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之行前的周六，田樱站在儿童医院新建的游戏区里，看着工人们安装最后几块互动墙板。过去两周，她和王柠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比同事亲密，却又比恋人疏远。每天一起工作，共进午餐，偶尔晚餐，但谁都没有再提起生日那天的话题。

"田医生，这块高度合适吗？"工人指着墙上的画框问道。

田樱走过去检查："再低五公分吧，让卧床的孩子也能看到。"

"明白。"工人调整着位置，"王总监说您最了解孩子们的需求。"

田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项目资金危机解决后，王柠几乎把所有设计决定权都交给了她，说是"医疗专业领域该由专家定夺"。这种尊重让她心里泛起暖意。

"田医生！"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王柠大步走来，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额头上还有细小的汗珠，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黑咖啡，不加糖。"他递过其中一杯，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抱歉迟到了，工地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田樱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没关系，我刚在确认画框高度。"

王柠凑近看那块墙板，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钻入田樱的鼻腔。过去两周里，她发现自己开始熟悉并喜欢上这种气息，就像喜欢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右眉一样。

"完美的高度。"他退后一步，目光却停留在田樱脸上，"你今天...看起来很精神。"

田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马尾辫。她今天只穿了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因为知道要参与一些体力工作。"谢谢，你也是...呃，我是说，你也看起来很精神。"

王柠笑了，眼角泛起细纹："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田樱立刻反驳，却感到脸颊发热。她转身假装检查另一块墙板，"上海的材料样品确认了吗？"

"都安排好了。"王柠跟上来，"不过我更期待带你参观那几家儿童医院，他们的游戏治疗区很有创意。"

田樱点点头。她最终答应了上海之行，理由是"专业进修"，但心底知道更多是为了和王柠共处的那份期待。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他们花了一上午检查游戏区的每个细节。王柠跪在地上调试互动地板时，田樱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小块晒伤的皮肤，想都没想就伸手碰了碰："你晒伤了。"

王柠猛地转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愣住了，空气仿佛凝固。田樱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周围那圈金褐色的纹路，以及眼中闪过的惊讶和...喜悦？

"我...带了防晒霜。"她结结巴巴地说，迅速缩回手。

王柠的嘴角微微上扬："帮我擦？"

田樱的心跳加速。这个请求太过亲密，却又合情合理。她默默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挤了一点在指尖，轻轻涂抹在他晒伤的部位。王柠的皮肤温暖而光滑，随着她的触碰，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好了。"田樱迅速收回手，假装整理工具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中午，他们在医院食堂简单用餐。王柠谈起他大学时去上海交换的经历，如何被外滩的建筑风格所震撼。

"那时候我就决定要做空间设计，创造让人感到舒适和快乐的场所。"他的眼睛因为回忆而闪闪发亮，"特别是对孩子来说，环境本身就是治疗的一部分。"

田樱被他的热情所感染。工作中的王柠总是这样——专注、热情、充满创意。与高中时那个看似玩世不恭的体育特长生判若两人。

"你变了很多。"她脱口而出。

王柠挑眉："变好还是变坏？"

"当然是好。"田樱轻声说，"高中时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现在..."

"现在我只在乎重要的事。"王柠的目光直视她，"重要的人。"

田樱低头搅动咖啡，不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告白。过去两周，王柠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却又时不时用这样的眼神和话语提醒她自己的心意。

下午，他们回到游戏区继续工作。王柠爬上梯子调整天花板上的投影仪，田樱在下面递工具。当他的手又一次擦过她的指尖时，田樱突然意识到，这种看似偶然的触碰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测试一下效果。"王柠从梯子上下来，打开了投影系统。

灯光暗下，整个房间突然变成了海底世界。蓝色的光影在墙面和地板上流动，五彩的鱼群从天花板游过，甚至还有轻柔的水声效果。

"天啊..."田樱惊叹道，转了个圈，完全被这梦幻般的场景所震撼。

"伸手。"王柠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

田樱伸出手，一条发光的海豚竟然游过来，在她掌心轻轻一顶，然后欢快地游走了。

"这...怎么做到的？"田樱转身，发现王柠站得极近，在幽蓝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动作感应技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喜欢吗？"

田樱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在这个梦幻的海底世界里，在只有他们两人的黑暗中，一切似乎都有可能发生。

王柠慢慢低下头，田樱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咖啡和薄荷的清香...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田樱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王柠懊恼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工地紧急情况，我必须接。"

他走到角落接电话，田樱趁机深呼吸，平复自己失控的心跳。刚才差点发生什么？她差点和王柠接吻了吗？在医院的游戏区？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

"抱歉，脚手架出了问题，我必须立刻过去。"王柠挂断电话，满脸歉意，"晚上...还能一起吃晚饭吗？"

田樱应该拒绝的。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让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危险地滑向某个方向。但当她开口，说出的却是："好。"

王柠的眼睛亮了起来："七点，我来接你。"

目送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田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个差点发生的吻，感觉如此自然，又如此震撼。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但身体似乎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

晚上七点，王柠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他换了一身深蓝色休闲装，头发还有些湿，显然是刚洗过澡。

"工地问题解决了？"田樱问，假装没注意到他发梢滴下的水珠滑过脖颈的轨迹。

"嗯，只是小意外。"王柠为她拉开车门，"饿了吗？我订了'竹苑'的位子。"

'竹苑'是城里最有名的私房菜馆，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田樱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

"生日那天。"王柠发动车子，"本来想带你去那里庆祝，但觉得图书馆更特别。"

晚餐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王柠谈起他即将在上海论坛上发表的演讲，田樱分享了一些儿童病例的康复故事。他们聊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餐厅已经快打烊了。

"还想喝点什么吗？"走出餐厅时，王柠问道，"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酒吧。"

田樱看了看时间："明天还要准备上海之行..."

"就一杯。"王柠微笑，"我保证。"

酒吧很安静，灯光昏暗。他们选了角落的卡座，王柠点了一杯威士忌，田樱要了杯果汁。

"不喝酒？"王柠挑眉。

"明天要整理行李。"田樱解释道，"而且...我不太能喝。"

王柠笑了："高中毕业聚会那次，你喝了一口啤酒就脸红的样子，我还记得。"

田樱瞪大眼睛："你当时在场？"

"当然。"王柠的眼神变得柔和，"我一直在看着你。"

这种告白太过直接，田樱不知如何回应。她低头玩弄着杯中的吸管，感到心跳加速。

"田樱。"王柠突然正色道，"关于今天下午..."

"只是个意外。"田樱迅速打断他，"我们都有点累了，气氛又那么..."

"不是意外。"王柠坚定地说，"我想吻你，从重逢那天起就想。但我会等你准备好。"

田樱抬起头，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深邃如潭水，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准备好。"她诚实地说，"这一切...太快了。"

王柠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十年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快。"

回程的车里很安静。田樱靠在车窗上，看着夜色中流动的灯光。王柠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十年。一个人怎么能暗恋另一个人十年而不放弃？这种执着让她既感动又害怕。

在她家楼下，王柠绕到副驾驶为她开门。夜风微凉，田樱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

"冷？"王柠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田樱没有拒绝。外套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明天我去机场接你？"王柠问，"我们可以一起去。"

田樱摇摇头："我得先去医院交代些事情，自己打车去吧。"

"那我帮你值机。"王柠坚持道，"把护照号发我。"

电梯里，两人肩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到了田樱的楼层，王柠突然说："上海那几家医院的艺术治疗项目真的很棒，你会喜欢的。"

田樱点点头："我很期待。"她脱下外套还给他，"晚安，王柠。"

"晚安，樱花。"王柠接过外套，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做个好梦。"

进门后，田樱靠在门上深呼吸。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柠的消息：【到家了。明天见。】

她回复：【明天见。】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个樱花的表情符号。

发完消息，田樱开始收拾行李。上海之行三天两夜，她需要准备足够的衣物。当她从抽屉里拿出内衣时，突然想起王柠说的"我想吻你"，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二天一早，田樱刚到办公室，护士小张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田医生，听说你要和王总监一起去上海？"

田樱皱眉："是去参加儿童医疗环境论坛，工作需要。"

"明白明白。"小张眨眨眼，"不过你们真的很配呢，连张医生都这么说。"

"张美玲？"田樱惊讶地抬头。

"是啊，昨天她在茶水间说，没想到田医生这么厉害，连王柠那样的黄金单身汉都能拿下。"小张模仿着张美玲的语气，"不过她说周小姐好像不太高兴..."

田樱的手停在键盘上。周蕾？她和王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张美玲会知道这些？

中午，田樱刚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田樱？我是刘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高中同学，记得吗？"

田樱努力回忆："哦...篮球队的刘强？"

"对对！"刘强笑了，"听说你和王柠走得很近？"

田樱警惕起来："有什么事吗？"

"听着，老同学一场，我觉得有义务告诉你。"刘强的声音突然压低，"王柠接近你是有原因的。高三那年，我们打了个赌..."

田樱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什么赌？"

"赌他能不能追到年级最难的女生——就是你。"刘强说，"当时他没成功，现在重逢了，我猜他是想完成当年的赌约吧。"

田樱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节发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看不惯他玩弄感情。"刘强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前女友周蕾吗？那才是他真爱，听说都快订婚了。他现在追你，八成是为了那个赌约..."

田樱的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刘强后面的话。她机械地应付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站在路边发呆。

王柠接近她是为了一个赌约？他和周蕾快订婚了？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深情的眼神，那些体贴的举动，那本装满回忆的相册，那个差点发生的吻...全都是演戏？

手机又响了，是王柠的消息：【已经帮你值好机了，座位在我旁边。航班信息发你邮箱了。】

田樱盯着这条消息，胸口发闷。她该怎么面对他？质问那个赌约？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她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下午五点，田樱拖着行李到达机场。王柠已经在值机柜台等她，看到她立刻迎上来，脸上是熟悉的温暖笑容。

"累了吗？"他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我们可以先去贵宾室休息一下。"

田樱勉强笑了笑："不用了，直接登机吧。"

王柠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疼。"田樱避开他的目光。

整个登机过程，田樱都刻意保持着距离。王柠几次想牵她的手，都被她巧妙地躲开了。在飞机上，她假装专注看杂志，拒绝了他大部分的搭话。

"田樱。"王柠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吗？"

田樱放下杂志，看着他担忧的眼神。那眼神看起来如此真诚，怎么可能全是伪装？但刘强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只是累了。"她最终说道，然后戴上眼罩假装睡觉。

两小时的航程中，田樱能感觉到王柠时不时看向她的目光。但她始终没有取下眼罩，直到飞机降落。

出机场时，王柠坚持帮她拿行李："酒店有接驳车，十分钟就到。论坛明天上午九点开始，今晚我们可以先去外滩走走..."

"我想直接休息。"田樱打断他，"明天论坛见吧。"

王柠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这么冷淡。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告诉我。"

田樱咬了咬嘴唇。她应该直接质问那个赌约的事吗？但如果刘强在说谎呢？她不想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否定王柠所做的一切。

"没什么，真的只是累了。"她勉强笑了笑，"明天见。"

在酒店大堂，王柠坚持送她到房间门口。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田樱更加不自在，她紧贴着墙壁，尽量远离他。

"田樱..."到了她的房门口，王柠欲言又止，"如果有任何问题，任何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好吗？"

田樱点点头，迅速刷卡进门，没有回头看他失望的表情。

关上门，她靠在门上深呼吸。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柠的消息：【我在你隔壁房间。晚安，樱花。】

田樱没有回复。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搜索"刘强篮球"，找到了他的社交媒体。翻了几页后，她发现一张去年同学聚会的照片——刘强和周蕾站在一起，举止亲密。

周蕾？他们认识？田樱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刘强和周蕾是朋友，那他电话里的说辞可信度就大打折扣了。但另一方面，这也可能意味着周蕾确实和王柠有过什么...

田樱关上电脑，走到窗前看着上海的夜景。她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唯一确定的是，那个差点发生的吻，现在想起来让她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