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绵延起伏的山峰蜿蜒迤逦,待到浓白的岚雾渐渐散去,峡谷深处传来几声莺啼,只这般静静站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高大健硕的男人,与窈窕纤瘦的姑娘,置身于碧空之下,仿若能与峡顶的蓝天肩并肩。

寄颜的额顶映着一片金色浮光,她看着峡谷里悠悠驶来的小船,仿若沧海一粟般,小小一点。

“这里还能过船么?”她看向寒江,这等土匪窝盘踞于此,竟有人这般胆大,也不怕被劫了。

寒江也有些纳闷,在连州,龙头山下的连江分流,已然是行船之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没有一条船胆敢这般明晃晃的出现再在此。

寒江看着船头出现的男子,距离太远,自然看不清面容,但这般气定神闲,绝非等闲之辈。寒江只看了一眼,便拉着寄颜离开了断崖处。

宋意荣逆着日光,只隐约瞧见二人身形,待人影消失后,他问行船之人:“这山上有人?”

船夫连忙点头,道:“可不嘛爷,这山头是龙头寨的,我们等闲不敢行至此地。”要不是他给的银子多,自己也不敢冒这个险。若是真的不幸被土匪劫了,届时给些好处,自己还能保个本。

龙头寨,他倒是有所耳闻。岭南这些个大寨,就连当地的官府都奈何不得。只不过,不等宋意荣多想,从峡谷的两侧,便出现了两只简陋的竹筏。

只见上头站着三两人,一身土匪打扮,很显然,是冲着他们而来...

寒江让寄颜先回屋,而后立马让寮亭的弟兄通知山下的人。那一艘船胆敢明目张胆闯入龙头寨的地界,不管有事无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寄颜浑身酸胀,她慢悠悠的在林中走着,忽而看到两个在河边洗衣裳的女人。

寄颜识得她们,是小玉和孙姐。

上回她去送鼻烟壶,正巧这二人都在。

二人抬头也看见了寄颜,于是笑呵呵地招手,道:“夫人怎么来了?”

寄颜也顺势走过去,同二人话几句闲,毕竟看都看到了,实在不好转身就走。

她以前不善言辞,受人排挤,是以,各个大小宴会,她能不去就不去,这样下去,就如同和京中贵女圈割裂了一般,自然就找不到可以说说话的人。

不过眼下,她看着粗布麻衣,素面朝天的两个女子,不知为何,心底很是好感。

“是孙姐和小玉,你们怎么在这处洗衣裳?”不应该在北边的河塘么?

小玉面上挂着豆大的汗珠,脆声道:“这会子人太多,我就和孙姐来这里了。夫人这是去了校练场吗?”

寄颜点头,方想说先走了,结果一旁的孙姐龇牙咧嘴的,很是难受,她叉着腰,收着力想要慢慢站起来。小玉见状,连忙扶了一把。

“孙姐的腰怎么了?”寄颜客套的问了一句。

“夫人可别提了,我昨儿跟着屋里那个去打猎,他说他身手极好,给我露两手,哪成想,两人双双滚下了坡。”虽这般说着,但面上却难掩新婚的笑意。

“可还严重么?”见她还来河边洗衣裳,应该是不大严重。

孙姐摆摆手,“就是起身有些疼,我男人原本不让我来洗呢,还别说,这些个土匪还知道疼人。”

寄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实在不知道如何与人聊天,本想客套两句便走,结果孙姐的话头止不住。

她是个爱说话的爽快性子,见夫人在这儿,也是有心想好搞好关系,要是屋里的男人得了寨主的重用,那也于她有益不是。

“伤倒是其次,只是当时可把我怕吓傻了。”孙姐见两人目光紧紧锁着她,于是神神秘秘地道:“我当时远远看见两个男人守在一个山洞口,里面还有人乱叫着,说什么放我出去!”

小玉张大了嘴巴,“里面是什么人啊?”

孙姐摇摇头,“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人,我男人见我吓着了,立马将我拽走了。”嫁了人的女人天性八卦,有些什么事就爱唠唠。

此时寄颜却脑子一紧,她看着孙姐,脱口而出道:“在哪儿啊?”

孙姐也说不上来,只道,“应该是北面的林子...”

寄颜紧紧绞着自己的手指,魂游天外的回了屋子。那里面关押的人,恐怕就是她的一众侍从了。她来回踱步,心里头六神无主,要怎么才能接近这些人呢?

......

宋意荣到达连州口岸后,便径直前往寄颜消失的林中,这儿过去月余,早就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见文环顾四周,虽然林中幽静,但来来往往的,还是有许多行人。

宋意荣看着此处正落于山中夹道处,且连州口岸这等人来人往的渡口,劫走十几个人,不该没有半点动静才是。

但奇怪的是,余家竟没有查到一个目击证人。

宋意荣自顾自的将这条林中客道来回走了两遍。

见文纳闷,道:“大人可有看出些什么来?”

宋意荣摇摇头,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条弯曲的大路,道:“你说,最了解密林山路之人,会是谁?”

见文原本还毫无头绪,经宋意荣指点,他立马道:“山匪!”

此时搜寻的死士上前,他对宋意荣道:“禀大人,您恐怕还不知道这连州的山匪,他们曾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便是不能抢劫连州各儒善之家,余家作为连州的头一份,就连山匪也要敬着,不大可能会劫走罗小姐。”

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宋意荣听着,却是觉得恰恰相反,余家怕寄颜被劫,若是走漏风声,定会闺誉受损,是以畏手畏脚,既然山匪没有深查,那便先从这处着手,宋意荣道:“先从方圆最近的寨子查起。”

见文同死士立马照做。

黄昏时分,寄颜心神不宁的站在窗边,直到太阳下了山,寒江才从院门口出现。

他身后背着弓箭,手里还拽着个麻布袋子,看起来又脏又臭的,偏生整个人精神得很。他一进门便看见了寄颜,只不过这姑娘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他道:“谁又怎么你了?闷闷不乐的。”

寄颜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见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后,而后笑着摇摇头,道:“你还没用膳吧?”

“我吃过了,给你看个东西。”

寄颜眨眨眼,给她看东西,他浑身汗涔涔脏兮兮的有什么可看的?

只不过心里嫌弃完,嘴上却要满含期待地道:“是什么东西呀?”

寒江见她像个小孩子讨吃食般,真真是娇憨得紧,于是从麻布袋子里将一只毛茸茸的灰白小兔提了出来,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被人拽住,拿住命门一般一动不动。

寄颜眼睛一亮,立马伸手去摸小兔子身上的毛,她道:“好可爱,这是哪里来的?”

寒江邀功似的,道:“你不是喜欢兔子么?我可是特意为你猎来的。”

“你去打猎了?”

寒江见她十分关心的小模样,喜滋滋地道:“放心吧,我没受伤。”

寄颜:...她没想问他受没受伤。不过他去打猎的地方,是不是也和孙姐的一样?

于是寄颜开口道:“我也想去!”

“不行!”寒江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若是被打猎的弓箭伤着了怎么办?更何况这林子里还有野猪,她要是遇上了,怕是吓得走都走不动道。

“为什么?”寄颜立马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他,她知道,寒江最是吃这一套了。

“很危险,不能去。”寒江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只好循循善诱说明利害。

若不是想要知道那些人被关在了哪里,她才不和他去打猎。女孩儿青葱一般的纤白手指,扯着寒江脏兮兮皱巴巴的衣角,柔声道:“你可以保护我啊!我每天闷在屋里,都要发霉了!”

寒江哪受的了这个,耳边循环回荡着“你可以保护我”这几个字,整个人都要飘了。女孩儿这副要将身心交给他的模样,完全是踩在他的心口上。

末了,寒江郑重地点了点头。

寄颜喜笑颜开,“你最好了!”说着就将寒江手里的可怜兔兔抱了过来。

寒江回过神,就看着方才还撩拨着他的少女,眼下欢喜的抱着兔子,半分眼神也没舍得给他。活像个下了床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兔子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寄颜笑道:“它好乖呀。”

寒江不满她一直看着兔子,于是酸巴巴地道:“是个傻的,当然乖了。”被他箭无虚发的气势震住了,围在三只利箭之中,若是歪了一丝一毫,那边要血溅当场,当然乖乖就范了。

寒江自觉跟只傻兔子争宠跌份,于是轻哼一声,在寄颜面前讲脏衣服脱了下来。

如今寄颜已经习惯了他进屋光着膀子,是以懒得再说他。

她在京都是不能养小动物的,祖母对猫毛兔毛过敏,整个罗府,就是养一条狗,那也得养在下人们住的后罩房,万不能进入前院和后院。

于是她抱着兔子,用寒江的洗澡用的瓢,给兔子洗澡。

兔子遇了水,立马就扑腾了起来,寄颜被溅了一身水,她连忙擦拭着面上的水珠,对寒江道:“你来帮帮呀。”

她一个人还真是按不住,寒江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要当他祖宗不成?都要他伺候。

寒江一上来便抓住兔耳朵,小家伙在他手里老实得很,很快,寄颜便将兔子洗了个干净,待兔毛被擦净之后,寄颜还用脸去蹭蹭。

寒江眼疾手快,立马将女孩儿的脸托在手心里,忙道:“这兔子还有野性,你可别把脸啊眼睛凑过去,小心被抓了。”

寄颜不知道这个,于是脸在他手掌间呆呆地点点头。

......

“大人,那一处分布着雄狮寨,山鹰寨,僮族的侬氏部族和岑氏部族,再远一些便是龙头寨。”死士半跪在地。

宋意荣指尖轻点扶椅,而后道:“这些寨子近一个月来有何异动?”

这便就有些为难了,山匪自然是每日都有异动,要不是下山劫财,要不就是寻衅滋事,哪会消停?

“近来雄狮寨派人烧了龙头寨,两寨水火不容,僮族的两个部族倒是一如往常,并未有异处,再远一些,便是山鹰寨逃了两个寨妓,龙头寨抢了当地人牙子手里要卖去清州的女人。”

“罗小姐失踪那日,这些山寨可都做了什么?”

待知道龙头寨和雄狮寨都曾在那一日派人下过山,雄狮寨为买火.药.粉火袭龙头寨,而龙头寨蹲守城郊处抢女人。宋意荣若有所思,这般看来,两个寨子都与此事无关,但他是个多疑的性子,于是厉声道:“这几个山寨,多加留意。”

南花巷子

徐三儿半躺在树荫下乘凉,吃着肉干喝着绿豆冰,架着脚好不惬意。

她看着院子里闷不吭声卖力劈柴的男人,汗流浃背却仍旧穿着衣裳。一丝不苟,浑身禁欲,仿若入定的男菩萨一般。

徐三儿有些于心不忍,于是道:“大志!劈好了,快坐下歇歇吧。”她是真心舍不得让这般好看的仙人做粗活,但仙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完她说的那些惨兮兮的过往,一言不发就让她好生歇着,什么脏活累活自个儿都要抢着做。

罗寄恪擦了一把汗,于是接着劈柴。

他心里愧疚,这个未婚妻是个很好的女人,以前过得那样苦都没放弃他,还心心念念的等着他回家。这样一对比,自己不仅没出息不说,还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心里更觉对不起她。

他想好了,如今在家里,活能多干一点是一点,也好弥补她一些。

徐三儿见他劈得更卖力了,于是两脚一蹬,端着绿豆冰便走到罗寄恪的身边,她将碗伸了过去,罗寄恪倒还讲究,他擦了擦手,并未张嘴,而是接过碗来,下意识地说了声多谢。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徐三儿看着男人突出的喉结在日光底下上下鼓动,上头正沾着汗珠,光洁得欲涩撩人,让人冲动得想要伸出手摸上去。她从小混迹在三教九流之中,当然知道男欢女爱,虽没有吃过猪肉,但猪跑却见过多回。

眼前的男菩萨,可不就是楼里的花娘说的那般,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高腿长,器大活好。

徐三儿猛地摇摇头,没试过怎知道活好不好?不过鼻子这样高挺,应当是好的吧?

罗寄恪喝完之后,便看见“未婚妻”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好像渴了很久似的,他不解地道:“你怎么了?”

徐三儿还未回过神,愣愣地道:“你怎么不脱衣裳?”这话一说出口,二人都一顿。

徐三儿觉着在男菩萨面前开荤腔有些不大好,于是忙解释道:“我是说,这么热的天,别的老爷们都光着膀子,你怎么穿得严严实实的?你不热吗?”还别说,他穿着二哥的衣裳,倒还挺合适,这么一看,只稍稍比二哥瘦一些,旁的倒也差不离了。

罗寄恪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一本正经地道:“你我未婚,光天化日衣不蔽体,实在不妥。”

哦吼,没想到还是个守男德的好男人,徐三儿忽而就想歪了,未婚不脱衣,是不是成了亲就能?...

罗寄恪放下碗继续劈柴。徐三儿却是心情激荡,嫂嫂说得没错,合该给个名分,孙友齐那孙子,怎么能与男菩萨相提并论?那个让人心烦意乱的眼神很快被徐三儿抛之脑后。

此时,院子外想起了旁人敲门的声音。

“是谁啊?”

“客官,您三日前定的衣裳到了!”

徐三儿腾了站了起来,对了,她前几日去布庄订了三套衣裳,男菩萨两套,她一套。她可是谨遵嫂嫂的叮嘱,做了一身秋香色的罗裙,嫂嫂说这颜色鲜明,穿在身上显精气神,即雅致又娇俏,再适合她不过。

她给小二开了门,将一大个包裹抱在了手里,罗寄恪见状,立马走到她的身边,接过包袱。

“这是何物?”罗寄恪见她这般开心,心道应该是好东西。

徐三儿拉着他进了屋,而后拿着一张帕子给罗寄恪擦着汗。

男人顿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我、我自己来吧。”

徐三儿没理会他,胡乱给他擦了几下,道:“把手洗洗,我给你个惊喜!”

罗寄恪听话的照做,等他进来时,他的床铺上,已经多了两件长衫,一件黛蓝绣云纹的圆领袍,一件月白绣青竹直裰,比之他身上的这套裋褐,见只能用华贵来形容。

罗寄恪看向徐三儿,有些不相信地道:“买给我的?”

徐三儿见他面色淡淡,好似并不惊喜,于是撇着嘴,不满道:“你不喜欢?”

罗寄恪见她不悦,他不希望她不开心,于是道:“喜欢的,那么你呢?你不必省吃俭用给我买好衣裳,银子应该留给自己花才对。”

徐三儿很是贤惠地道:“你喜欢就好,你是我丈夫,我不给你花钱,我给谁花?”笑话,她根本没钱,这钱还是骗二哥骗来的。

罗寄恪颇是一本正经地道:“你放心,等我伤好了,我便去挣钱,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听听,这是多么动人的情话!

徐三儿笑意满满,重重地点头,而后催促着罗寄恪换衣裳给她看。

试问谁穿新衣裳能不开心?罗寄恪摸着这衣裳地料子,虽然衣料子稍显粗糙,且刺绣也不精美,但是“未婚妻”送给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待罗寄恪穿好了那件月白的直裰,徐三儿也撩开门帘走了进来,逆着光的少女,身量高挑,一袭秋香色暗花云纹罗裙,服帖的穿在纤细的身体上。

少女不似平日里的随性散漫,如此笔挺的站立着,仿若岁寒三友中的青竹一般,挺拔且英气。而妍丽又不失文雅的秋香色,更平添了三分女子的娇美。

二人两两相望,男子矜贵清俊,女子英气明丽。好一副和谐又美好的画面。

罗寄恪看着身着女装的徐三儿,因为太过意外,所以一眼不眨的看着,明明并不是特别漂亮的脸,但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惊艳的,抓人眼球的明丽大气,这样的女子,有鲜活的生命力,合该生在广袤的草原,亦或是群山之巅。之前是他眼瞎,怎会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匪气?

“好看吗?”声音是不同以往的,轻柔了三分的清甜。

罗寄恪呆呆地点点头,她好似换了一个人般。

然而下一秒,第一次身穿女装的徐三儿便破功了,这么直挺挺的站着,好似个僵尸一般,嫂嫂虽说得对,但这不是为难她吗?

罗寄恪却是难得偷笑,他道:“你若不喜欢这样,就不穿了。”

“不行啊,我可是特意为了你穿的,难道不好看?”徐三儿紧紧盯着罗寄恪,好似他要是敢说谎,她就要生气了。

罗寄恪摇摇头,温声道:“好看的,只是不必特意为了我穿自己不舒服的衣裳。”

这句话本是多么体贴,但徐三儿却是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这样说话,不是调侃,不是呛怼,温温和和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罗寄恪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徐三儿在使小性子,男人有些许无奈,于是带着一丝讨好,道:“今日的裙子,合该画上相应的妆容。”

徐三儿回过神来,道:“我可不会画脸。”

罗寄恪却拉着她的手,走到铜镜前,道:“我帮你。”

......

寒江果真带着寄颜去了猎场,虽说是猎场,也不过是每日早晚有人巡山的山林罢了。

他们二人去得早,寒江让寄颜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两人背上都背着弓箭,只不过寄颜还背着一个小包,看起来可可爱爱的,仿佛在游山玩水的小童一般。寒江三步一回头的就要看一眼半落在他身后的姑娘。

还未到密林,寒江便演示了一箭,射中了一只正在飞的鸟,寄颜心里藏着事,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寒江问她想不想试试,寄颜才回过神来,寄颜点点头,于是男人指向不远处的一只野鸡。

寒江绕到了寄颜的身后,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他慢慢的用手缠绕着身前的女孩,而后搭弓放箭,寄颜不得不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的正前方。即便她的手在他手心里微微颤动,但那只箭还是稳稳的射中了尚在奔跑的野鸡。

寄颜有些吃惊,原来他的箭术这样厉害?

“射中了!”寄颜回头看着寒江,白白嫩嫩的脸上还有早上睡出来的红印子,两人一高一矮,又靠得这样近,只要他微微低下头,便能一亲芳泽。

寄颜眨眨眼,忙的从他怀里一溜,道:“我去捡猎物。”

他们这一路,渐渐往密林深处走,果然,猎物越来越多,什么野鸡,兔子,飞鸟,简直是满满一林子。寒江心里也有数,北边的林子没什么野兽,适合带着她来。

只不过寄颜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说是也要来狩猎,但一直都是寒江在摆弄弓箭。

她一直在注意着孙姐说的那个坡,很奇怪,这里虽是山林,但却没有特别崎岖的路,有些地方甚至很是平整的倾斜往下,也不用担心不小心会崴到脚。

渐渐的,林中的声音越来越响,寄颜落在寒江几步的地方,见他射中的猎物便跑上前去捡起。

寒江道:“快看,前面有只鹿。”鹿还挺大的,若是不跑,寒江闭着眼都能射中。

寄颜看向寒江指向的地方,于是慢慢的搭起了弓箭,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正在喝水的鹿,嗖地一声,鹿跑了,箭也掉在了半道上,寒江看着她,调侃道:“看吧,没力气连弓箭都拉不开,看我的。”

于是他瞄准林中奔跑的小鹿,毫不犹豫地朝鹿身射去,箭矢穿肉的声音,很是可怖,寄颜吓了一跳,她怎么感觉今日的寒江有些不一样了?

只不过没等她多想,头顶上方的树上,竟盘旋着三只鹰。

寒江心头一凛,他对寄颜道:“是猎鹰。”

寄颜的心突突直跳,她自然直到猎鹰是什么,那是被人为蓄养,用来监视别人,所以,他们这是被人监视了?

寄颜小声道:“我们该怎么办?”

“射下来!”一只还好说,但若是有三只,它们一旦受到攻击,便会俯冲下来啄人,而他们的喙十分坚硬,且还会逮着人的眼睛啄,很是可怕。

寄颜此时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被啄伤,寒江回头对她道:“沿着左前方的山坡走,那里有一处岩石,岩石下有两个人巡山的弟兄,你把他们叫来帮忙!”

寄颜一怔,前面有山坡?她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寄颜忙不迭地往左前方跑,没过多久,真的有一个坡,而坡下极为隐蔽地地方,果真有两个人,那二人百无聊赖的蹲在岩石下

寄颜喊道:“快来帮忙,大当家有危险!”

二人见到来的女子竟然是夫人,立马就站了起来。他们急匆匆的爬了上来,对寄颜鞠了个躬。二人慌慌张张的往林子里跑,寄颜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寄颜把心一横,她立即下了坡,寒江说二人是巡山的,但直觉告诉她,这二人绝对是孙姐口中守洞口的。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洞口,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道声音,寄颜吓得一颤,连忙寻着声音走,果然,在岩石下面,有一条小溪流,溪流的下面,便是一个洞口。

寄颜壮着胆子往洞里走,里面吹出来的阴风,让人毛骨悚然,寄颜紧紧攥着手中的弓箭,不一会儿,便见到了好几个牢笼。

而笼中,正是她那些被关了一个多月的侍从。

管事第一个见到寄颜,一下便愣在了原地,他激动地开口道:“是小姐,是小姐,小姐来救我们了!”

寄颜激动得快要哭出来,这里的人一个个浑身脏污,皮开肉绽,他们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寒江便是这样对待他们的?

侍从们见了小姐,一个个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们恳求地道:“小姐快放小的出去吧!”

寄颜没有钥匙,也打不开这牢笼。

管事道:“小姐莫急,老奴看过锁芯,只需一根铁丝也可开锁,小姐若寻得机会,给老奴带来一根铁丝即可!”

寄颜眼眶渐红,她忙的点头,管事又道:“小姐快回去,免得让他们发现,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回了林中,寄颜抹掉面上的泪,半路上遇到那两个山匪,山匪不敢看寄颜,恭声道:“大当家让咱们来找夫人,夫人快些回去吧。”

寄颜点头,急匆匆的往回赶,寒江的背影对着她,正看着脚边已经被射杀的狼鹰。

寄颜忽而觉得寒江有些可怕,可能是鹰血吧?寄颜忙的走过去,喊了一句:“寒江...”

她将寒江的身体转了过来,便真的看到他衣裳上沾着的血,她以为是血的缘故,他才那样古怪,于是将寒江扯开了几步,道:“我们回去吧。”

寒江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他道:“你去哪了?”

寄颜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吓,支吾地道:“我没去哪里啊,这不是回来了吗?”

寒江好似被这句话取悦了一般,于是慢慢恢复了正常,他拉着寄颜的手,慢慢往回走。

“鹰呢?不要了?”

“不要了。”

“寄颜...”

女孩儿顿下了步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寒江。

寒江也看着寄颜,道:“怎么了,寄颜?”

说来也好笑,他把寄颜掳来一个月有余,却从来没问过她的名字,而她,也没有告诉过他。

眼下,他却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倒叫她有些惊愕。

寄颜摇头,懵懵地道:“你怎么知道?”

寒江却笑了笑,“我既然连你的生辰都知道,怎会不知你姓名?”

他上回便查过她的生辰,还告知了祖母身体已经康复的消息。但按理说,官宦人家的女儿生辰,他一个山匪是怎么知道?再怎么查应该也查不到才对。

“是、是吗?”

“你知道那三只鹰的来历吗?”寒江忽而换了个话题。

寄颜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鹰是猛禽,不为任何人折服,生来就该翱翔于天际,凡人只配仰望,但总有一些人,想要打断它的傲骨,让它为其所用,于是便有了熬鹰一说,他们将鹰关在鸟笼里,不让猎鹰睡觉,熬着它,让它困乏,习性再凶猛,一连几天这般下来,鹰的野性被消磨,意志被击垮。然后便成了人的玩宠...”

寄颜听着,不知为何,背脊有些发凉。

“这、这样不好吧?有些残忍...”

寒江却不以为然,“方才那三只鹰便是被这样熬出来的,你看,我射杀了它们,也算是帮它们解脱了...”

寄颜听得心中一跳,仿佛这林子随时都能蹿出可怖的东西来。

“你说这鹰若成了人,驯服一个人,该怎么熬?”

“你知道那三只鹰的来历吗?”寒江忽而换了个话题。

寄颜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寒江!”寄颜有些生气了,“你能不能别老吓我?”少女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总觉得寒江是意有所指,让她听了很不舒服。

“好好好,不吓你了,我三日后,便要拿下雄狮寨,你届时在寨子里好好待着,听话一些。”

寄颜点点头,算是答应他了。

......

这夜,寒江并没有回来,寄颜知道,他过几日要去打雄狮寨,肯定没时间休息,毕竟大哥说,他们打起仗来,光是部署作战计划,便是好几日不合眼,磨人得很。

徐三儿在山下也并不是每日谈情说爱逗男人。

这不,二哥让她盯着山下来自京都的动向,果真让她发现了不一般的。

这日夜里,她匆忙上山,将近几日有一队人马暗中查探山寨的消息告诉了寒江,徐三儿道:“他们可是来者不善,直接出动了死士,京都能豢养死士的人能是谁?要么是皇宫,要么是王公大臣。且暗中来查,一上来便直接锁定了雄狮寨和咱们。二哥,咱们要多加防范啊!”

徐三儿一路上都在想,这个嫂嫂可真的是二哥花了大代价抢来的,这般下去,还不知道他们二人能不能成亲。

“我知道了,你继续守在山下。”

既然查不到身份,那必定是秘密来连州,皇宫不可能,罗府也不可能,以男人的直觉来说,既不希望被人知晓,又护着罗寄颜的名声,且从京中来,一个月有余便到了连州且直接将矛头指向山匪,这个人,怕是不好对付。

由此可见,这背后之人,怕是也对罗寄颜起了不小的心思...

徐三儿离开堂屋后,便又欢欢喜喜的去找寄颜,还没进门,便问道一股香喷喷的烤鸭香味。

徐三儿推开门,看见寄颜正闷闷不乐的盯着烧鸭看。

“嫂嫂怎么了?怎么不吃?”这要是她,这时候怕骨头都见不着了。

“没胃口,你想吃的话,便替我吃了吧。”

她想到寒江之前说的那些话,她身子纤瘦,没什么力气,拉弓也拉不开,要多吃些肉,长得壮实一点才好,那样的话,以后生孩子也会好生一些。

原本前面说的这些倒还好,可他一说生孩子,寄颜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眼下看着一盘肉食,就好像在为她日后生孩子所供给的保护帐一般,让人心慌不已。

徐三儿谢过寄颜,而后便拽住一只鸭腿,左右一转很快就扯了下来。

待吃饱喝足之后,徐三儿擦擦手,擦擦嘴,打了个饱嗝,而后道:“嫂嫂说的真没错,那件衣裳,可真的太好看了。”

寄颜原本还兴致缺缺的,待听到徐仙仙说起这件事,便起了几分好奇心,她笑着道:“他可有为你迷倒?”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按照徐仙仙的身量体型挑选了适合她的衣裳与颜色,还有一些以作点睛之笔的小首饰。

女子爱俏,好好打扮一番,定能亮眼不少,更何况,徐仙仙这种从不装扮之人,一旦装扮起来,那才叫意外之喜呢。是以,那个被抢来的可怜男人才能第一个看到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徐仙仙。

徐三儿得意洋洋,“何止为我着迷,他还为我画眉弄妆了呢!那眉毛,像云又像雾,轻点胭脂和口脂,眉间再画上一朵小小的桃花,好似变了一个人般,我都要认不出自己了,原来我还能这般好看呢。”

寄颜轻轻拉住她的手,赞美道:“你本就生的好看,有些姑娘,或妩媚,或淡雅,或娇俏,或明艳,可你与众不同,你朝气鲜活,英丽逍遥,最是难得且独一无二的美丽姑娘。”

徐三儿听着嫂嫂这样的人间绝色竟这般盛赞于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围绕着这位“大志”说了好些时候,就连寄颜都忍不住道:“竟有男人画眉这般好,我倒是有些想认识认识。”

徐三儿忽而回过了神,好似想到了什么般,她喃喃地道:“会画眉的男子不都应该是...?”若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可能早就成婚了,且有妻有妾,才会给女人画眉画得这样好吧?

寄颜听出了她话中的疑虑,却还是宽慰道:“你别想太多了,会作画之人也能画得一手好眉,就像我大哥一样,虽是武将,但擅作画,我小时候,大哥还为我画过眉间朱砂呢。”

“真的么?”

“真的,你若不信他,大可试试他会不会作画。”

送走徐仙仙,寄颜无奈的摇摇头,怎么自己还做起了月老的营生?

......

这几日寨子里的男人日日都跑去堂屋,恨不得就在堂屋里睡下。经她这几日的观察,那两个守洞口的山匪也要前去雄狮寨。

是以,她打算等寒江攻打雄狮寨的时候,便乘机将管事他们放出来,而后跟着他们一起下山。

日子过得很快,这日寒江联合僮族两个氏族一起攻上了雄狮寨。

如今寨子里少了一大半的男人,只留了十几个守关口的山匪。

蓉姐和月儿两个人说是来陪她的,但寄颜隐隐感觉得到,她们更像是寒江派过来监视自己的。

寄颜急得冒火,她们缠着自己说话,竟是半点不得空。

寄颜道:“两位姐姐先聊,我昨日受了凉,肚子有些不舒服。”

月儿一听,看了一眼寄颜,笑着道:“寨主夫人好福气呢,这般热的天还能受凉,这屋子里的冰块怕是当石头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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