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沈载微俨然未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嘴里呢喃,我还能去哪呢?
母亲早逝,父亲再娶,江湖虽大,她却从未踏足,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叶惊澜双臂环抱胸前,看着沈载微失魂落魄的样子,兀自轻笑一声。
他摸了摸鼻子,一甩衣袖,“实不相瞒,我本是沧阳派药仙谷的弟子。如今为了救你而中毒,让你同我一起回药仙谷解毒不过分吧?”
沈载微心里念了一遍“沧阳派”,眉头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沧阳派分为正阳门和药仙谷,正阳门以剑法闻名,药仙谷以医术著称。江湖百年间,沧阳派曾出过三位武林盟主,实属武林第一。
药仙谷确实医术了得,听说神医白竹甚至能起死回生,不过……
“沈小姐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叶惊澜见沈载微久久没有回话,转身径直朝寝室走去。
只是还未走出几步,霎时一阵风来,沈载微快步走到叶惊澜面前,抓住他一只手臂,用力向后翻折。
叶惊澜心中一惊,他虽轻功了得,但此时他毕竟毫无内力,无法挣脱。要是之前……
他眼神晦暗,语气生冷:“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载微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叶惊澜立刻装模作样连声呼痛。
“你撒谎!你不可能是沧阳派的人!沧阳派掌门皇甫御是我外祖,你若是药仙谷的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沈载微严声呵斥,这个叶鸢果然有问题。
叶惊澜背对着沈载微暗自骂了句,他属实是没想到这南云派小门小派的,居然还能与沧阳派攀上姻亲。
“快说!你到底是谁!”
叶惊澜夸张地叹了口气,语调放低,“沈小姐,我并不是存心骗你,你也知道叶某手无缚鸡之力,且身受奇毒,哪里还会有坏心思呢?
其实吧……叶某故意接近小姐,就是为了解毒。药仙谷神医医术了得,却千金难求,叶某只能求小姐垂怜,带我去药仙谷……”
叶惊澜说得凄惨,语气却听不出半点真心。
“油腔滑调!胡言乱语!”沈载微放开他,继续说道,“你能救我却不能解毒?你这医术还忽高忽低?时灵时不灵?”
“医者不自医罢了。”
“那我这一身内力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病好以后,突然体内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或许?是上天的馈赠?”
“你!”
沈载微不再理他,转身离开,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叶惊澜揉了揉手腕,眼睛眯起,看向沈载微的背影,面色稍冷,轻笑一声,刚刚吊儿郎当的气质一扫而空。
叶惊澜方才听他们聊到《千水诀》,没想到这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居然藏在南云派?
他舔了舔下唇,这南云派有点意思。
翌日晌午。
“小姐,你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叶公子到现在还没起呢!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红樱一边给沈载微按着肩,一边噘着嘴告状。
沈载微弯了弯唇,将手里的书随意翻了几页。
“早啊,沈小姐,怎么都这个点了还没有人叫我来吃午饭?贵派这待客之道还有待提高。”叶惊澜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就从屋外进来,自顾自坐在沈载微对面,拿起她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
“你!那是我们小姐的水!”红樱气地跺脚。
“红樱,”沈载微放下书,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你再去给我重新烧壶茶吧。”
红樱怒气未消,随便行了礼就走,经过叶惊澜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叶惊澜并不在意,朝她得意地挑了挑眉。
沈载微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叶公子,你昨天说你要去药仙谷?”
叶惊澜轻笑一声:“怎的?沈小姐同意和我一起去了?”
沈载微抬眼与叶惊澜对视,在对方眼里只看到戏谑与轻佻。沈载微甩了甩衣袖,正色道:
“我可以和你去,只是现下还有个问题。南云派与凌霄宗过几天要结亲,他们要我手里的《千水诀》……”
沈载微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深深看了叶惊澜一眼。
“小姐不愿意给。”
是。沈载微经过昨夜已经想清楚了,她不会将《千水诀》交出去。过去十八年,她被困在自己病弱的身体里,被锁在这小小的芙蓉苑中,渴望着父亲对自己疼爱,期待着青梅竹马有一日来求娶……
然而,事事落空。
往后的人生,她想走出去,想要看看这江湖之大,想要见识山川湖海。况且,她如今有了康健的身体,甚至有了内力,还可以习武。无论这叶鸢到底是什么目的,总归是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那她就要重新为自己活一次。
“这个《千水诀》到底有何特别?为何凌霄宗非要不可?”沈载微问道。
“其实吧,这《千水诀》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它至柔至纯,与纯阳纯刚的内功心法正好互补,二者相得益彰,使练功者内力能更上一层,因此越是内力深厚的人越是想要。”叶惊澜又抿了口茶,开口解释道。
沈载微之前在病中,对江湖武林之事并无太深的了解,自然不懂这些,如今听叶惊澜说完,在心中仔细琢磨。
凌霄宗以刀法闻名,程潇安习的正好是阳刚的内功心法。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即将开始,所以凌霄宗才如此迫切想要《千水诀》来增进程潇安的功力……
“小姐既然不想交出《千水诀》,我这到有个办法。”叶惊澜挑眉,上扬的狐狸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
叶惊澜起身,双手负在身后,高深莫测地在屋中踱步。
沈载微忍无可忍:“你到底要不要说?!”
“咳咳,叶某不才,正好有点能模仿笔迹的绝活……”
沈载微倒不意外,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人尽会些偷鸡摸狗的技能。
夜里,叶惊澜翻开《千水诀》读了几行。这《千水诀》本就是从他望月宫流传出去的,如今倒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只可惜他现在内力全无,看了也没用。
叶惊澜挽起袖子准备下笔,笔尖触到纸张的瞬间,眼珠一转,邪魅一笑。
“这么快就抄好了?”沈载微看着桌上的《千水诀》惊讶问道。
“就这几个字,还能要多久?”叶惊澜不屑。
沈载微盯着他眼下的乌青,把话咽了回去,低头翻开他手写那本。这叶鸢到没有骗人,字体笔迹确实一模一样,只是还没读几句,沈载微就觉得血气上涌,头晕目眩,两眼发黑。
叶惊澜突然伸手啪地一声将她手中的书本合上,开口:“这原书都在你手上,看这赝品做什么?”
沈载微不解地看了看他,这赝品不赝品又如何?不都是一本书吗?她不想将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交于他人,至于其中内功心法,何人学会她却并不在意。
等她稍稍回过神来,丫鬟来报说老爷来了。
沈载微让叶惊澜赶紧藏好,又收起真的那本《千水诀》,将假的那本摆在桌上。
沈迁进屋,先是与沈载微寒暄几句:“载微啊,近日可好,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载微为他倒茶,低垂眼睫,一一回话,说还好。
沈迁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些按捺不住,支吾开口:“载微啊,这过两日就是明珠和潇安的大婚了,这……《千水诀》……”
“父亲,”沈载微抬眼,看着对面这生她养她的男人,“女儿愿意交出《千水诀》。”
“这太好了!载微啊,为父就知道你最乖巧懂事……”沈迁急着开口,生怕她反悔似的。
沈载微话还没有说完,顿了顿继续说:“《千水诀》可以给沈明珠,但是女儿想要离开南云派。”
沈迁皱眉,沈载微自小乖巧,且从未出过远门,如何会有这种要求?
“你要去哪?”
“沧阳派。”
沈迁先是大惊,这沈载微不是要去和沧阳派告状吧!又转念一想,亡妻虽是沧阳派的人,但是毕竟去世多年,与沧阳派久无来往,想必这沧阳派也不会为沈载微出头。
“父亲不必担心,载微只是最近病好了,想出去走走,正好也去看看外公和舅舅罢了。”沈载微安慰道。
“是是是,是该去看看。”
沈载微知道,母亲当年为嫁给父亲,早已与沧阳派断绝关系。但那毕竟是母亲长大的地方,她想先去看看,毕竟江湖之大,总比没有目的地乱闯好。
况且,叶鸢不是还要去解毒?这人满口谎话,身份不明,甚是可疑,到了沧阳派看他还能如何辩解。
三月初八,程沈大婚。
凌霄宗在江湖地位不低,因此来贺喜的门派熙熙攘攘。凌霄宗来接亲,沈府门前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于耳。
芙蓉苑里,沈载微将行李摆在桌上,拉着绿时和红樱的手道别。
“这是卖身契,你俩拿了去,以后找个好营生,好好照顾自己。”沈载微眼里含泪,紧紧握着二人的手。
“小姐,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红樱年纪小,哭得满脸是泪。
沈载微笑着给她擦了擦,“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如今我想要出去走走看看,你们也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叶惊澜抱臂倚在门框上,看着几人哭哭啼啼告别,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小姐出嫁呢。”
沈载微心中一怔,苦笑一下,说:“那走吧。”
二人从后门离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满街都是耀眼的红。沈载微出门的那一刻,看了看队伍的最前端,程潇安一袭红衣,英姿飒爽。
她嘴里呢喃,轻轻道了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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