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徐三挣脱了孙友齐的束缚,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孬种!”

话毕,连忙跑上了台子,孙友齐的双眼追随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他为寨主马首是瞻,自然知道寨主目前是不会动龙四,若是寨主不发话,他们便不能多事。

龙四这个刺头,虽说没什么威胁,但将之剔除之后,北边的雄狮寨定会闻风而动。届时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龙四,而打乱寨主的计划,那便是得不偿失。

徐三儿指着龙四的鼻子大骂:“好歹我二哥也是老寨主认下的义子,名义上你得叫一声阿哥,眼下跑来龙头寨觊觎自家阿嫂,龙四,今儿你要是不识相,咱们这些弟兄,可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论嘴炮,可还没有人赢过她徐三儿。龙四不就是仗着他是老寨主儿子吗?若是他要干出强抢嫂子的腌臜事,别说龙头寨不答应,放眼整个连山,任哪个土匪都要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他这个罔顾伦理的咸湿佬。

龙四面上不甘的拧了拧,怒视着徐三儿,而后看了一眼台下龙头寨的人,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怒目而视,好似他不赶紧滚,下一刻就会抄家伙什儿,不认他这个老寨主之子。

不光龙头寨的人不待见,就连他带上来的自家兄弟,也一副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模样,龙四倍感跌份,却还是不得不软下态度,他虽狂妄,但还不至于不分轻重缓急,眼下这个情况对于他而言讨不着半分好,于是龙四嘴角一勾,阴阴地笑道:“倒是我这个做细佬的不对了。”

他看向寄颜,而后目光紧锁着她:“我在此给阿嫂赔个不是,届时阿哥阿嫂大婚,一定要叫上细佬。”

只不过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寒江与寄颜都没有理会,寄颜在寒江的怀里,男人的身体很热,闷得她出了一身细汗,寄颜小声道:“你抱得太紧了...”她听着耳边咚咚的心跳声,已经十分确定,这个男人,不会将自己交给龙四。

只是他方才说的话,让寄颜惴惴不安,可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

寒江心脏砰砰乱跳,半晌还是回不来神,他鼻尖正对着寄颜的发顶,那软软的发丝幽幽散发着茉莉花的浅香,只这么闻一下,如坠花海,心旷神怡。

听到她说的话,寒江将人松开了一些,而后对着底下的弟兄们道:“这便是你们的寨主夫人,若是让爷知道谁敢对她不敬,休怪爷翻脸不认人!”

此话一出,徐三儿傻眼了,这还是她那个凶名在外,心狠手辣的二哥吗?他不是说将小娘子抓来“报仇”的吗?怎么这才来一天,就让人做压寨夫人了?都不挣扎一下,先磋磨两日?

和徐三儿不一样,底下的弟兄瞬间沸腾,寨主娶妻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时间台下所有人都高呼:

“恭喜寨主!贺喜寨主,寨主威武...”

寒江手中紧紧握着女孩儿软白的小手,他颇是迫不及待,直接吩咐了身旁的徐三,道:“去山下采买婚宴用度的重任,便交给你了,不要让二哥失望。”

徐三儿虽然看着不靠谱,可若是有什么事交给她,定是办得妥妥当当。

山鹰寨的人被众人无视之后,也觉自讨没趣,便匆匆下了山。寒江让选婿大会继续下去,而后便急不可耐的带着寄颜回到大屋。

月儿跌坐在地上,愤愤不平的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身影,方才她可是被那只秃鹫抓伤了,竟没有一个人前来询问她的伤势,最后还是蓉姐看不下去,她面无表情的走到月儿的身边,毫不犹豫的戳穿道:“想过得好些无可厚非,可蓉姐要劝你一句,那河里水深水浅大家或许不知,但你想害人的心思绝对不能有,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也不管月儿的面上是何神情,转身便回了台下继续操持着。

寄颜跟着寒江回了大屋,回到房里的那一刻,男人眼中的神采奕奕,那浑身透露的欣喜劲儿,不像个悍匪,倒像个愣头青。

他属实没想到,这才一夜过去,两个人的关系便突飞猛进,竟就谈婚论嫁了。

寒江让寄颜坐下,她便乖乖坐下。

寄颜见他这般,有些觉得棘手,她想好了,两个人定然不能真的成婚,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理由便是男婚女嫁,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是要娶她,怎么着也要三书六聘,十里红妆。

他是个山匪,定是做不到这些,届时,她再耍耍小性子,松松口,说等她及笄过后,再定日子。他又不知她是何时及笄,全凭她张嘴一说,能拖个三两月,也是好的。

寄颜刚想和他谈谈,怎料男人打断她,寒江有点压制不住胸腔中的兴奋感,他站在寄颜的面前,双眼含光,道:“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寄颜狐疑的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但他的名字,倒还是好记的。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低低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道:“叫一句我的名字...”

寄颜:...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寒江早就心痒痒了,方才在寨头,听她乖乖的唤了一声“仙仙”。那语调,婉转如莺啼,柔柔糯糯的,听的人心头发热。

他想,要是她唤自己的名字,指不定更好听。

寄颜奇怪的看着他,那像一只大狗渴望着肉骨头一般的眼神,让寄颜头皮有些发麻,在寒江的催促下,寄颜迟疑的,轻声细语地喊了一声:“寒江?”

男人的拳头微微握起,而后不经意的咳了一声。

“嗯,你要记住,我叫寒江,就是京都的那条寒江。”他做出了回应,于是面上忍不住笑了笑,却是难得一见的青涩。

寄颜被他圈在摇椅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寒江将人细细的打量了良久,在她手足无措之时,才终于出声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忘记这件事,她仿佛是一根柔软的刺一般,横在他的心口,不刻意触碰,忍忍就能过去,可一旦触及,那密密麻麻的不甘与酸意,却时刻提醒着他,他忘不掉这个姑娘,忘不掉荷塘边惊鸿一瞥,忘不掉被人死死按住,杖棍落下来的压迫与折辱,而后看着她被人疼惜的护在身前,头也不回的在火巷尽头消失。

这一刻,寒江是真的希望这么些年过去,他在她心里,哪怕只有一个一晃而过的虚影都行。

寄颜还是摇摇头,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忽觉这个人倒也不是那么坏,想必真的是小时候吃多了苦,所以睚眦必报,将她记恨了这样久,久到这份恨意都变了质。

寒江叹了一口气,而后坐在她身旁,缓缓地道:“也罢,你不记得也好。”

不记得当初那样一个不堪的我,也不记得曾有一个少年半跪在你身前,如奴仆一般的低下他的头。

“你放心,你若是嫁我,不会再有人打你的主意,我也会对你好。”寒江此刻的真心,发自肺腑,他期待着从女孩儿的脸上看到动容的神色,所以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寄颜袖子里的指尖紧紧绞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这和她预想的并不一样,看他的样子,好似对自己情根深种了一般。

在男人循循善诱般的眼神的攻略下,寄颜终于开了口。她小心翼翼又不确定地道:“那么,你喜欢我吗?”

寒江一下怔住,她在问自己是否喜欢她?

可他从未说过喜欢,只因他喜欢的东西太多,小时候喜欢吃虾饺烧鸭,一口气能吃一满盆,后来师父死了,他喜欢上了钱,因为有钱了,大哥就能看病吃药,他们兄妹三人,就不用住在漏雨的茅草屋里。长大后,喜欢上了当老大,这样便不会被人陷害得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他才能随心所欲,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抢来。

云泥之别的他们,他不照样将她从云端扯下,让她降落在他的掌中。

寒江的双眼泛着光,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咽喉一般,他喜欢的,喜欢到那时日日做梦,总能梦见她粉嫩的衣衫,水灵灵的眼,还有握在手中那柔软的玉足。

他甚至异想天开的,梦见她长大时候的样子,高贵的将军小姐,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他破破烂烂的木板床上,嫁给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泥腿子。

天知道这场美梦,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美好又残酷。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无法企及的荒诞的梦。

可现在,被她一语中的的点破,他才恍然大悟,那是一眼万年,那是他只一眼便会无法自拔的喜欢,不明所以,不讲道理。

寒江微微闭眼,这样的喜欢,让他始终无法忘记他们的差距,他能将她抢走,却没有足够的权势,将她光明正大的留在身边,若是永远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她会心甘情愿么?

这一刻,他竟卑怯到不敢言明自己的真心。而后,男人睁开了眼,将问题抛给了她:“如果你觉得是,那便是。”

这番话模棱两可,反倒让寄颜心里没了底,若是得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她也能安心一些,可偏生他的回答不上不下,让她不敢利用他的喜欢来的耍心眼,遂只能转移话题:

“你只字不提我当初是如何得罪你的,你若是恨我折辱了你,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娶我?我虽是被你抢来山上的,可男婚女嫁,不应该坦诚相待么?”

寒江一时语凝,忽而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徐三儿在外面喊道:“二哥快出来!有人打起来了!”

寒江眉头一皱,觉着这一个个真特么闹心,寄颜朝他眨了眨眼,“你不去看看么?”

“去!”

“那为什么还不走?”他依旧保持着将她圈在椅子里的动作,颇有些不舍。

“你在赶我走?”

寄颜一滞,被他看穿了,于是无辜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场面混乱,仔细伤着你。”说罢,阔步离开了大屋。

寒江走后,徐三儿挤了进来,她看着寄颜,而后微微一拜,笑嘻嘻地道:“嫂嫂好。”她是真没想到,这才一夜过去,眼前的姑娘就成了她的嫂子,这个二哥也真是,都不带挣扎一下,这么快便缴械投降了。

寄颜嗔了她一眼,被人这样喊,浑身不自在,她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打起来?

徐三儿大咧咧的往她身旁一坐,摇摇头道:“还能有什么事,那些个臭男人活像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我二哥一走,这立马就隔着门缝瞧王八——原形毕露。为了个女人大打出手。”

徐三又瞧了一眼寄颜,心道,这样好看的少女,连她身为女子都被迷了眼,若不是二哥护着,还真不知命运如何。

“二哥让我负责采买,嫂嫂喜欢什么?和我说一声就好。”

“仙仙。”寄颜忽然这样唤了一声徐三。徐三睁大眼,笑着点点头:“嗯!”瞧得出来,她确实很开心。

寄颜本想问能不能带她一起下山采买,但话刚到嘴边,便立马打住了,这样不行,太过于心急,反而会让他们怀疑。

“我想要一只鼻烟壶,夏天经常疲乏,想用来提提神。”寄颜抿嘴笑了笑,又道:“挑一只长毛兔子的样式,我喜欢兔子。”

说罢,心里却是十分紧张,宋大人送她的鼻烟壶她一直带在身边,时不时便会拿出来闻一闻,昨天她跳车前,为了留下蛛丝马迹方便余家府卫搜寻,便将袖中的鼻烟壶扔在了山林里。

她失踪之后,外祖肯定会派府卫暗中寻她,而连州口岸的必经之地一定会大力排查,届时,他们若是能发现这只鼻烟壶,必定能知道这是她遗落下来的。

寄颜心中砰砰作响,要是她下山采买鼻烟壶,八成是去漱玉楼,那是连州品种最齐全的瓷器行,也是玉行表哥接管的铺子。

她刚到外祖家的时候,玉行表哥瞧见了她手中的鼻烟壶,甚觉特别,于是询问她的意见,能不能将纹案样式给他借鉴一番。

当初她有些犹豫,因为是宋大人送与她的,那独一无二的鼻烟壶若是成批成量的在瓷器行贩售,似乎有些不将宋大人的心意当回事了。

但表哥却是自家人,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将鼻烟壶递了出去,让表哥细细瞧了瞧。哪知表哥还给她的时候,笑着打趣道:“这可是心上人送给幼幼的?这般宝贝?放心好了,表哥肯定不做小兔子的,哪能让幼幼辜负了心上人一番心意?”

她红着一张脸,矢口否认,更是让表哥深信不疑。

若是徐三下了山,很有可能会去漱玉楼问问,这样的话,便能加大概率让人知道她在哪里,毕竟表哥说了,不会出售小兔子的鼻烟壶。

寄颜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表哥能寻着这条线索,找到自己。

徐三听罢,拍了拍胸脯,“嫂嫂放心,包在我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寄颜愈发觉得和徐三相处很舒服,于是接着问道:“我方才问了你二哥,我曾经是怎么得罪他了,他本来要同我说的,结果被打断,你能和我说说吗?”

徐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毕竟那样的经历确实挺丢脸的,但她不确定要不要以她之口来告诉她。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嫁给他吧?”少女言辞恳切,原本稍显清冷的面容,因为这样一句话,却显得分外娇憨。

徐三虽然脑子尚清醒,但见着这样一张珠玑璀璨,浓墨重彩的脸,什么话都被她轻轻一勾,就给吐了出来。

她回忆往昔,不由支着脑袋,缓缓道:“那年我爹娘也没死多久,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大哥身体不好,得拿药吊着,我和二哥便去码头做工,我那时力气小,挣得少,二哥劲儿大,一天下来,要抗不少货。

但这样挣钱不是一条出路,后来二哥发现了硝石能生冰,于是想攀附一条门路,那时余府正好冰用完了,二哥得了机会,将一车冰运到余府去,后来不知怎地,被余府下人一顿打,扔出了府,二哥伤得不轻,好些日子下不来床,后来我才听人说,是二哥冲撞了余府的表小姐。

后来因为得罪了余府,码头连工钱也不给我们结,我们兄妹几个那段日子过得艰苦,二哥便咬着牙一路扛过来...”

说着说着,徐三神情慢慢变得有些伤怀,她叹了一口气,忽而抬起头,很认真的对寄颜道:“嫂嫂,我二哥他真的很好,你看,虽说你们余府将他打伤,但他却没有伤你一分一毫,而且他还是个有本事的,当年他才十七岁,就能将一帮山匪治理得心服口服,你若是愿意跟着他,肯定不会过得比将军府差,况且,他是真心喜欢你,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年,一个女子都不碰,遇上你,就立马想要成亲了...”

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太多,但寄颜还是听到了关键所在,她脑袋里灵光一现,立马闪过一个人影,徐三说是冲撞了她才被打,那时候赶上府里缺冰,那么寒江,就是那个给她擦脚的小厮了?!

怪不得昨日他将自己抢回来,就褪了她的鞋袜,恶狠狠的给她擦脚,原来是这一缘故?当时嬷嬷将这件事瞒得严,毕竟是有损女儿家的闺誉。只不过后来,她还是听说了,那个摸了她脚的小厮被打得血肉模糊,扔出了府。而她对那小厮仅有的印象便是他的裋褐真的太脏了,上面汗津津的,还有一股馊味,磨得她的脚生疼。

想不到,当初被打的小厮,如今却成了一寨之主,还把她给掳到了山上。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寄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好歹也是堂堂将军府小姐,恐怕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被山匪给绑了去的吧?

......

“将军,不能再这么赶下去了,您的身体吃不消!”

罗寄恪的下属担忧不已,少将军的腹背皆受了刀伤,若是一直这样赶路,可能还没救出四小姐,自己就要被拖垮了。

可罗寄恪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早就收到线报,朝中有内鬼,且那内鬼与他们同朝为官,藏得颇深,乃是从鞑靼分离出来的一支部落,名为瓦剌,此次作战凶多吉少,父亲更是为了拔出这一内鬼,而放出假消息传回京都,目的就是要揪出细作。

不是没想过家中会受牵连,但若是不轻举妄动,凭着祖母的诰命之身,也能撑过这一个月时间,到时候就能真相大白,柳暗花明。

原本进行得极为顺利,岂料那瓦剌的大王子一道议和书送去了京都,且指名道姓要皇上将小妹赐给他。

但眼下这个情况,就连皇上也不知实情,于帝王而言,最好的选择便是答应瓦剌的条件,用臣子之女保下肃州城池。

父亲听闻后大怒,二弟更是差点酿成大错,这一封议和书,险些就坏了他们的大计。但是小妹还年幼,他们绝不可能让她落入瓦剌人的手里,是以,罗寄恪不顾生死,当日收到消息的夜里便千里走单骑,一路从肃州赶来岭南,也要从朝廷的手里将妹妹安全的藏起来。

这一路上,也不知从哪里走露了风声,竟有一队人马暗中追杀他们二人。原本按照脚程,早两日便能到岭南外祖家,结果为了躲避追杀,只能绕路。生生耽搁了这么多时日。

罗寄恪嘴唇泛着病态的白,俊秀儒雅的面孔不似一个武将,倒像是书香门第里养出的矜贵公子。但此时历经风吹日晒,显得尤为憔悴。

下属见他执拗,只好加快速度继续赶路,只不过途径一片山林之时,两个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罗寄恪身为武将,耳力极为灵敏,只听他厉声道:“分路走!”

下一瞬,林中便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且一个个背上挂着弓箭,弓箭咻咻声,朝着二人的马匹上射去,罗寄恪知道外祖家再翻过这片山林就能到了,想必这些人早就料到他会前来连州,所在在这儿守株待兔。

罗寄恪面上一沉,京都的细作,着实厉害。

他被人死死追着,那弓箭呼啸着往他的脸庞擦过,这般有计划有预谋,让罗寄恪心中一凛,他眼下这般逃命,十分凶险,很有可能会命丧于此。

若不其然,那些人见生擒不到他,立马变换了攻势,箭矢直接往他的身上射来,罗寄恪体力不支,实在躲避不及,不幸肩上中了一箭,整个人从马上摔落,直直的滚下了山坡。

......

徐三儿带着孙友齐几个下山采买,如今他可是有媳妇儿的人了,她自然就不能再跟他打打闹闹,岂料平日里咋咋呼呼爱叨叨的人如此沉默,反倒是孙友齐不习惯了,他生着一张很得女人好感的小白脸,模样清清爽爽,英俊潇洒。但徐三偏生不吃这样的款。

孙友齐看着前面骑着骡子昂首挺胸的徐三,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于是平日里看起来冷冷的酷少,此时凑近了徐三,装模作样地道:“你和寨主夫人...”

“亲姑嫂。”徐三脑子里正想着二哥听到她转述那句话时的表情。

她离开大屋的时候,二哥将她拦了下来,非要问她都和嫂嫂说了些什么,她自然照实了说,把嫂嫂想要兔子鼻烟壶的事也告诉了他。岂料二哥听完后,眉头微皱,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她问有什么问题,二哥没说话,只吩咐她多挑几个样式的鼻烟壶。

那神情着实有些怪,明明是怀疑了什么,却很快又消了下去。

徐三觉着肯定是鼻烟壶有什么问题,但嫂嫂还提了旁的东西,比如珍珠粉,发膏,乳油,难道都有问题?

孙友齐有些闷闷不乐,他接着道:“你同寨主夫人才认识几天啊?就这般要好了?”

徐三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是随意的敷衍了一句:“她是我嫂嫂,我不同她好,难道同你好?”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了,徐三呸呸了两句,忙道:“嘴瓢嘴瓢,你今天也要给你媳妇儿买东西吧?那姑娘很漂亮,你小子有福气,好好对人家。”

哼,再漂亮也没我嫂子漂亮,我嫂子是全大魏最漂亮的,徐三心中默念。

孙友齐一下便沉默了,他也不作声,半落在后头看着徐三那道欢喜的背影。他从小就长在寨子里,第一次见徐三,还以为她是个男孩儿,她与其他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在整个山寨都混了个脸熟,彼时他嫌弃她聒噪。与她有些不对付,却不曾想,有一次他们出去打猎,因为徐三的不小心,他们二人不慎落入了捕兽的陷阱,两人在陷进里待了整整一日,想着明日一早便会有弟兄发现他们不在,定会来林子里寻他们。

他原本还在责怪着她,可说了两句,就发现徐三就有点不对劲,她面色发白,一直蜷缩着身体,原本话痨一个,却一直都没和他找话说,他出于人文关怀,问她怎么了。

怎知这个人直接晕了过去,倒下去的时候,屁股那里流着一滩的血迹,他以为这人受伤了,连忙将她裤子扒了,这一扒不得了,他直接就蒙了。

他迅速帮她把裤子穿上,面上红得跟熟虾子一般。幸好当天夜里便有人来找他们,安全得救之后,他拒绝了让别人来背她,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屁股上的痕迹,恐怕她名声就要坏了。他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她大哥的屋里,然后支支吾吾的让寨子里的老阿妈过来看,二话没说,他便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的木垛房。

几下深呼吸后,他一晚上都睡不着,直到白天,徐大哥过来找他,说他都知道了些什么,他含糊着将看到的全说了,本以为徐大哥会将他打一顿又或者逼他娶她,但徐大哥什么都没说,只说徐三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他也不要说出去。

他答应下来之后,却是一直都忍不住关注着徐三,看她一如既往的和其他男人玩闹,更是无所顾忌的光脚蹴鞠,撸袖子射箭。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女子呢?他有时候苦恼不已,好几回寻她不痛快,想让她收敛点,怎知,她嫌他婆婆妈妈,管东管西,两个人越发的不对付。

直到老寨主死后,寒江成了新寨主,她的身份才被公布,于是他守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等人尽皆知的那一刻,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以为她变成姑娘后,就不会再那般,但他错了,徐三天性如此,是不会被谁改变的,她依旧是那个徐三,寨主想把她嫁了,第一个就来询问他,其实当时是逼迫的成分居多,毕竟他看过她身子,他得负责,他当时有些想笑,过了这么久,倒想起让他负责来了。

但他在徐三的眼里,好像和别的男人没有区别,甚至有时候他偷偷跟着她下山,她竟然会去逛青楼,且和那里的姑娘打得火热,他甚至心中升起一道荒诞的猜想,这个徐三,恐怕是喜欢女子,她看着青楼里那个弹古琴的淡雅姑娘,那眼神,仿佛就像他在看她一般。

那时,他才有些回过神来。每每想和她表明心迹,把她拉回正轨之时,都能看到她那个随意的,看笑话一般的眼神,这些不甚在意的眼神,让他无措,更让他烦躁,他也堵着一口气,想要劝自己放弃...

“有动静!”徐三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孙友齐的思绪。

他们是山匪,自然知道前面的山林发生了什么,只见一群黑衣人猛追着一个着程子衣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摇摇欲坠,很是危险。

孙友齐见状,忙道:“与我们无关,别多管闲事!”这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若是沾上,恐惹祸上身。

徐三也觉着孙友齐说得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看着这么多黑衣人追着一个背影正义凛然之人,身上那股正义之气压都要压不住了,她有些兴奋的向后看了一眼几个身手都不错的弟兄,道:“看见那匹马了没?那可是战马诶!说明那人还是当官的,你说我们要是救下了官老爷,那不得鸡犬升天?”

孙友齐白了徐三一眼,她想**犬,别拉上他。

于是不等他们反驳,徐三直接赶着骡子,朝黑衣人的方向奔去。她没带刀剑,身上只别了一根长鞭,骡子没马快,徐三于是在后面叫喊,“此山是我开,你们赶紧留下买路财!”

骡子虽没有马快,但是识路,知道背上的主人要去哪里,直接以一条最快的直线,便靠近了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哪里会理她,见她碍事,直接一箭射来,徐三毕竟跟着二哥练过,虽不及二哥十一,但也是敏捷灵活的,她长鞭一甩,直接将黑衣人的弓箭卷在了草地上。

她邪魅一笑,大喊道:“官老爷是我的啦!”

身后的孙友齐和几个弟兄只好给她去收拾烂摊子,毕竟这一片还真算他们的地盘,所以在树枝的遮蔽下,他们游刃有余的躲开了那些算得上能百发百中的弓箭。

徐三急吼吼的赶着骡子往山坡下走去,怎料她的官老爷直接就磕在了石头上,一张脸头破血流的,肩上还有一只箭矢插得极深,看起来吓人得很。

徐三心疼自己的际遇,于是匆匆跳下了骡子,嘴里还不忘可惜地碎碎念:“哎哟,我的金元宝官老爷,可千万别死了啊!”

她在罗寄恪鼻尖下探了探气,遂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还有一□□气儿。

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扛上了骡子,也不管身后的弟兄们还在和黑衣人打打杀杀,一个人直接带着官老爷往城里的医馆走去。

医馆大夫都认识了徐三,他们这些做山匪的,破相流血是常态,所以二话不问,便直接给罗寄恪医治了。

杨大夫直接摇头,道:“你们这做山匪的,怎么还做出了打仗的架势?这人若是再晚来一步,可就是被阎王爷收走咯...”

徐三儿不关心这些,她只道:“这人什么时候能醒?”

“难说,快则两三日,慢则几个月。”

“你这是给我打哑谜呢?你行不行啊老杨?”这要是等几个月,光医药钱还不得她来出?更何况还要照顾人呢。

杨大夫给罗寄恪处理着脑袋上的伤,而后又将肩膀上的箭矢给慢慢抽了出来,徐三在一旁看着直皱眉,这也太惨了,看着就疼死了。

......

孙友齐发现了这些黑衣人好像出自京都,他顿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叫一个人先去杨大夫的医馆告知一声徐三,而后将这些人的尸体处理了干净,全部带回了寨子,其中还有一个被他劈晕的活口。

寄颜在寨头附近熟悉地形的时候,看见了孙友齐他们扛着好几个黑衣人回来了。

孙友齐见是未来寨主夫人,远远的朝她拜了一拜,而后急匆匆的往龙头堂走去。

只不过寄颜还是看见了那些身中刀剑的黑衣人,身体正淌着血。那血迹蜿蜒了一路,寄颜心中大骇,立在原地深呼了几口气,脑子里一下电光火石,她怎么敢忘了,他们可是杀人如麻的山匪...

寒江站在龙头堂里看着这些尸体,孙友齐将事情的经过都一一道出,最后还不忘补了一句:“爷,那位罗小姐看见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姑娘不似徐三那样,天不怕地不怕,所以看到了这些死尸血迹,难免害怕。

寒江一听,就觉着大事不好,他责怪起了孙友齐:“你见着她,就不会躲开点?万一吓着她怎么办?”

孙友齐:......“那爷快去哄哄吧,属下下次一定注意。”

寒江让孙友齐将这些人都扔进山洞里去,而后阔步往寨头走去。

眼下临近黄昏,温黄的阳光洒满山川,山风呼啸着卷起少女如雪般洁白的裙摆,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山中谪仙般,清冷傲世。

她正凭栏望远,整个人立在斑驳的岩石上,那金灿灿的霞光从天边倾注而下,五光十色,变幻莫测,满满的缀在她的发间,她的衣衫,而那巍峨壮丽的群山,好似给她做了最为大气的锦绣霓裳。

寒江看得眼热极了,他匆匆伸出手,害怕自己抓不到她似的,将寄颜稳稳地带向了自己的身前。

她地目光清明冷淡,看见来人是寒江,也依旧唇线紧抿。山风吹乱了她绸缎一般浓密乌丽的长发,将柔和的面部线条,凸显了几分清冷英气。那将绽未绽的稚嫩,带着新鲜的,饱满的,肌骨与皮肉的诱人味道。

寒江呼吸有些急促,低低的问道:“不害怕么?”

寄颜眨了眨眼,很快恢复了过来,“害怕什么?”

“我杀过人,手上沾过很多血。”寒江握紧了手,他也不知道怎么,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岂料小姑娘直接抓起了他的一双大掌,那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纯然。

她道:“我的父兄上阵杀敌,也沾了很多鲜血,为什么要害怕,你若是不杀他们,他们也是要杀你的,不是吗?”

不,她的父兄才不一样,他们在保家卫国,他们是英雄。

而你只是个山匪,无视律法规纪,抢人,杀人,占山为王...

寄颜说了谎,她害怕,她怕这个人若是哪一天知道她要逃,忤逆他,也许,他也会杀了她。

寒江看着托住他手掌,且只有他掌心一半大的小手,丝毫不怀疑,这是女孩儿的违心话。

最后,他松开了自己的掌心,用它包裹住女孩儿柔嫩的小手,面上是慢慢暖化的动容。

他在风里不说话,一双凤眼里含着霞光,里面有山川,有天空,也有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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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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