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子云在高楼之间灵活地穿梭，行进的速度飞快。它应该是对这片区域的地形路线了然于心，在挟持人质逃窜时更具有优势，没过多久就成功甩掉了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塞维尔。

接着它又飞了一段时间，飞进了一栋被围起来的烂尾工地大楼。

这栋大楼因为还未完工，平时少有人来，地形也比较复杂。那到处堆着的许多杂物还可以充当掩体，极适合隐藏。

粒子云流动着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在原地旋转了一圈，等它散开之后，时毓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接着那些散开的粒子迅速凝聚汇合，最后变成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男人戴着铆钉口罩和鸭舌帽，这装扮是那样的熟悉。

而在口罩和鸭舌帽没能遮住的空隙，一双眼睛不小心露了出来。

——那居然是一双没有情感，没有情绪，看不到任何波动的机械眼。

所以这人其实是个机器人？又或者这就是他的天赋能力？

怪不得他能在塞维尔的“场”中存活下来 。毕竟当纳米机器人散开的时候，微小到跟灰尘没什么差别，所以塞维尔才忽略了他的存在。并且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那些纳米机器人的本体。

“我劝你不要想着反抗，老实在这里待着。”就在时毓胡乱猜测的时候，那人如此说道，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像是人工合成的，听起来违和感十足。

“哦，你放心，我没有想要反抗。”时毓晃了晃手上由纳米金属材料制成的手铐，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力。

“最好是这样。”

时毓眨眨眼，“虽然我不会反抗，但我还想要多说一句。你这个把戏拖不了多久的，最多10分钟，塞维尔就会找到这里来。”

“而到时候，他可不会再出现意外把你给漏掉了。”

男人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但是酒店那边还没有传来成功的消息，那他的任务就还没有完成。

“你真的觉得他们能够成功吗？”时毓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持续输出一些诛心之言。“这么久都还没有传来消息，本身就已经说明你们的计划已经全盘失败了。”

男人又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时毓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全盘失败？不，至少有一点计划是成功了的。”男人冷漠的双眼看向时毓，“毕竟，你也是我们的目标之一。”

时毓：“我？”

“对，我们之前收到了可靠的消息。你能够免疫那种病毒，对吗？”男人回想起上面下达的指令，说，“如果你确实能免疫那种病毒，那我得把你带回去。”

“带回去做什么？”

“当然是研究，能够免疫蠕虫病毒的**样本，还是挺具有研究价值的。”

“研究？”时毓的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她脸上本来轻松的神情不知不觉间就变了味道。

“好吧好吧，那我改变主意了。”她翘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这种古怪在于她的上半张脸毫无笑意，眼神堪比冬日冰冷的湖水，而下半张脸却笑得十分灿烂。

“我还是反抗一下吧。”时毓笑着说，“毕竟我不想被你带回去，像是小白鼠一样被用来进行各种实验。”

“什么？”

男人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眼见着时毓摆弄着腕上的手铐。一开始他还非常有信心，因为这个手铐是用纳米级的金属材料特制而成。就算是像塞维尔那样高等级的alpha，都没办法徒手把它给扯断。

但他显然低估了时毓的疯狂程度，这个手铐确实比她意象中的要坚固很多，所以她也没有想过直接暴力破坏它。她只是换了另外一种逆向思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就比如说，直接暴力挣脱。

她亲手把自己的掌骨给捏断了。然后使用蛮力将手从手铐里扯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手背上稍微肉厚一点的地方，都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啪。”她把脱下来的手铐扔到地上，可以看见那上面还残留着刚刚从手背上刮下来的皮肉。

时毓跟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的，一边又把自己的掌骨给掰正一边嘴里说道，“多余的废话我也不说了。”

“还有七分钟，塞维尔就会到达这里。”

“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还请你能配合一点好好回答我。”

“第一个问题，你背后的人是谁？”

“第二个问题，你们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为什么会研究精神蠕虫？目的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蠕虫病毒如何治愈？又或者它是否能够治愈？”

“第四个问题，你们对塞维尔做了什么？”

时毓抬起头：“好了，我暂时就只想到这些。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而针对她问出的这些其实不止四个问题的问题，男人统一的回应是：“……”

“不回答？”时毓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这可不行啊，我的耐心和时间可是很有限的。”

本来还在缄默不语的男人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行动能力，他像是被浇灌进了水泥地里一样，连动根手指都费劲。这还只是开始，紧接着的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不断地挤压着他，仿佛是要把他给挤成肉酱。

男人面无表情的神色一变，“怎么会……这，这种精神力压迫。你是S级？”他感受着四周正不断挤压着他，仿佛凝成实质的精神力。不管他如何抵抗，都如同蜉蚁撼树一样，没有任何的用处。

这种无力的感觉，比他在面对塞维尔的时候都还要来得强烈一些。

“怪不得你能够免疫蠕虫病毒……”就算是机械眼，他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惊讶的情绪。目前第三代的蠕虫病毒仍然无法攻破超高等级alpha的精神屏障，所以时毓当然能够免疫病毒。

“怎么样，现在你还是打算不说吗？”时毓走到他的跟前。

“……”男人接着沉默。

不过在知道了时毓的真实等级之后，他也转变了应对方式。

在不断施加的压力当中，男人再次变成了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粒子云，打算故技重施。

但这早就在时毓的意料之中，她对此早有准备。

一开始像几堵墙一样挤压着他的精神力此时又变换了形状，这次是一张无形的精神力网。精神力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凝实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孔隙，就算他可以把自己分解成纳米级的颗粒也没办法逃脱。

在把所有的纳米粒子都给困在精神力网中之后，六个黑洞一样的黑色漩涡凭空出现在粒子云的周围，把附近的空间悄然扭曲，最终形成了一个“场”。

跟赛维尔的“场”不同的是，这个“场”的作用是“吞噬”，那一个个黑色的漩涡，通向的地方就是“食道”。

所以大多数时候时毓都不喜欢使用自己这个能力。因为她还是有一些挑食的，不想乱吃一些垃圾。

“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虽然你可以把自己变成一颗颗的纳米粒子。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精神波动，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每一颗粒子其实就相当于你的细胞对不对？”

“我记得长期记忆的形成标志是新突触的形成。人类的记忆就储存在神经突触当中，那你的记忆应该是储存在充当神经突触的纳米机器人当中吧？”

“所以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来找。”

粒子云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时毓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于是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一抬眼，围在粒子云周围的那几个黑色漩涡越变越大，接着彼此粘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圆球。圆球把那些粒子完整地包裹其中，然后迅速缩小变成了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之后，时毓转身，看向大楼这一层的某根构造柱。

“出来吧。”

一开始那里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就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样，显得没头没尾。

“喵呜。”又过了几秒钟，一声猫叫从那根构造柱后面传来。接着就从那里走出来了一只橘黑相间的猫咪。

猫咪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时毓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长长的尾巴灵活摆动，时不时就挠一下她的小腿。

“好久不见，可可。”时毓蹲下身，一手挠了挠橘猫的下巴，一手轻柔地给它顺了顺毛，等它舒服得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之后又把它给抱了起来。然后才抬头看向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突兀出现的那两个人。

她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也是，好久不见……崔迪和乔治医生。”

“啊，不对，我还能这样叫你们吗？”时毓露出困扰的神情，“这应该是你们的假名字吧？”

崔迪说：“当然，你想怎么称呼我们都可以。”她的外表与当初在151区时相比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但气质却跟之前完全不同。那时候的她看起来就只是个爽朗体贴不拘小节的普通女alpha，而现在的她则更像是一个锐利无情的杀人兵器。

只有在跟时毓说话的时候，她那不自觉放轻的语气，才展现出了几分当初的样子。

“好的。”时毓松了一口气，“正好我也不想突然改变对你们的称呼，那样我会不太习惯的。”

见她毫不意外的样子，崔迪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有问题的？”

“一开始。”时毓摸了摸怀里的猫，“在151区的时候。”

“啊，居然在那么早以前就已经暴露了吗？”面对这种尴尬情况，崔迪没有露出什么懊恼愤怒的神情，反而带着一脸“不愧是你”的莫名自豪看向时毓。

时毓：……

“你的手怎么样？”在一旁的乔治医生突然出声问道。

时毓闻言举起左手展示了一圈，“已经好了，没有任何问题。”她的手上仍然残留着浓郁的血迹，但伤口其实已经完全愈合了。

乔治医生又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还不错。有的吃，有的玩，过得……”时毓莫名在这时候想起了跟塞维尔相处的一些情景，她忍不住低下头笑了一声，“过得挺有意思的。”

乔治医生也难得笑了一下：“你开心就好。”

“行了，寻常的寒暄先暂告一段落。你们现在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时毓抬起头，脸上的笑意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们到底是谁？在我刚醒的时候，你们刻意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如今又突然出现，找上我的原因是什么？”

“艾莉娜，你听我解释，我和医生对你并没有恶意。”崔迪忍不住出声，冷酷的面具再次龟裂，给时毓的感觉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我们怎么会伤害你呢？你可是我们千辛万苦才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的。为了让你体验正常的生活又给你安排了如今的身份，这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们更在乎你了！”

时毓完全没有听进去后半部分，他打断她道：“艾莉娜？”

“这是你们给我起的名字？”

崔迪：“是的，艾莉娜——黑发黑眸优雅高贵的女子，这名字很适合你不是吗？”

“哦，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时毓面无表情，“我还是觉得我现在的名字好听一些。”

“好吧，时毓。”崔迪无奈地看着她，“你只要知道我们绝对没有任何利用伤害你的意思，我们只希望你自由快乐。”

“是吗？”时毓的手又扒拉了一下怀中橘猫柔软的皮毛，“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刚刚提到的‘那个鬼地方’……是什么地方？”

“那是……”崔迪正要解释，下一秒却一下子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时毓顺着看过去，她也感觉到了。

是塞维尔，他到这附近了，那他找到这里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

“这件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现在不适合跟兰金?诺曼见面。”一旁的乔治医生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方形的小铁片，丢给了时毓，“这上面有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答案的线索，希望你在了解真相之后能理解我们的用意。”

“虽然你不喜欢，但我还是想这么叫你，艾莉娜。别向任何人透露你见过我们的事情。”

“最后，我还想给你一个忠告。有时候谎言固然甜美，但没有谁是一个完美的说谎者，任何谎言终有被识破的一天，而没有人会喜欢被欺骗的感觉。

“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谎言被揭穿，真相被坦露。”

“你又该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