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若初情况特殊,房司令只有一儿一女,今年房尽尘又没有回来过年,就这样省去了拜年走亲戚的工夫。除了除夕这晚的惊心动魄,整个寒假李知鹤过的十分云淡风轻。
房司令只和大院里的老朋友聚了一聚,没有喊上房若初和李知鹤。李知鹤每天都去医院看房若初,一周后,房若初就出院了。出院的这天,房司令给李知鹤送来了一个礼物,是一家白色的青少年钢琴。
“这是太太小时候用的钢琴啊!”孙婶惊呼出声,仿佛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她看着李知鹤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心想,这个小女孩,看来还是得到了老爷的承认。
李知鹤却不知道孙婶在想什么,她得了钢琴,也没有太大的兴奋。她现在正沉浸在学习中,没有心思去思考弹钢琴这种事。
李知鹤学习十分刻苦。
她来了首都后,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也没有实际的家人,日子过得十分苦闷。她便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读书上。
她读完了李开琼送给她的《居里夫人》,里面有几句话让她很感动:
“1891年11月,我24岁时,终于实现了多年来魂牵梦音的夙愿。……我同许多波兰学生一样,租住了一间很小的房间,除去必不可少的家具外,可谓家徒四壁。我就这样艰难度过了四年的学生生活。”
“我只身一人,没有任何的纷扰,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而学业上的进步,又使我心满意足,欢快不已。”
她忽然和居里夫人产生了一种共情,仿佛自己就是24岁的居里夫人,独自一人生活在陌生的异乡,只身一人。虽然孤独寂寞,但也是真正的没有任何的纷扰,因而能够投入十分的精力在学习上。
就这样,李知鹤过着平淡又寂寞的日子,成绩进步的很快。初一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她考进了年级前三十名。十一中学本来就是市重点,前一百名就能报送本部高中。李知鹤的好成绩让房若初都吓了一跳,她罕见地说了一句:“要是小年能有你这么爱学习就好了。”
李知鹤偶尔能从房若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小年是房若初的唯一的儿子,也在十一中学念书。他和房若初的父亲,也就是房司令一起住在东园。
李知鹤知道,名叫小年的少年,就是她被送走那日,跟在房尽尘身边的少年。她对那一双冷漠的眼睛印象深刻,以至于没看清对方的脸。后来一路北上,她发着高烧,也没机会看见这位小年的长相。
学习上的进步让李知鹤感到高兴,但在学校的生活又让她苦闷不已。
不仅那位红发女生经常带着她的“手下”在十一中附近晃悠,李知鹤每次看到,都像见了狼的兔子,拔腿就跑。有时候跑不过,被这些人抓住,轻则被搜刮零钱,重则挨一顿打。
还有同校其它女生隐隐的敌视,也让李知鹤难过万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班上女生却视她为无物,虽然不至于像红发女生那样过分,但一些故意做出的孤立和排斥,也让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比如体育课上,经常需要两人一组,搭档练习。每次她都是最后被剩下的那一个。
再比如去食堂吃饭,经常会有女生路过“不小心”和她碰撞,然后菜汤就非常巧溅到她的衬衣上。
她只觉得莫名,也无人倾诉,只能独自默默忍下这一切。
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被排挤,只是因为和美少年朱宣文走的近而已。她当时就怒了,掐着某位同桌的胳膊,狰狞着问,你当时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说是吧!某同桌不要脸地点头,李知鹤泪流满面:早知道就跟老师说换座位了,老师不肯她就以死明志!
柳条抽芽,玉兰开花,樱花开放,又匆匆败落。
在樱花开的最盛的时候,李知鹤收到了潇丫头的回信。洋洋洒洒的字体,从自己生日那天把蛋糕盖在了同学的脸上,说到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满满写了五张信纸。其中也提到了傅一衡。
潇丫头说,老寡妇病了,很严重。村里人都说,老寡妇这次是真的不行了,要准备‘后事’了。傅一衡的亲妈来了一趟,给了老寡妇很多钱,就走了。傅一衡不留鼻涕了,身上的衣服还是很破,但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她们学校的女生,每天都来堵傅一衡,说要和他谈对象。
潇丫头最后又写道:“傅一衡好可怜,老寡妇要是死了,他就一个人住了!不过我妈说,傅一衡他亲妈就生活在隔壁的镇里,要是真的出事,很有可能会把傅一衡接走的!”
潇丫头从小就仗义,别人看上的是傅一衡的脸,她却关心傅一衡没了奶奶该怎么办。
她知道李胜辉送走了她,就闭口不提李胜辉家里的事,只潦草地说孙石英病快好了,我看着都挺好的。其它就没有了。
李知鹤把信纸看了三遍,仔仔细细叠好,塞进抽屉里。
杨树郁郁葱葱的时候,十一中学的初一学生迎来了第一学期期末考试。
李知鹤拿着笔袋子,站在七班门口,找自己的座位。
期末考试分班考,她被分到了七班,位置是靠窗位置的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个位置。
她到的时候,她的后面,已经有人在睡觉。
金色的晨光中,少年穿着白色衬衣,一头乌黑柔软的黑发落在阳光里,修长白皙的手臂搭在桌面上,随意侧弯着。少年的脸埋在手肘里,睡的深沉,考试铃声也没有将他叫醒。
第一门课考语文,监考老师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教室,锐利的眼神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李知鹤的后面,蓦然提高了嗓门:“睡觉的,打瞌睡的,现在还有时间去厕所,洗把脸,醒醒脑子!”
说着,将试卷重重往桌上一扔,发出很大的声响。
这下,所有趴着的、打瞌睡的同学,都被惊醒了。
包括她后面那位。
老师满意了,开始一个一个发卷子。
李知鹤属于那种即使写完了,也会一直坐到考试结束,老师把卷子收走了才走的人。她以前的小学,很多成绩差的同学,都会提前交卷,就是为了去玩。十一中学不愧是重点中学,所有人都没有提前交卷。
李知鹤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后面那人还是趴着睡觉。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支黑色水笔放在手边。她甚至都怀疑这位同学全程都在睡觉。
第二天考科学的时候,李知鹤走进七班,意外地发现,她后面的同学,居然是醒着的。
却是戴着口罩,正侧头看着窗外,乌黑柔软的额发下,眼神倦倦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没有抬头看李知鹤,李知鹤也没有多看,两人依旧安安静静,直到老师发完卷子,刚要宣布开始动笔的时候,后面的人忽然拽了拽她的马尾辫,动作很轻微,如果李知鹤正在答题,估计会忽略这个动作。
李知鹤顿了顿,有些困惑地正要扭头,就听到后面这人说:“借支笔。”
嗓音有些低哑,比同龄的男生要低沉一些,但很好听。
李知鹤没有想太多,比如这人考试都不带笔的吗?
她从笔盒里拿了一支黑色的中性笔,脊背往后微微靠了靠,就着看试卷的姿势,没有回头,伸手将笔往后递过去。
两秒后,手中一轻,笔被接了过去。
同时,老师宣布开始考试,严厉的目光向她这边扫来,仿佛在怀疑她想作弊。
老师带着警告的目光让李知鹤有些紧张,后面全程只敢将目光锁定在试卷上,而且有些怕后面这位同学再找她说话。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了,后面的人除了这一句,直到考试结束,也没有再和她说话。
厉以年昨晚睡觉,空调开的很低,早上醒来起来就有些头晕脑胀,连书包都落在了车上后座。再回去拿已经来不及了,他两手空空进了教室,知道他的前桌一定有多余的黑笔,莫名有些安心等着。
果然,前桌坐下后,他亲眼看着前桌,掏出了一个笔袋,里面满满的笔,塞满了一整个笔袋。
光是黑笔,就有七八支。
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了,也没多想,伸手就扯了扯前桌的辫子。
扯完后,他才觉得有些怪异,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她的前桌则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在监考老师的目光下,动作僵硬,把笔递给他的姿势,像在递一个手榴弹,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看着李知鹤僵硬的背和紧张的动作,厉以年难得的勾了勾嘴角,在老师严厉的目光中,转了转手中的笔,落笔在考卷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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