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就在大家围着城内出来的兵丁们,准备等着他们施粥的时候,难民的身后响起了让人群分开的声音。只见一队威压浓重的骑兵正在缓缓朝着这边过来,马上的骑士要求前面的难民不要挡路,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过去。
这些士兵一看就跟城里出来施粥的军爷不一样,看样子杀气冲冲的,摆明了不好惹。这些百姓们对于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还是有本能的恐惧。人群不自觉的开始往两边分开,给这些骑兵让路。有那跑得慢的生怕自己落后一步,这些军爷就直接策马踩上来了。
很快,难民就发生了一阵骚动,避让起这些军爷来。正在施粥的总旗看见难民的队伍一阵大乱,不由的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惹事,老子今天正好心情不好,弟兄们,抄家伙,都跟老子去看看。”“遵命!”十几个兵丁抄起兵器就跟着总旗走向难民的队伍,几名士兵在前面驱赶着人群,有那动作慢的老人小孩也是被士兵们粗暴的推到一旁。
“你们干什么,成何体统!”卢象升眼见前面一个老人被一名士卒推倒,怒不可遏,本来这些流民就够惨了,城内的士兵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些平民百姓。他出言喝止道。那总旗不认得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大小他也是个军官,而且是京营的军官,自然是有察言观色的本事的。眼看面前的这位爷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再看看身后的骑兵,一个个顶盔贯甲,看着就不好惹,倒是有几分边军的神色,这可别是边军哪位将军的家丁队伍吧。对于边军,京营的人向来是不怵的,在他们看来,戍边的不都是些泥腿子吗。可是对于边军将领的家丁队伍那是另当别论,家丁本来就不同于正兵营,战斗力很强,而且都是边军大将的亲信,这些京营的兵也知道,朝廷少不得得依靠这些个大军头来守卫九边,所以这些个祖宗不能得罪。
总旗推开了站在前面的一个士兵,上前抱拳施礼道:“敢问这位将军尊姓大名,官职如何?”卢象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捋须道:“本管事北直隶按察使卢象升,身后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当朝孙阁老!你们殴打难民,成何体统!”
孙阁老?哪个孙阁老。孙承宗久不在京师,总旗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不禁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妈呀,竟然是孙承宗,孙阁老,他不是在辽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不及细想,总旗立刻跪在卢象升面前喊道:“卢大人,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冲撞了阁老的车驾。”身后的兵丁们见主将如此,一个个都是磕头如捣蒜。卢象升懒得跟这些芝麻绿豆官计较,挥挥手让他们散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至于军纪的问题,相信孙承宗在见到孙兴之后肯定会提起此事的。京营提督是孙兴不是卢象升,卢象升自然不会没事找事管教孙兴手下的兵丁,何况也不是什么大罪。孙承宗当然没有关注这些个兵丁,而是注视着那些围在车边的难民,虽然他们是分开了一条道,可是说白了也就离着孙承宗的马车十几步的距离,什么样子孙承宗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将马车停下,老夫要亲自看看。”车夫依言停下了马车,孙安立刻冲上前掀开了门帘,将孙承宗搀扶了下来,孙承宗轻轻拍拍孙安的手,示意他能自己走,孙安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孙承宗,不过还是寸步不离的保护着他,卢象升也翻身下马,跟孙安一左一右护卫着孙承宗,将士们都是下马,跟着孙承宗一路来到了施粥的地方。
眼见阁老来了,兵丁们全部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喘,难民们不知所以,不过很明显,这位老人是个大人物,要不然这些兵丁怎么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个一动不动呢?孙承宗走到了粥桶旁边,拿起放在桶里的木勺,轻轻的搅动了几下,可是捞上来的净是些烂米菜叶。他回头看看这些个面黄肌瘦的灾民,这么多百姓就靠这个生存吗?
孙承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击打了一下,有股说不上来的郁结之气堵在胸口。他走进了难民,难民看见他和士兵们走过来,都是下意识的后退,虽然这个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可是身后的兵丁一看就是背负了多条人命的杀神。那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仿佛能将这些老百姓给吃了。孙承宗叹了一口气,对周围的人群说道:“乡亲们,本官是辽东督师孙承宗,你们不用害怕。”
“孙阁老?孙阁老?”难民中立刻想起了嗡嗡声,大家都在讨论着孙承宗。孙承宗的大名大家自然是听说过的,如果说陕甘宁的人对孙承宗可能不熟悉,那山东和蓟镇,辽东的难民对孙承宗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谁不知道孙承宗是当朝阁老。随即便有人跪下,一个人带动了周边的人,周边的人又带动了成片的人,呼啦一下,难民们全部跪在了孙承宗的面前。有胆大的朝孙承宗喊道:“阁老,阁老,您要给俺们做主啊,阁老。”
眼见这么多灾民一下子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孙承宗连忙道:“起来,起来,大家都起来。”卢象升和士兵们也是将一个个灾民扶起来,他们到现在也还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孙承宗对卢象升点头,卢象升立刻会意,从难民中带出来几个看样子精神还不错的年轻人,让他们站在孙承宗的面前。这些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被这些军爷从人群中提出来,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栗,毕竟面前的是当朝阁老孙承宗,即便他看起来是个和蔼的老人,可是他的名头在外,谁能不害怕。
“你们不要害怕,我只是问你们几个问题。”孙承宗缓缓说道。几名年轻人对望一眼,一人道:“请,请阁老发问。”孙承宗看见这个年轻人说话很斯文,像是个读书人,便说道:“这位小哥是哪里人士,可有功名?”
“回阁老的话,在下是德州童生,名叫周春。”那年轻人回答道。“哦,原来还是个读书人,不错,那我问你,为何京师附近有这么多灾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出了什么事情?”孙承宗轻声问道,生怕惊吓到年轻人。
周春躬身道:“回阁老的话,小人是从山东过来,这大部分的乡亲都是从山东过来,还有不少是从蓟镇和辽东过来的,西直门那边还有陕甘宁的难民,也有几万人,城外俺们算了算,大概有将近三十万灾民。原因其实很简单,山东有孔有德作乱,将那边糟蹋的不成样子,辽东更是被建虏屠戮,很多人为了避免兵灾躲进了关内,连带着不少蓟镇的老百姓也吓的不行,拖家带口的逃到北直隶,可是逃难的人数太多,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安置,很多人本来就没多少家产,在来的路上都花光了,便若在下这般,最后只能跟着难民一起在京师城外接受朝廷的救济,前些日子朝廷规定了,因为难民太多,京师城内已经无力容纳,所以就将我们全部安置在城门外面,朝廷和圣上也是没有办法,这些事情我们能理解。只是这连年的兵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在下还想回去考取功名,现在看来一时半会也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孙承宗呆住了,没想到这么多难民竟然都是因为自己才来到京师避难,卢象升看孙承宗的脸色不对,立刻上前制止了周春继续说下去,转身对孙承宗说道:“阁老,依我看咱们还是先进城吧,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不是一个两个人,我们个人的能力有限,应当尽快见到圣上和朝中诸位大臣,共同商议对策才是。”
孙承宗仿佛没听见卢象升说话,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卢象升咳嗽了一声道:“阁老,阁老?”孙承宗一把抓住了卢象升的手臂,昏黄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浊泪,“建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现在不是三军的事情了,应该是一将无能,牵连万千百姓,这些事情说到根子上都是我孙承宗的错,要是在辽东我能挡住建虏,又何须朝廷征调援兵,导致山东大乱,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枉死,要是我能在辽东挡住建虏,辽东的百姓又何尝会逃进关内,又怎么会让蓟镇的人心不稳,酿成大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夫无能啊!”
“阁老!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战事既起,又岂是阁老您的过失,要怪,也是怪建虏北虏连年叩边,孔有德不思报效,跟阁老何干?”卢象升劝道。
“唉!”孙承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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