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微信通知。
我急匆匆地从淋浴间出来,胡乱套上浴袍,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晚安。”
我抿着嘴笑,拿起洗手台上的纸巾把皮肤擦干,打开面霜开始擦脸。
一分钟之后,我抹匀了脸,才重新拿起手机。
“刚洗完头,还得一会才睡。”
回了这条微信之后,我开始擦头发,动作很快。擦了几秒之后,我拿起吹风机。
刚拿起吹风机,我又放下。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
刚剪的头发有点短,长度差不多到耳垂的位置,脑袋还不大适应,总是觉得轻飘飘的。房间里开着空调,头发应该很快就能干。
我趿拉着拖鞋跑向床边,打开我的行李箱,开始翻找。
我来之前往行李箱里塞了一套深紫色的内·衣,上下身一套,带着蕾丝的花边。
我穿上这套内·衣,站在镜子前面。上衣的肩带很细,衬的我的肩膀细致圆润。内·衣很薄,仅有两层蕾丝的布料轻柔地裹住我的胸·脯。
我在镜子前审视自己。
夏天还没完全过去,但是短袖也已不常见到了,穿衣露出来的皮肉减少了,那么裹起来的皮肉就会增加。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大满意。小腹隐隐有些突起,后腰的线条也不算流畅,翻开底·裤的松紧带一摸,感觉今天穿的牛仔裤的裤腰印子还嵌在肉里。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上腹部凹陷下去,接着用手开始尝试把下·腹·部仍旧屹立的脂肪抹匀到其他位置,用力了几次,皮肤有点发红。
脂肪仍在原地。
我呼出气,看着小腹回复原样,顿了一瞬,直接放弃。
手机还没响。
我又跑回洗手台的位置,拿起手机。
有时候如果微信聊天的界面没关闭,来了新信息也有可能不会有提醒。
我解锁屏幕,聊天还是停留在那句话。
“刚洗完头,可能还得一会才能睡。”
哦。
也许他在洗澡。
不过他游完泳之后,好像已经洗过澡了。
他今天白天穿着一件橄榄绿的短袖,晚上在喝酒的时候好像就换了一件深灰色的。
几个小时前在电梯里遇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有点湿。
“好巧。”电梯门打开,我看见他独自站在电梯里,左手抓着一个酒吧冰桶。
“你住几楼啊。”
“六楼。”
“六楼的窗台能看见海吗?”
“能,二楼看得见吗?”
“不行,树很高,我连楼下的游泳池都看不见。”
沉默了片刻,电梯正好落地。
“你去哪?”我和他先后走出电梯,同时开口。
“我想去海边走走。”我笑。
“我们要去酒店隔壁的酒吧喝点东西,你去吗?”
“好啊。”
我回过神来。
已经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新信息过来。
我拿起吹风机,终于开始吹头发了。
吹风机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知道是刚刚洗完澡还是晚上喝了半杯酒的原因,脸颊泛出桃子的粉红色,嘴唇颜色要深一些,像苹果。
眉毛和眼睛都温顺地待在脸上,平静柔和的像海边的白沙。
半干的发丝软软地垂下,刘海拂在脸上,发尾轻轻打在耳垂。
我的余光一直看着手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头发已经半干了。
我拿起手机从洗手台回到床边,再次确认了微信之后,从床上翻出睡衣来。
粉色的吊带裙,带着细碎的小花。我穿上睡衣,重重躺在床上,把枕头紧紧压住,枕在脖子后面,怕把没完全吹干的头发压变形。
我又拿起了手机,点开了他的头像,开始看他的朋友圈。
晚上在酒吧说了什么我已经没什么能记得的了。
他坐在我的左边,一整晚喝了不少啤酒。我现在脑子里只看得见他偶尔转过头看着我的那双眼。
那双眼睛啊。不算很好看的眼睛,只是很明亮。在他脸上带笑的时候,眼睛会弯起弧度,整张脸一片和谐。
“你想喝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很少喝酒,”我笑,“你给我点一个吧。”
“你很少喝酒吗?”
“我酒精过敏。”
他看着我,有点无解。我想他肯定想问,酒精过敏为什么要答应他来酒吧喝东西。而我也想回答,因为是你邀请的我,我不是想喝酒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
他出于礼貌而不能说出那句话,而我出于矜持而不能说出那句话。
他看向酒单,我看向他。
一瞬间很安静,当时酒吧里没什么人,我和他坐在露台上,近处的乐队在表演,轻缓的爵士乐,不知道名字。
其他人也来了。
三个男人,记不清样子。
在酒店吃早饭的时候,应该都见过,只是面孔有些模糊。晚上在游泳池里遇见,灯光昏暗,也没办法看清长相。
我们五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坐在同一桌,喝酒。
喝酒是适合陌生人的活动。
陌生人一起喝酒,没有人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可以是任何身份、任何背景,你可以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你可以给别人一个完美的幻想。
你当然也可以真实。你可以抱怨生活中的任何鸡毛蒜皮,你可以痛骂工作中的所有鸡飞狗跳,你可以抱怨社会中的一切波诡云谲,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你可以痛哭可以大笑可以变态,陌生人都会给你理解给你拥抱让你变得更好。
我们都是敞开的。即便是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只要这个别人不认识我就好。
这个世界,谁不糟乱谁不痛苦呢?
我们在深深的心底无时无刻地呐喊。你看到我甜蜜的笑容,却忽略我心里的呼救。
只有疯子才会失控。我们至少表面上都是一片安定和谐。
酒桌上,他很安静。
没有说什么有关自己的事情,他一直在听,时常喝酒。
偶尔会走神,偶尔会看向我。
他走神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好像忽然消失了片刻。
他们四个喝了一桶黑啤。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脚步都还稳当。他脸色虽然看不出喝过酒的样子,还带着微笑,眼睛里却有一点模糊。
我们在电梯里分开。我住二楼,他们都住在楼上。
我在电梯外送别他们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他。他笑了。
我洗澡的时候,想起了他的眼睛。
还有他在游泳池里撞到的我的小腿。
皮肤在水里接触的感觉很奇妙。我的小腿滑过他的手肘,耳朵在水里听不见水声,只感觉波纹的震动带着一声闷响,身体和鼓膜都是一震。我和他在水里撞在一起。游泳池很小,很浅,我和他在水里紧贴了一瞬,又立即分开。
我捂着小腿单脚站在水里,有些笨拙地游到池边,靠着游泳池壁揉着小腿。
“你没事吧?”他冲过来。
“没事,撞得很轻。”
“你看看紫了没有。”
“这么黑怎么看。”
“我给你打灯。”
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转身到对面,拿起了他的手机。
手机的手电筒很亮,打开的一瞬间,我眯着眼转过头去,右腿抬到水面上。
我感觉到皮肤接触皮肤。
我转回头,看见他的手指覆上我的小腿。
他细细地抹开我小腿上的水珠,细细地检查有没有被撞伤的位置。他的眼睛紧紧盯住我的小腿,手指微微用力揉着有些发红的部位。
手电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我的胃部一阵紧张,一股热流从腹部流转到全身。
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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