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辅大人,老臣所说自然是公事,如此朝议,老臣怎会说那些闲事,还请陛下让老臣说话。”孙承宗叩拜道。崇祯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孙承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阻止他说话,如果不是这件事也就算了,可是以崇祯对孙承宗的了解,一定是这件事情。在场众人都是中枢官员,这点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相信不仅是孙承宗,恐怕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关节。卢象升往前靠了靠,孙承宗猛地回头用眼神严厉的制止了他。并且往徐光启的方向看了一眼,给了徐光启一个眼神示意。
孙承宗的心思卢象升如何能不明白,孙承宗即将是告老还乡之人,今天就算说了一些过火的话也是告老还乡的结局,结局就算再坏孙承宗也无所谓了。可是卢象升刚刚升职,徐光启又是礼部尚书,这两人是朝中难得的正义之士,如果将他二人拖下水,大明朝廷势必更加乌烟瘴气,所以这个话只能由孙承宗来说。
卢象升刚一犹豫,便听见了崇祯的声音,“阁老请起。”孙承宗起身便道:“陛下,老臣是提醒陛下,方才似乎遗漏了一件事情。”崇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哦?什么事?还请阁老明示。”孙承宗轻声道:“方才的封赏似乎遗漏了一人,老臣以为也是最重要的一人。”
崇祯依然是装傻问道:“方才所有将官不是都有升赏,不知道阁老所谓何人?”崇祯这已经是在委婉的告诉孙承宗,这个人就是他故意漏掉的,聪明的人肯定是不会再接着往下说了。可是崇祯面对的是孙承宗,是三朝元老,大明朝真正的肱股之臣,难道他会屈服于皇权的威压吗?在孙承宗看来,这世间,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做什么事情都要从理出发。崇祯这么做就是不对,今日就算是搭上这条老命,也要跟崇祯说清楚这个理字。
孙承宗抬头回答道:“不,确实是遗漏了一人,而且是这次辽东战役最大的功臣,如果没有他,不可能有现在的局面,他就是刘毅。方才卢象升和天雄军皆有升赏,为何到了青弋军这里,只有军将的升赏却没有主官的升赏?陛下有所遗漏,老臣自然有义务提醒。”
崇祯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孙承宗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施压,方才自己同意他告老还乡已经是极大的恩德,他这是要以怨报德吗?这个刘毅到底跟孙承宗是什么关系,不过是赐了个字给他,你孙承宗就要这么保着刘毅,不惜顶撞圣上吗?崇祯感到非常愤怒,但是又不好直接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怀疑刘毅有不臣之心所以不给他封赏吧。这要是传到地方军将的耳朵里,造成的影响将会非常坏,一旦大家认为圣上有很重的疑心病,人人自危的话,恐怕军心不稳,甚至还会让本来没有什么异心的将领生出异心。咱们打败仗圣上要杀我们,打了胜仗又疑心我们军力强大,怎么做都是错。
孙承宗现在是明摆着强压崇祯给刘毅封赏,孙承宗心里不是不明白,他这么做崇祯肯定会对他非常恼火,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崇祯将这一份愤怒迁移到刘毅的身上,那么刘毅以后将会面临更大的危机。但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崇祯不是孙承宗,对青弋军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孙承宗却是多次跟青弋军打交道之人,包括天雄军,孙承宗已经看出来,这两支军队的核心凝聚力其实就是两位主将,两位主将用自己的人格魅力短时间内征服了广大官兵的心,让他们跟着自己的崇拜的对象一起做这一份大事业。所以如果没有卢象升就没有天雄军,没有刘毅就不会有青弋军。所谓将为军之胆,讲的正是这个道理。
抛开刘毅不谈,安庆卫一地已经不能满足新军的发展需要,如果朝廷真的要大力编练新军,那应该果断的给新军提供更好的资源和根据地,刘毅的兵马还有水师,若是要壮大,必须要给他南直隶副总兵的位置,让他节制南直隶长江以南的部分,这样,整块地盘连成一个整体,不论水师还是陆军都还有更好的发展。说来说去,新军都是大明的军力,新军越强,则大明越是安宁,圣上就是看不透这个道理。再往深了说还是延续自宋朝的重文轻武的传统,汉唐时代,武将还是勇武的象征,可是从宋代开始,武将的地位继续下降,什么好男不当兵这些个俗语也是从宋代开始流传,宋代虽然经济繁荣,然武力不行,特别是没有夺回养马地,导致没有骑兵,最后积弱被蒙古灭亡。但是大元统治中原的时间极短,并没有对文化产生什么影响,所以明代在立国之后又继续延续了这个传统,导致明代的武将一直是备受猜忌的角色,而朱元璋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大杀功臣,特别是武将,蓝玉,徐达,皆是被杀的对象,所以有明一代武将一直背着一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名头,文人们平时聊天也多充斥着无知匹夫,鲁莽武夫等字眼。作为崇祯而言,自小便是接受了文官集团的教导,帝师也都是出自东林党和各大文官集团,当然不会对武将有过多的好感。这就导致了崇祯骨子里有些不信任武将,而偏偏因为这些武将手里有兵,崇祯又不敢动他们。久而久之这种情感压抑的太深,自然就导致了崇祯对武将的偏见,当刘毅做出有违他意志的举动的时候,自然崇祯就不能容忍。
可是孙承宗在辽东督师的位置上一天,就不能让手下的人心寒,这不是为他孙承宗个人争取什么名利,他已经是一个即将离开朝堂的老人,但是有一点,这是为了让勇敢的将士们不对大明朝,不对朝廷,不对圣上心寒,所以他孙承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崇祯声音冰冷的说道:“那阁老以为,刘毅应当如何封赏?”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刘毅军功是大,可是那又怎么样,就是不给他升官,抗旨不遵这本就是大罪,不是什么建虏的人头就能抵消的了的。
孙承宗铿锵有力的回答道:“陛下,老臣之建议陛下不妨先听一听,如果有不妥,陛下再指正不迟。”温体仁和周延儒等人想要打断孙承宗的话,可是他们也犯了难,不知道如何打断。这时候他们如果站出来,无疑就是主动给皇帝背上了黑锅,刘毅的功劳巨大,就算是有抗旨不遵和违制的罪名,可是辽东山东的局势平定,加上歼灭建虏数万的功劳根本就无从抹杀,如果这样都不能升职,那天下人会怎么想,三军将士会怎么想,自己一开口大家就会认为是自己进了谗言,陷害忠臣。搞不好自己就变成了秦桧,刘毅还变成了岳飞。
不是周延儒和温体仁不想站出来给皇帝分忧,而是当年构陷岳飞,秦桧是一家独大,而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本身就是对头,一个人出头,另一个人就会立刻落井下石,在这二人中间,谁先站出来谁就是死,所以两人只好保持沉默,让孙承宗说下去。这两人不表明态度,他们麾下的官员们谁敢出来说话,而孙承宗那一派的人更加不会打断孙承宗。
崇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示意孙承宗继续,如果按照正常的套路,刘毅这个南直隶总兵官是当定了,不过是连升两级而已,离连升三级还差得远呢。可是南直隶总兵啊,就算不是南直隶,当任何一个布政使司的总兵崇祯都不愿意,一省大员万一有个......那天下谁能节制?崇祯死死的盯着孙承宗,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孙承宗缓缓道:“陛下,老臣以为,青弋军有三功!其一是平山东之功,其二是救辽东之功,其三,还有阵斩旗主杜度之功,众所周知金兵分八旗,其旗主在金国内部的地位就相当于咱们大明的一个王爷,此功劳也应单独列出,所以臣以为青弋军全体将士立有三功,且不说人头立功的事情,单以三功来说刘毅也应当连升三级,不过他已经是参将,年纪也才二十二,委以总兵重任老臣以为为时尚早,应去其两功,保留一功,避免其生出骄慢之心,然即便是升一级也是南直隶副总兵,老臣窃以为此职位也甚是不妥,一省之副,责任重大,且南直隶乃是要地,其品秩本就高出半级。”
崇祯已经听出了孙承宗的弦外之音,他故意将刘毅的功劳划分成三个,就是要抵消违制和抗命的两个过,给刘毅留下升一级的机会。可是升一级也是副总兵的官衔,但孙承宗又说一省的副总兵不妥,那到底是升还是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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