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开始洗澡。
一下午的活动,身体晒得发红,活动的时候没发觉,现在在莲蓬头下,热水哗哗地浇在我身上,我浑身发软,一点也没办法动了。
多久没这么运动过了。
上一次这么累是公司的秋游,爬山。浩浩荡荡的一大伙人跟着两个向导,一路上叽叽喳喳。山不高,但是很陡峭,一部分的山路有青石板砌的建议小路,更多的部分是暴露在外的岩石。
北方的山,总是特别苍凉。山石草地共长天一色,视野里都是灰蒙蒙一片。没有几颗树,草叶也干枯得不成样子,萎靡得东倒西歪,边缘脆弱又锋利,一不小心就能割出一道伤口来。
往山顶上看,大块大块的岩石凌乱地杵在山上,棱角怪异又圆润平滑,岩壁也是这样,乍一看粗糙又凹凸不平,手摸上去却滑的发光。
我们一行人跟在向导身后,小心翼翼,遇到特别难爬的岩壁,连男人都踌躇。向导有时候会垂下一两根登山绳,让我们紧抓住绳索,前方的人能把后面的人拉上去。
但是更多时候,向导只是粗暴地催促,让我们自己徒手抓住岩壁突起的部分往上冲刺,让我想起了猿猴。
唯一愉快的是,看到向导因为行进速度太慢把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仿佛看到了平时被骂的我们。
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
我洗了很久,把身体的每一寸灰都洗刷干净,还顺便去了个角质,皮肤被海盐搓得发光。
换好衣服收拾完之后,已经六点十五了。
我走出房门,头发还有点湿。我穿着一条花裙子,有风的时候,裙摆会飘起来。
我的房间在电梯右侧的走廊上,出门是阳台走廊,视野通透,能摸到院子里长得高大的草木。电梯间在中间,两边各有对称的走廊,我能看见对面的走廊,V字形的建筑,中间一个天井。
我朝着电梯没走两步,我看见电梯间有个人,靠在走廊的护栏上吸烟。
我停在原地。
他看见我,立刻掐灭了手上的烟,大步朝我走过来。
我没说话,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想问问你,”他顿了顿,“晚上还要不要去游泳。”
“你可以微信问。”我挑眉。
“我没带手机。”
“你就在走廊一直等着?”
“我不知道你住哪个房间。”
我看着他,深呼吸。
“你要进来说吗?”
他也看着我。
这次没有避开。
“好。”
我拿出房卡,把刚刚关上的房门重新打开。
房间里不算整洁,我的行李箱大开着,刚换下来的衣服松垮垮地搭在浴巾架上,浴袍就扔在沙发,培训的资料和文件散了一桌子,化妆包倒在床头柜。
我先他一步进门,站在玄关处。我听见他跟在我身后,鞋子和地毯摩擦的声音,门吱呀响了一声。关上了。
我没把房卡插上,因为刚刚才出门,酒店房间会延迟断电,所以虽然没重新插上房卡,但是灯和空调仍然暂时开着。
玄关的灯是黄色的,并不是很亮,照在人脸上有些模糊。
我回身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屋里很暗,我只留了一盏玄关的灯,窗帘也被我拉上,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缝。
“你真的没带手机吗?”
“你的房间挺大的。”他四处张望。
“你的房型和我的不一样吗?”
“一样。”
我低声笑,向前走了两步。他没有动。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屋子里很安静。
空气有一点凉。
我和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听见我的呼吸和心跳。鼓膜嗡嗡作响。
啪。
灯突然灭了。空调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断电了。
周围一瞬间变得很安静。我的眼前黑了一下,黑暗在我虹膜前炸开。我皱着眉闭上眼,一时间适应不了黑暗。
这一刻突然停止。我闭着眼,感受我的身体遇到空调残留的冷风,在抵抗窗外侵入的热气。
我的毛孔全都张开了,空气温度在升高,我的感官变得敏锐,我能闻到刚洗完澡的浴室里沐浴露的味道,是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我能听见他衣服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地好像越来越近;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在黑暗里格外突出。我睁开眼。
他的脸在我的脸前方一寸的地方,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变得热乎乎的,好像回到了莲蓬头下,热水从头到脚浇灌下来,四肢有些发软,好像没有办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我只想躺下。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额边的碎发。动作很轻。我抬起脸。
他离我越来越近。
咚咚咚。门响了。
他愣了一瞬,没有停下。
咚咚咚。
咚咚咚。
我听见门口有人叫我的名字。
他停下了。
我抬眼,越过他去开了门。
我的呼吸还没平复,心脏咚咚在跳。
我打开门,只露出一条缝,发现是住我隔壁的一同来参加培训的同行。
“时间快到了,我们一起走吧。”
“我还没换好衣服,你先下去就行。”
“那我等会你。”
“不用,我马上就下去,你先下去吧,我们在大堂汇合。”
我关上门。
我回身看他,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向我走了一步,手先伸过来,好像要碰我的脸。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他的手机响了。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他没有理睬,继续向我走来。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接电话吧,我要走了。”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摁断。
“我听说你没带手机呢。”我又戏谑地看了他一眼。
我打开房门,和他走出房间。
到电梯口都没人说话,我进电梯,他也跟了进来。
我摁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走出去。
“你晚上回来了跟我说一声。”
我转头朝他笑,随后朝着人群走去。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主办方约好的车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待,这里没有空调,四面通透,热风四面八方地涌来。
我看见我隔壁的姑娘跟我打招呼,嘴上说着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是人群说话的声音,是热风吹拂的声音。
啊,好热。
主办方订的饭店非常好,面朝大海的露天餐厅,特别美。
我坐立不安。准备的食物很好,但是尝不出味道。我假装认真地听他们说话,时不时附和,尽力试图表现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这。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等到车回到酒店,差不多十点半。
我第一个冲下车,仔细嗅了嗅自己身上,没有油烟味。走进酒店大堂,也没看见他。
我跑回二楼的房间,开始洗澡。
我洗的很快。我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还特意又用了一次磨砂膏。我把手肘膝盖这些容易干燥的地方都抹上了润肤霜。我的身体清洁又细腻。
我换上了昨晚那套深紫色的内衣,穿上粉色碎花的吊带睡裙。我用眉笔修饰了一下杂乱的眉毛,涂上浅色的唇膏,整张脸干净又整齐。我把头发吹到半干,头发留着湿气,蓬松地挂在脑袋上。
我整理了房间,我把行李箱整理好关上,要拿回家的脏衣服也都装在了脏衣袋里,桌上的资料收起。我把被子整理好,枕头捏成了饱满的形状。我把湿漉漉的洗手台也都擦了一遍,马桶也确认了没有污渍。我留下了浴袍,假装自然地搭在沙发上。
我给他发微信。
“我回来了,我在房间。”
没有回复。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没有坐床,我怕弄乱了刚整理好的床铺;我也没有坐沙发,我怕沙发会把我的睡衣弄皱。我只好走动着。
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回复。
我开始皱眉。我趴在被子上,开始胡乱刷微信。
今天的活动主办方发了好几条朋友圈,拍的照片也都发到了群里,我没有精神修图,就把原图整理了下,发了朋友圈。我关掉朋友圈,又打开刷新。反复几次。
十分钟后,我好像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
咚咚咚。
我从床上起来,迅速整理了被子。我走到全身镜前,又整理了下自己,调整了内衣,睡裙,头发。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
打开门。
“我刚在洗澡,才看到你的微信。”
我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他又换了一身白色的短袖,穿着酒店的拖鞋。他的头发也有点湿。
我把门反锁上,扣上门上的防盗链。
我回过身,他在玄关处看我。头顶昏黄的射灯打在他的额头上,显得端正又肃穆。
我们亲吻在一起。
我们嘴唇贴着嘴唇,胸口贴着胸口,肌肤贴着肌肤。我们交缠在一起,用力把对方按进自己的皮肉,周围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
我们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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