”余果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

“再过来点,”

她再挪,挪动速度极其缓慢,半天才缩短了巴掌大的距离。

“余小果,”声音压低,无端多了几分严厉。

最怕被叫全名的余果,顿时汗毛立起,瞬间挪到姐姐旁边,眉眼耸塌着,两手放着膝盖上,一副乖巧可怜的模样。

黎芦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栗色波浪长发垂在锁骨处,被褥被往上拉起盖住。

“出息?”

余果心虚地笑,有些傻乎乎的,刚刚没有擦干净的水珠,往下巴滑落掉下。

“你要问我什么?”黎芦懒洋洋地发问,好似因为她的可怜样,而饶过她一般。

“我……我问谁送的花,”这话问的怪心虚,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来,不像是质问,更像是自己被送花以后,姐姐看向自己的心虚。

“一个朋友……”黎芦没有多解释,随口回完之后,眼帘半垂,整个人都埋在柔软被褥里,一副被吵醒、懒得开口的模样。

“哦……”余果突然反应过来,这回答了和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旋即又问:“哪个朋友?!”

“之前的学妹,”黎芦索性闭上眼,表情坦然,并不觉得对方送花有什么奇怪,毕竟凭她的长相,追求者向来只多不少。

但能让她收下花,还带回家里的,就寥寥无几了。

“学妹?我认识吗?”余果穷追不舍。

黎芦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无奈道:“你和她又不是一个专业的……”

“也是衡阳的?”余小果抓住重点。

“对对对,”黎芦笑道:“本科的直系学妹。”

没给余果再发问的机会,黎芦伸出手朝余果耳垂处,轻轻扯了一下,有些撒娇似的催促道:“行了行了,我饿了,快去把饭菜热一下。”

余果瞬间僵硬,耳廓不明显地颤了颤,她的耳垂向来敏感,平日里都不允许旁人触碰,黎芦虽然只是轻轻捏住,却也如同被抓住软肋的小兔子一般,动弹不得。

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手放下的瞬间,余果就急忙跳起,慌慌张张地往门外跑,活像只被火烧眉毛的兔子。

黎芦低声轻笑,陷入半明半暗的氛围里,眉眼无端多了几分少有的阴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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