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门相欺

天光已然大亮,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照在床榻上。

剑尊弧度优越的下颌漏在光里,薄而淡的嘴唇微微动了下,醒来了。

光影在贺湑的眉心分界,他右眼陷在阴影里,左眼是刺目的阳光,强烈的冲击带来巨大的撕裂感,仿佛将他从灵魂深处开始,撕成了两半。

他蹙眉,抬手将光挡去。

□□清醒了,意识却还昏沉。

贺湑清楚地记得,昨晚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还坐在窗前喝茶。

“我喝茶喝断片了?”贺湑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不知为何,明明刚休息过一晚,他却感到十分疲惫。

“并不是。”行重的声音响起,“你昨日消耗过大,魂力不济,晕倒了。”

贺湑警觉,“那我是怎么躺上床的?”

还脱掉了外衣。

行重可疑地停顿了两秒:“许是忘鹤将你扶了过来。”

这个解释倒还合理,贺湑头脑还未清醒,缺失的逻辑链被补上后,也不再纠结了。

他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间,见忘鹤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旁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宣纸,上面写满了狗爬似的字迹。

贺湑拿起来粗略翻了翻,三份弟子训,三份寒星剑法,不仅抄了文字部分,连图案标注也画了下来,不可谓不认真。

这么厚厚的一摞,想必是抄了一整晚。

小弟子睡得很沉,眼下还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这么小小的身板,昨夜把他从外间扛到里间,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

为了对忘鹤关怀师尊的行为表示赞赏,贺湑决定暂且拾起恶毒师尊的人性,不打扰他补觉。

贺湑走到一旁坐下,凝神入定。

行重告诉他,打坐是恢复魂力最为快速的办法。

继差点被一阵风吹碎后,贺湑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魂力的微弱,昨日他只不过御剑飞行了两个时辰,便已经承受不住了。

距离请元大比还剩一个月,取得养魂芝一事迫在眉睫。

而在此之前,他还得准备好药引,金蝉。

或许是缺耳朵香炉的作用,今日贺湑打坐的效率高了不少,不一会便恢复了精神。

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昨日的收获。

贺湑将神识探入乾坤袋里。

这只乾坤袋同先前步掌门让弟子送来的已经不是同一只了,为了装下四十六万灵石,步掌门又含泪重新给他拿了个大的。

这乾坤袋装得多,设在上面的禁制也更高级,不仅能防贼,还附带了抓贼、防御的功能,本身已经可以算作一个高级法宝。

原本的四十六万灵石,除开去了一趟北原城的花销,还剩四十四万两千。

从步掌门那里顺走的三把剑,一只缺耳朵香炉,一盏琉璃灯,一叠各式各样的符咒,一堆灵丹和看不出用途的灵药。

贺湑找了找,果然从中找出了两枚用来稳固神魂的含元丹,糖豆似地扔进嘴里嘎嘣嚼了。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乾坤袋,这里面装着昨天在北原城买的衣服。

使女替他挑了三件衣服,两件淡青,一件水蓝,用料上乘,做工精致,风格简洁大气得十分一致,却又各有各的亮点。

淡青和水蓝都清新雅致,和剑尊清冷的气质十分相配。

小孩同样挑了三件,颜色要更加明亮一些。

这六件衣服便花了一万八千灵石,一件就是三千灵石,好在品质与价格相符,每件衣服上都用特殊的灵丝绣出能使人冬暖夏凉的阵法。

看完这几件衣服,贺湑注意到,乾坤袋的角落里竟还躺着一个锦盒。

“这是什么?”贺湑将其取了出来。

“许是店家送的赠品。”行重平静道。

赠品?

昨日他怎没注意到?

贺湑带着疑惑打开锦盒,顿时睁大了眼。

锦盒里躺着的,赫然是他昨日看上的那匹绯色绢纱!

谁家买衣服赠品直接送一匹布料的?

且那使女不是说,这匹绢纱是用什么灵蚕丝织就,绯色天成,十分珍贵吗,怎会拿出来做赠品?

“这真的是赠品?”贺湑嘴上怀疑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抚摸起了锦盒中的绢纱。

行重解释道:“许多大店铺为了笼络修士,尤其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的确会赠送一些珍贵的物品。”

如果一匹绢纱就能换来剑尊的照拂,那还是极为划算的。

这么一想,贺湑顿时理解了,心安理得地将这匹绢纱收入囊中,整个人的心情都明媚了。

如果贺湑常去人间城池,他就会知道,行重的说的固然是许多店铺的一贯做法,但“天下第一裳”并不在此列。

这家店铺是四大宗之一,东州鸣凰阁的产业,分店遍布天下。

背靠当世顶尖的大宗,他们自然无需再讨好任何人。

在贺湑看不见的地方,行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清点完毕,贺湑挑了一件绣有仙鹤纹样的淡青色的外袍穿上,又将装着新衣服的木盒放在忘鹤身旁。

他的动作其实很轻,但忘鹤仍似有所感,朦胧着双眼醒转过来。

甫一睁眼,便瞧见贺湑站在自己旁边,忘鹤立刻吓清醒了:“师、师尊,我已抄完了。”

慌张地解释完,忘鹤才注意到贺湑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外袍,于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这放松来得莫名,他也解释不清楚。

明明师尊一直是那个师尊,可昨天傍晚师尊脱下靛蓝色的外袍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从给惩罚他、但给他梅花酥的师尊,变回了原先那个连看他一眼都不屑的白衣仙人。

好在今天给他梅花酥的师尊又回来了。

孩童的直觉总是格外敏锐,想法也格外天真,他荒诞地想到,师尊的外袍或许是道封印。

“嗯。”贺湑淡淡应了声。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抵住木盒一端,推到忘鹤眼前。

忘鹤看了看木盒,又抬头看看贺湑,得到一个首肯的目光。

木盒打开,三套崭新的衣物齐齐整整躺在里面。

衣物柔软的布料隐隐反光,不用触碰都能想象出织物细腻温暖的触感。

忘鹤惊讶得唇瓣微张,那双稚嫩的眼睛里写满不敢置信:“师尊,这……这是给我的?”

贺湑不置可否,不做解释。

忘鹤那惊喜的样子像极了吃到灵果的小鹿,望着贺湑的目光里都微微闪着亮光,连连道:“谢谢师尊!”

这喜悦感染了贺湑,但恶毒师尊可不会陪徒弟上演温情戏码。

秉持恶毒师尊的良好职业素养,贺湑极力压下试图上翘的嘴角。

并施以打压:“你衣着破烂,有失我望月峰颜面,本尊只是为了望月峰的面子,莫要自作多情。”

闻言,忘鹤脸上的笑容果然减淡了几分。

贺湑又趁势添柴,冷酷道:“既已抄完,就别留在这碍眼。”

忘鹤的笑容这回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有些吃力地抱起木盒,拎上剑,离开了木屋。

临走前,还喏喏问道:“师尊,我今日还需扫雪吗?”

贺湑幽幽道:“有心者不必多说。”

忘鹤顿时羞愧难当,将木盒放在檐下,拿起剑来到院中,吭哧吭哧扫了一下午的雪。

连扫三天雪,忘鹤对寒星剑法第一式的领悟已有了质的飞跃。

在灵力一次次耗尽的过程中,他的修为也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增长着,眼看着就要突破练气四层了。

待到黄昏,院中的雪终于清扫干净。

忘鹤再次同贺湑道了别,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山去了。

彻夜抄书之后,又片刻不停歇地挥了几个时辰剑,他此时抱着木盒的双手发酸发软,昏意阵阵侵袭他的意识。

因此,忘鹤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他道别离开时尚在打坐的贺湑,一路尾随他回到了弟子房。

“哎!快闪开——”

将将走到弟子房的院门,一团黑影就从门内飞了出来,狠狠撞在忘鹤肩上。

他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被掀翻在地,原本抱在手里的木盒也飞出三尺远。

忘鹤摔得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才看清,那罪魁祸首是一只兔子灵宠。

“小珠!”娇呼声响起,一道鹅黄色身影紧跟着飞了出来。

正是前日嘲讽忘鹤的女弟子。

女弟子没有穿弟子服,脸上施着粉黛,发髻上插着精心挑选的钗子,瞧着像刚从山下回来。

她在忘鹤身旁蹲下,却不是要扶人,而是心疼地捧起了那只兔子。

兔子小珠已经撞晕了过去,女弟子恼怒之下,狠狠瞪了忘鹤一眼:“要是小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女弟子那娇蛮的架势,好像不是兔子撞人,而是忘鹤故意撞了她的兔子。

隐匿在不远处的贺湑双眸微虚,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你看,我说什么。”

同门相欺,最是可恨。

先前贺湑断言忘鹤受同门排挤,行重还不太相信,此刻见此情境,心情有些复杂。

或许是从小便身负天才之名,又有掌门师兄庇佑,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过于美好,才无法想象师门中竟会有倾轧欺凌的存在。

那贺湑,又是为何一眼便能瞧出来的呢?

行重忽然觉得,这个他认识了十年,又思念了十年的人,似乎还有着一些他不了解的地方。

“要去帮他吗?”行重问道。

“不急,且再看看。”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忘鹤动了。

他神情麻木地爬起来,伸手去够装衣服的木盒。

女弟子见状,一脚踩在木盒上,盛气凌人:“给我的小珠道歉!”

忘鹤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眼底涌起怒意,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咬牙道:“还给我。”

“想得美!”女弟子不依不饶。

忘鹤气得眼泪打转:“那是师尊给我的,还给我。”

“哟,师尊给你的?”女弟子嗤笑一声,对这木盒里装的东西来了兴趣。

剑尊不待见忘鹤,这事情已经成了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能给他什么好东西?

女弟子在忘鹤的怒视下,轻慢地抬起脚,踢开了木盒的盖子。

而后她便瞪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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