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报，苦涩蔓延至胸口，姜泠月有些茫然。

沧祯随处转了转，竟发现冰湖中有一个大阵。

姜泠月跟过来道：“传说某位仙人飞升前曾在此地修行，大阵就是他所设。此阵可困杀妖邪，对你可有用？”

沧祯险些变了脸色，看姜泠月表情，才反应过来是他想岔了。

他背过身道：“你知道我的事？”

姜泠月还有些虚弱，“金翅大鹏被妖皇灭族，这件事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

沧祯掩住失落，“你想做什么？”

姜泠月道：“如果你决定与妖皇开战，让我帮你。”

转过身，便看到那张脸上的真挚赤诚，沧祯胸中气血翻涌，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当即冷了脸，“你一个凡修能做什么？我放过你，不过是因为你上交了千年灵草，你还想要什么！”

姜泠月语气依旧和缓：“你知道我用了几年结丹吗？”

沧祯生下来就是妖怪，又天赋异禀，当然不知凡人结丹之难。

姜泠月自顾自道：“自我修行妖术，不过十年。大部分修士要用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一辈子结不了丹。就算你无心，这个恩我也必须还。”

她说完，满怀期待希望沧祯尽快答应，她不想欠别人恩情。

沧祯心神大乱，哪里顾得上回答，直接变成金翅鸟，拍拍翅膀飞走了。

飞出去没多远，他心里已然后悔，竟忘了问那女子日后住在哪里。

沧祯如今的地盘在北荒东部。他回去的第三天，才知道白脸被妖皇手下捉走。

白脸平日里喜欢外出找乐子，一月里只有几天在家。愤怒之下，沧祯终于决定与妖皇决斗，给对方下了战书，约定在北海打架。

在妖族，只有妖力最强的那只才能统帅万妖。一只妖向另一只宣战，另一只不可拒绝。传说妖皇冥是一只住在海里的大鱼，常年不出世，行踪不定。

沧祯敢将决战地点选在北海，可见他决心。临行前，嘱咐众妖，“看好各妖族，不要让其趁我和冥决斗趁虚而入。”

他又叫来白渊，几番犹豫不知如何开口。还是白渊心领神会，保证绝不会将决斗的消息透露出去。

做完一切，沧祯终于放心，独自前往北海。

冥果然应约，此战打了十天十夜。一直到北海水倾，山崩地裂，方圆百里夷为平地都不曾分出胜负。

北方天际那一震，众生还以为天又塌了。

沧祯与冥从北海打到中州，又从中州打到东荒。一直打上东天庭，险些将东天山脉撞断，惹得东天庭一众山神下来看戏，二妖才翻了个身不见踪影。

直到第十日夜，这惊世骇俗一战因沧祯通天一拳决出胜负。冥生于天地间，即便被毁去妖丹，分割肉身，魂魄却难以被消灭。

沧祯将冥的魂魄攥在手心，看向滚滚黑云上奔涌而来的各族妖怪。

此刻，他已然成为新的妖界之主。

“那是什么声音？”玉面耳聪目明，率先发现不对劲。

沧祯压下不安：“谁都不许过去。”

飞驰到云层中，他看见云层中偶闪过金光，是云水仙宫镇宫之宝屠妖弩。

蠢货！

他本想一掌劈过去，却在其中闻到熟悉的气味。瞬间飞过去，看到的却是那人的尸体。

沧祯目眦欲裂，脑中空空。直到余光出现一片衣角，再看怀里这个，忽地泄了气。

是分身术，可分身死，本体亦会受重伤。

她，独自面对千名修士。只一人，持一棍。以她的修为，怎么会受伤，因旧伤复发吗？

恶感涌上心头，沧祯恼怒至极。灭了这帮乌合之众，便要往中州去。

姜泠月阻拦道：“一群小人而已，眼看新的妖王出世，怕凡修更没有出路，何必祸及无辜。”

扫到姜泠月眼角的伤，沧祯想要抬手擦拭。还没碰到人，被对方下意识地拍开。

二者皆是一愣，还是姜泠月打破沉默：“除了碧灵门的大阵，你手里没有其他法器或阵法能困住冥，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那你刚才，又为何拒绝我的好意？”沧祯视线停留在姜泠月脸上。经过方才的乌龙事件，他已下定决心。

种族之别，难道比眼前人还重要？

姜泠月道：“听我一言，将冥的魂魄送去碧灵门。其他的，日后再谈。”

原本沧祯不想让姜泠月帮忙，听到此话立即道：“还等什么？”

不容姜泠月拒绝，沧祯抓过她的手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二人落地碧灵门。

后半夜，姜泠月终于将冥镇压在冰湖中。出了后山，沧祯还在山脚下等她的回答。

“现在可以说了吗？”沧祯眼神炙热。

沧祯如此锲而不舍，姜泠月只好如实道：“你我性情不合，你想要做肆意洒脱的妖族之王，而我所求是得道成仙，你我注定有缘无分。”

“你若想长生，我将妖丹剖给你，你长生即是我所愿。”沧祯按着心口道。

姜泠月摇头：“你还是不懂。”

沧祯目光灼灼：“我是不明白。若真没有，今日你为何舍命来找我？”

姜泠月瞳孔一震，甩开沧祯的手道：“因为不愿亏欠。”

沧祯原本起伏的胸膛平静下去，取出药草，捏碎后拉过姜泠月的手臂。

“别躲。这是我去南荒寻来的。原本打算带给你，没想到先和冥交上了手。被屠妖弩射中，伤口很快会溃烂。”沧祯小心地将药膏抹匀。

几年相处，姜泠月能感受出沧祯性子急躁易怒，他竟能收敛脾性，可谓迈出一大步。

“明日，后日，之后每一日我都会来。你离开，我就踏遍世上每一角寻你。若有一日，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当你同意。”沧祯从未如此认真过，他抛出玉牌，化为金翅鸟掠过天际。

翻到玉牌背面，上刻着沧祯二字。

姜泠月的确被沧祯一句话堵住了嘴。以妖族的势力，还会怕凡修？

她又为什么，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去北海，生怕那个人被屠妖驽偷袭。

姜泠月不愿深思，将所有时间花在修行上。仿佛只有这样，她的生命才没有虚度。

三年间，沧祯果真一日不间断，每日过来做些杂事，或带些灵果过来。

“我要闭关，请你离开。”姜泠月反而火气一天比一天大。

“灵蛇果，吃了有助于修行。我是为助你早日成仙，没有别的意思。”沧祯无奈，“你也不要总在水边发呆，我担心。”

姜泠月断不会收，将沧祯推出洞府，嘱咐道：“我近日总做梦，感觉头重脚轻，或许是修为又要提升。我准备闭关百年，你不要进来打扰，小心我走火入魔。”

沧祯知道姜泠月就是要躲着他，也不急，“百年也好，千年也罢，我的心意不会变的。”

“我再告诉你，出关后我要游历四方。”姜泠月回答得斩钉截铁，“你回去吧，安心统帅妖族，不要再欺负弱小修士。”

沧祯上位后血洗妖族。唯独在对待凡修之事上，一直没有决断。最终他听取玉面的话，将所有凡人圈在中州。

众妖王手下的小妖，常偷溜进去烧杀抢掠。沧祯知道后免不了动真格，妖怪们才不敢再犯。

姜泠月重重关上石门，刚坐定，忽然感到冰湖有异动。察觉沧祯去了后山，心道是冥突破了大阵？她不放心，也来到冰湖。

放出灵识，冥还在湖底沉睡。沧祯却不见踪影，姜泠月不由道：“沧祯，你还在吗？”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听到回音，她心里更加焦急。沧祯毕竟是妖，难保大阵不会摄走他的魂魄，只好一面放出灵识，一面四处寻找那道身影。

她终于在阵眼找到沧祯，沧祯指着某个绿植道：“你看。”

姜泠月哪有心思看，怒道：“我应该早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进来，为何不听我的话？”

沧祯忽地脚下一滑，像失魂般从山坡滚落。姜泠月忙伸手去拉，却被带倒滚到下面。她要起来，又被沧祯拉到怀里。

情急之下，她一掌打在沧祯身上，沧祯硬是受了。

“泠月，留下吧，留在我身边。”沧祯言辞恳切，任凭姜泠月如何打依旧不松手，“在某个梦里，你愿意告诉我的名字。”

姜泠月如遭雷劈，她怎么不知？当即恼怒道：“你为何入我梦境？”

“因为你的梦里闯入了陌生人，我担心你。”沧祯紧紧抱着姜泠月，生怕她放出狠话。

许久，姜泠月垂下手，“人妖相恋，必遭天谴。”

“谁敢拆散我们？”沧祯语气重了几分，天界众仙他本也不怕。至于他二人间岁寿的鸿沟，就是上天入地，他也能寻来延寿的仙草。

“你刚才要给我看什么？”姜泠月话锋一转。

沧祯松开姜泠月，握起她的手，一道朝山坡上看去。那株绿植竟是千年灵草。

“青谒老头还留有这一手。有它在，你飞升的机会更大了。”沧祯已被幸福击晕，甜腻腻道。

姜泠月被看得侧过脸，道：“世间仅剩下这一株，我要留下它。下月，我仍会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