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搬到了新的寝室,当开学初知道自己的床位被换到了上铺,鹿荨之连着几天都在群里抱怨着不满。
“我之前在下铺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换到上铺来啊!”
前两年每次施麒捉弄了她都会爬上床躲避她的反击,而鹿荨之哪怕再气不过,每次踩在阶梯的第一格就再也爬不上去。大家都知道她恐高,连这一米五高度的床都会让她望而却步。
“这不是挺好,正好可以让你锻炼一下胆量啊。”
“你被换到了下铺,你当然说得轻巧啊林小贝。”看着群里那两人又开始互掐起来,施麒一边整着行李,被骂了一个暑假的负面情绪也因开学的来临而感到稍稍开心。
“没关系的荨之,我就睡在你的隔壁床,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拉着你爬上来。”
“看见没,林小贝,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我刚才不也在安慰你吗?”
“你那充其量叫落井下石。”
鹿荨之也找过班主任询问能否调换床位,可班主任又怎会如她所愿,反而抓住这点向她提出了换到下铺的条件,那就是住到其他寝室管理那些不听话的同学。
“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只要你能管理好那些人,在其他寝室给你安排个下铺不是问题。”
万万没想到班主任的意思是要她做眼线,似乎就笃定了她这样的好学生不会拒绝,可她不愿,不愿当个报告精被人讨厌,更不愿离开相处了两年的室友。
争执不下,最后只好接受无法更改的安排。开学第一天,正当她思考着到寝室后该如何铺床时,进门才发现施麒正蹲在她的床上。
“施麒,这是我的床,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就是你的床。”施麒转过身,她这才看到那人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拭她的床板。
“知道你有洁癖又不敢上来,所以我顺便就帮你把床板一起擦了。”
寝室的床并不结实,稍有动作就会晃得很厉害,施麒记得高一第一次爬上床时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看着其他人都有父母帮忙,她趴在又脏又晃的床板上,将所有的恐惧与心酸都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如今她理解鹿荨之的这份恐惧,所以更想替她做点什么。她将抹布往下一丢,指了指干干净净的床。
“需要我帮你把床也铺了吗?”
午休的时候,以往大家都会聚集在鹿荨之的床上,尤其是施麒,每次总是抱着鹿荨之的枕头不肯撒手,如今没办法再占据她的床位,大家也只好回到各自的床铺,只留下鹿荨之站在阶梯前犹豫不决。
“你右手掰着护栏,左手抓住我的手。”施麒从隔壁床伸出手来帮她,林小贝在底下抵住了她的后腰和屁股,两人又是推又是拉,好不容易才把鹿荨之弄上了床。
“太恐怖了,感觉这床随时都要塌的样子。”鹿荨之心惊胆战地说着,躺在床上僵硬得连身都不敢翻。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你知道什么才是最恐怖的吗?”
施麒故意打趣她,鹿荨之果然上了钩。
“什么?”
“午休结束后你一会儿还得再爬下去。”
“……”
下铺的林小贝笑得合不拢嘴,施麒躺倒在床上,听着隔壁鹿荨之的咒骂和林小贝的嘲笑,哪怕因睡眠障碍而厌恶的午休时光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煎熬。
晚饭后离上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施麒和林小贝她们在寝室休息,鹿荨之上厕所去了,而眼下正是藏礼物的大好机会。
“这样吧,我们给她做个寻宝游戏,弄点提示让她去找好了。”
作为寝室内唯一一个会因为生日礼物而情绪波动的人,鹿荨之的每一年生日她们都变着法儿地想玩出点花样来。
“一会儿她进来之后我就跟她说想和她玩个游戏,然后我就把这张纸给她,让她去阳台。”
林小贝兴致冲冲地在寝室内讲着她的计划。
“等她到阳台之后,会发现——哎,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在这里放第二张纸条,让她去门口的柜子里。”
施麒坐在上铺的床上,看着她又从阳台跑回门口。
“等她打开柜子,发现又是空的之后,她肯定会以为我们在耍她了,等到这时我再给她最后一张纸条让她去真正的地点找,然后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让她看到我们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哈哈想想到时候的场面就一定很好玩。”
“那我们把礼物藏在哪里好呢?”
“额……”林小贝环顾了一下,寝室内地方不大,藏哪都能被轻易发现,她抬头看向施麒,正想问问她的意见,却突然瞥到与她紧挨着的鹿荨之的床铺,施麒的胳膊正搭在鹿荨之的枕头上。
“就藏在她的枕头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干就干,其余几人把礼物向上递给施麒,施麒塞到鹿荨之的被子与枕头之间,可礼物太多,以至于枕头都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被顶了起来。
“来了来了,她出来了,正在洗手呢!”在寝室门口放哨的同学赶紧示意大家回归原位,可那怪异的枕头不论是谁一进来肯定会发现。
“快,施麒,用点力,压一压!”可再怎么压枕头都压不下去,最后林小贝不得不踩着自己的床沿爬上来帮着施麒一起把部分礼物拿出来塞进被子里。
“走你!”林小贝一手扒拉着床边的栏杆,一手用力地将鹿荨之的枕头扔上去,等她气喘吁吁地躺回自己的床铺,寝室的门也恰好被推开。
鹿荨之毫不知情地走了进来,她打开柜子拿纸巾擦手,一寝室的人来不及阻止,眼看计划败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也不知是纸条太小还是她心眼太大,她拿了纸巾之后又把柜子关上了,完全没看到自己柜子里多出来的纸条。
“鹿荨之,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为避免像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按照计划,林小贝拿着第一张纸条赶紧去鹿荨之面前邀请她。
“你找施麒玩吧,我现在没心情。”
她们设想了一切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鹿荨之根本就不会配合。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只要一会会儿就好了。”
林小贝不想就这么放弃,鹿荨之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叨叨,一副势必要让她玩游戏的架势。
“我真没心情陪你闹,我现在烦得很!”鹿荨之眉头紧锁,说话的声音也提了一个调,“我不想玩什么游戏,我还有很多衣服没洗,还要打扫卫生,我忙得很,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找施麒,或者随便谁,只要不来烦我就行。”
林小贝愣住了,就连施麒都觉得气氛开始有些尴尬了。
“你觉得我闲得慌?”林小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我准备礼物,准备计划,就是想为了给你准备个生日惊喜,你不配合就算了,还说我是闲得慌?”她从来都是个爱哭的人,眼下说着说着慢慢就开始泪眼汪汪。
“不想玩就算了,我真是闲得慌才会给你过生日。”她赌气地说完就扑回床上去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鹿荨之去哄她,可生气的林小贝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脸埋在枕头里无论鹿荨之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好啦好啦,我跟你玩啦,说吧要怎么玩呀?我要干什么?”
红着眼睛的林小贝把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扔给鹿荨之。
“哦,要去阳台啊,那我过去啦?”隔了一会,阳台上又再度传来鹿荨之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啊,我的礼物呢?”
林小贝终究还是躲不下去,她气冲冲地过来指着阳台上的纸条让鹿荨之去看。
“去柜子……什么?我刚刚才打开过,难道是我瞎了吗?”她不相信似得跑回门口打开柜子,然后又关上再度看了看柜门上的数字,“没错啊这就是我的柜子啊。”
“你是白痴吗?”林小贝拿开她的纸巾,让她看到底下压着的纸条。
“又是纸条,你到底准备了多少张纸条?”
“这是最后一张了,礼物就在你的床上。”
好说歹说还是让嫌麻烦的鹿荨之脱了鞋子爬上床,直到爬上来后她才看到自己被扔到角落里的枕头。
“喂,你们几个,该不会还爬了我的床吧。”洁癖发作的她顾不得礼物,恨不得现在就把床掸干净。
“谁要爬你的床啊,也就施麒爬过吧。哎不管这个,你把枕头拿起来看看。”
鹿荨之拿着枕头开始看。
“看枕头底下啦,谁会把礼物塞进枕头里面啊?”
在林小贝的吐槽声中鹿荨之终于看到了给她准备的满满当当的礼物,这明显被动过的床铺,她进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谢谢你们,对不起,我还朝你们发脾气。”
听她这么说,林小贝这才感觉心里好受了一点。
“我刚才是真的很烦躁,今天一天都没拉屎,刚才好不容易拉出来结果擦屁股的时候纸上有血,我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谁要听你这种事啊!”
“别想太多,没什么事的。”施麒爬到她的床上拍拍肩安慰她,“也就痔疮破了而已。”
“……”
她竟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这个症状还是施麒直截了当的话更让人难堪。
鹿荨之比施麒矮了半个脑袋,两人走在一起时,若是鹿荨之头一歪,正好可以靠到施麒的肩膀,明明应该是温馨浪漫的场面,可施麒又怎会如她所愿,每次鹿荨之挽着手靠过来时,她总会把手往后转一圈,于是鹿荨之的手臂就被架了起来,连带她的半边身子都被微微抬起,走起路来更是深一脚浅一脚,显得极为滑稽。
“你妹的……哎这怎么还拿不下来了?”
笨笨的鹿荨之总能逗乐她,恶作剧得逞的施麒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鹿荨之越是挣扎,她就越是笑得开怀。
“施麒,太丢人了,快放我下来!”
“我不,正好可以让别人欣赏一下呀。”
两个人以一种近乎怪异的姿势扭打着到达机房,施麒总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捉弄鹿荨之的机会,哪怕是在课堂之上,哪怕是在全班面前,可她总是会把握不好玩笑的尺度,总是会忘记那人也是个有自尊的女孩。
“那接下来我们抽几位同学做的卡通形象来展示一下,看看大家能不能认出这画的是谁。”
在共享的电脑桌面里,在千篇一律几乎都是按着模板老老实实做的卡通形象间,施麒的作业以极为明亮的颜色吸引了老师的注意。
“那就这位同学的好了。”
他共享了施麒的电脑,于是那副以鹿荨之为原型的作品就被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棕黑的皮肤,反光的脑门,夸张的大嘴,还有铺天盖地几乎笼罩了整个背景的李逵表情包。
全班同学都笑了,就连老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问大家能看出来画的是谁吗,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鹿荨之的名字,毫无悬念,施麒的作业赢得了满分。
“哈哈笑死我了,荨之你的辨识度真高,全班没人认不出来哈哈……”
可鹿荨之并没有笑,一直到走回寝室,她的脸上始终没有笑意,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搭理施麒。
“你怎么了?”
饶是施麒再神经大条也发觉了不对劲,可她刚想凑近点就被鹿荨之扭头避开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鹿荨之背对着她整东西,可是无人注意她已经把杯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只是不想对着施麒,有些话,对着施麒那副无辜的神情她开不了口,可有些事,不说出来施麒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的感受。
“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平时在寝室里你们怎么嘲笑我都没关系,可有些玩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分享的,在全班都在嘲笑我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我吗?”
其他人还没回来,施麒很安静,静得就好像她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也是,她能指望什么呢,哪一次不是她先低了头,哪一次不是她先让的步,也许在施麒的心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想让大家一起笑话她的吧。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就像我现在在和你说话,而你却一言不发就好像身外人一样。”走廊有吵闹,应该是其他人回来了,鹿荨之摁在门把手上,她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又把我当做什么呢?”
她没有听到施麒的回答,而她也不需要回答,其他人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就顺势离开了寝室,只留下沉默的施麒神色凝重地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运动会这天正好赶上阴雨连绵,早上还只是零星的毛毛细雨,没想到等比赛开始后雨势竟然变得越来越大,场外的观众都不得不开伞挡雨,场上的选手就只能淋成落汤鸡。
不知校方领导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这样的恶劣天气依旧让比赛继续,学生抱怨连连,可老师们躲在避雨棚里熟视无睹,秉着锻炼学生身体和意志的理念,只让食堂多煮了几壶姜茶以表关心。
施麒站在跑道边等候上场,脱去外套后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天太冷了,又下着雨,好巧不巧刚好赶上她姨妈第一天,小腹有几次痛得她差点直不起腰,她去找班主任请假,可大男子主义的班主任根本不理解这种痛楚,他不同意施麒的临时弃权,为了班级的奖项他逼着施麒不得不冒雨上场。
雨开始下大了,塑胶跑道上积了水,水坑里溅起小小的水花。观众席上花花绿绿的都是雨伞,她看不到鹿荨之,鹿荨之也未必看得到她。
自从那天与鹿荨之不欢而散后,她们之间就开始了尴尬的冷战,施麒偶尔还是会和鹿荨之说话,会和她亲近,但无一例外的全都被默默推开,久而久之,连施麒都觉得这种单方面的讨好很不是滋味,可她又拉不下脸去找人道歉,她说不出口,就只能看着鹿荨之无视她,远离她。
刘海被雨水打湿粘在了眼前,为了避免一会儿影响视线,她咬着皮筋将额前的头发全都梳起来。轮到她上场了,单膝跪在起跑线后,闻到了跑道被雨浸透后的塑胶味,水坑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就像她的心事一样见不了天日。
“各——就位,预备——”
臀部上抬,重心前倾,短袖湿透后贴在了身上,被风一吹更是格外的冷,小腹隐隐有再度疼痛的趋势,她只希望赶紧跑完,千万不要在半途突然痛起来。
枪声响起,所有的雨声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对声音格外敏感的施麒第一个冲出起跑线,眼睛余光中没有看到左右两边的人,说明她暂时抢到第一。
可没等她来得及欣喜,脚下一滑,整个视野都开始翻转,身体出于本能用手撑地,可受过伤的手腕根本撑不住如此大的冲击。
她踉跄着扑倒在跑道上,狼狈地跌倒在水坑里,身边的其他选手一个接一个的超过去,施麒赶紧爬起来,刚刚的一摔将小腹处的平衡彻底打破,身体叫嚣着疼痛,冷汗混杂着雨水,她几乎快失了力,却仍咬着牙往终点处跑。
临近终点又一名选手滑倒了,腿上擦破了皮,爬起来后痛得连路都走不了,施麒超过她身边时,稍稍犹豫想去搀扶她,可自己体力不支又自顾不暇,理智最终还是让她选择放弃他人先抵达终点。
到达终点线的那刻,她痛到蹲在地上起不来,刚刚滑倒的那名女生连终点都没能坚持到,勉强走了两步后不得不离开赛道,由场外的同学扶着前往医务室。
公布成绩后大家解散返回各自的观众席,场外的同学跑进来给各自的选手撑伞,只留下走在最后的施麒孤零零地淋着雨。他们的班主任嫌麻烦怕管理,于是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擅自离开班级区域,不允许去给选手场外加油或是陪同,哪怕去上厕所一次也只能一个人去。所以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可看着周围三五成群的人,她还是感觉到了酸涩的落寞和孤寂。
“施麒!”
头顶雨水被遮挡的同时,胳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鹿荨之,她焦急地握着施麒的手,试图温暖这冰凉的手心,林小贝举着伞跟在身后,小小的雨伞尽力遮住前面的两人,自己的后背都几乎要被雨水打湿。
“快擦擦。”脸上的雨水被纸巾擦去,鹿荨之给施麒披上早就准备好的校服外套,“林小贝,去食堂倒杯姜茶,快去。”
刚举着雨伞走回原位的林小贝又骂骂咧咧地撑着伞从人堆里挤出去。
“你们怎么会来接我啊,老师不是说不准来的吗?”
“我看到你摔倒了,哪还管这些啊,我冲出观众席的时候那老师还想拦我呢,我也没管他的反应先跑过来接你了。”鹿荨之一手撑着伞,一手给施麒拢了拢披着的外套,“我看另一个摔倒的好像伤得很严重,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施麒摇了摇头,可她惨白的脸色没有一点说服力,腹部还在持续不断地疼痛,额头上的冷汗擦了又冒,沾着头发一丝一缕地滴落下来。
“别忍着,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靠我肩上吧,这样会暖和一点。”
额头抵着温暖的肩膀,鼻尖又闻到那股独属于她的芬芳,两人好像又回到了矛盾之前,就好像这段时间的冷战和疏远只是噩梦一场。
雨水打在伞面上,伞下的世界却是意外的安静,心底的那点酸涩又泛了起来,被疏远过后,这点滴的温暖与关怀都足以击溃她这么多天来的坚强与伪装。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悔得不能再悔了,而如今那人近在咫尺,道歉的话就在嘴边……
“荨之……”
“让一下!让一下!”大老远就听到了林小贝的声音,她撑着伞龇牙咧嘴地捏着一杯滚烫的姜茶在人堆里寻找落脚处。
“我……”
“鹿荨之!鹿荨之你在哪?吱个声!”周围都是雨伞,也难怪林小贝走岔了道,找不见人。
“林小贝,这边!”鹿荨之抬高了手中的伞,将自己和施麒的身体露出来,那头的人找到了方向,一步一顿地穿过挤在一起躲雨的人群来到她们身边。
“快!快接手!”她像是扔掉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把姜茶匆匆塞到鹿荨之的手里,剧烈的晃动下,滚烫的姜茶几乎要从杯口泼出来。
“一天天的,毛手毛脚……”但她还是小心地调转杯口,用这杯冒着热气的热饮温暖施麒那双冰冷的手心。
林小贝在一旁坐下了,伞下又重新恢复到之前的宁静,施麒知道她该说点什么,可先前积攒的那点勇气在被林小贝突然打断之后就好像眼前的白雾一样消散于空中,“对不起”三个字说来简单,却是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犹豫地张嘴,然后又闭上,自以为小心地瞥一眼面前的人,然后又低下头对着姜茶发呆。
她突然害怕了,为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而退缩了。
“这是最后一次。”
好在鹿荨之的声音拯救了她,她急速地抬起头,却又像是不明白那人说的话,只是迷茫地问了声:“啊?”
“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原谅你,下次你再惹我生气,不考虑我的感受,我真的不会再原谅你了。”
像是心头积压的负担突然消失,施麒松了口气,她彻底放松了身体,将头靠在了鹿荨之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那声“对不起”。
学校不让带手机,但哪怕被抓的风险极高,也总有些叛逆的学生会偷偷带进来玩,比如说——
“林小贝!你还要在厕所里待多久?我要上厕所了!”鹿荨之一把拉开寝室里的厕所门,果不其然里面的人正坐在倒扣的水桶上打着游戏。
“哎呀你去外面的公共厕所上嘛,我马上就要赢了,别打扰我。”她连目光都没挪开,甚至还抽了个手试图把门重新关上。
“外面有人在拉屎我才不要去。”见林小贝还是不肯出来她又上手推了一把,“快点,我就上个小的,很快的。”
“要不你就这么上吧,我保证不会偷看的。”
“林小贝!”
“好吧好吧好吧。”
她不情不愿地离开厕所,遮掩着手机快速跑回床上,躲在被子和墙壁的缝隙间继续没结束的游戏,等到厕所的抽水声一响,她立马直起身回到厕所门口,在鹿荨之刚出来的那刹急匆匆地又进去了。
“林小贝,没了手机你还能活吗?”鹿荨之一边洗着手,一边吐槽她,但在其他人分零食的时候她还是拿着林小贝的那份去厕所门口递给她。
“你现在这样子,就像是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那种小混混。”林小贝依旧坐在倒扣的水桶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Pocky,听见鹿荨之的话,她斜着眼看过来。
“对,就是这个眼神,这种蔑视的眼神,像极了那种社会上的大姐头。”也许是她的呼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寝室里的几人都从各自的床上跑下来围观。
“哼,小鹿子,还不快给我来根烟。”
“你不都没吃完吗?”
“要你管?我想多吃一根怎么啦?”
“吃吃吃,给你吃。”
林小贝和鹿荨之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这是7330寝室默认的事实,哪怕是施麒也不得不承认。
比如晚上大家都洗漱完上了床,鹿荨之穿着睡衣还在阳台上洗衣服,她把毛巾挂在自己床边的护栏上试图用风扇吹干,睡在她下铺的林小贝本来还在躺着看手机,瞥见她的动作,突然又变得不安分起来。
她伸长了腿去踢挂着的毛巾,一边踢一边喊着鹿荨之的名字,试图让那个洗衣服的人转过来看她正在做的事。果不其然,在鹿荨之终于无法忍受持续不断的骚扰而从阳台走出来时,她看到林小贝正在用脚踢她的毛巾。
“林小贝!你要死啊!”
她扑了上去,先抢救下自己的毛巾,随后看了好一会儿,自身的洁癖似乎在与内心作斗争,但最终还是——
“林小贝!”
她一手拎着毛巾,一手还沾着洗衣服时的泡沫,没有第三只手可以帮她打人,于是干脆心一横直接用头去撞击躺在床上大笑的人。
底下两人扑腾着打闹,上铺的施麒坐在摇晃的床上伸着脑袋看得格外开心,她不时还给其他人解说着目前的战况,又在鹿荨之恼羞成怒挥衣架上来时缩回脑袋,看着矮小的鹿荨之够不着她只能气得跳脚。
“鹿荨之,你刚刚都撞到我的胸了!”
“活该,谁让你踢我的毛巾的!”
林小贝好不容易才从凌乱的被子里钻出来,她揉了揉胸口,又揪起衣领看了看。
“我胸口有颗很大的痣,撞到会很疼的!”
“你的痣怎么会长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刚刚才缩回去的施麒忍不住又探出脑袋望下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胸有大痣’?”
寝室里的其他人被她逗笑了,爆发的笑声让宿管阿姨都来敲门让她们安静点。
“我是说真的……等等,我的痣呢?”林小贝低头查看着,“哎?我的痣不见了?”
“那该不会是你没洗干净结成的泥吧?噫——怎么会有你这么……”刚刚还在床上与林小贝打了一架的鹿荨之一脸嫌弃地快速退开。
“现在你是真的‘胸无点墨’了。”上铺的某人悠悠然地替鹿荨之补着刀。
“施麒!”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秘密存在,就会有被发现的那天。
她们正在上着课,突然有个其他班的同学敲门说班主任找7330全寝室的人去办公室,班上的目光突然间聚集到她们几个的身上,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绝对没有好事。
“难道是我们寝室又扣分了?”鹿荨之不解地问着,“可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打扫得很干净啊,难道又不小心掉了几根头发被宿管阿姨发现了?”
但林小贝一言不发,面色更为凝重,显然她想到了鹿荨之没想到的那种可能。
果然,在她们走进办公室站成一排后,班主任就开始冷笑,随后开始嘲讽,开始咒骂,骂了一圈之后让其他人去门口罚站,又单独把林小贝留下训话。
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很好,在外面什么也听不到,走廊上的穿堂风很大,不多时就让人冷得止不住地发抖。
“我早就提醒过她别玩得太张扬。”
站在旁边的鹿荨之用气音小声地说着,她低着脑袋,两眼盯着地面上凹下去的一个洞。
“结果手机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施麒侧头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她站得离门最近,隐约能听到一些不好听的,羞辱人的话语,但她并不想转达给其他人知道,她只是悄悄抓住了鹿荨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鹿荨之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她转而也握上施麒的手,在两人紧挨的背后,在这寒冷的走廊里,两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施麒立马松开手恢复成原样,走出来的班主任看了她们一眼,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他非说她们在办公室门口咒骂他,虽然她们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在这随时都有人出入的门口,谁又敢说老师的坏话呢,她们试图辩解没有,却又被班主任一顿臭骂,于是这才明白,他不在乎她们有没有骂他,他不过是随便挑了个理由好继续接下来的惩罚罢了。
“教室是留给那些爱学习的好学生的,既然你们眼里没有规矩,那这课也就没必要上了。”他把红着眼睛还在不住抽噎的林小贝从办公室内扯出来,“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给我站在这里,让来往的人好好看看你们,中午也别休息了,反正你们的精力都用来做坏事了不是吗,那不如就在这里反省一下,好好消耗你们过度的精力吧。”
他说完就走了,走廊很安静,只有林小贝时不时抽一下鼻子的声音,她们像是门神一样站在办公室的外面,出入的老师,经过的学生都会八卦地打量她们几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班男生甚至还会趁着交作业的时机来嘲笑她们的惨状。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中午她们也没能回去休息,一直一直站在这里,那些叽叽喳喳的话语,那些惹人厌烦的笑声,有人忍不住了,开始掉眼泪,一个哭,两个哭,渐渐的,被压垮的情绪感染了每一个人,哪怕身为寝室长的鹿荨之再怎么安慰,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哽咽得说不出声。
除了——
身边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听得令人心里不快,施麒扭过头,让自己的注意落到走廊外随风晃动的树上。与其他人不同,她没有站得很直,基本都是斜倚着靠在墙上,只有在老师经过的时候她才会直起身,哪怕老师警告她们不许靠墙,可等人一走,她立马又恢复成原样。
班主任的羞辱与责骂对她无效,她丝毫没有班主任预期的羞愧和尴尬,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她都经历过,只是区区罚站而已,她甚至希望班主任让她们晚上也站在这,让她们做不了作业,没时间吃饭,最好有人体力不支晕倒,最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无法收场,她恶劣地想着,一想到那时班主任会遭受怎样的舆论压力,光是想想都让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但很快,在身边因鹿荨之的安慰渐渐小下去的哭声里,她也重拾了早已被疯狂挤到角落的理智。
不能这么希望,万一这场对抗最先撑不住的是鹿荨之呢?她无法保证没有这个可能。
她立刻转头去看鹿荨之,好在她平常也没什么低血糖之类的病,偶尔饿一顿不吃饭,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适。
“下午,等老师来了我们一起给他道个歉吧。”虽然施麒很想和班主任死磕到底,但为了顾及其他人的身体,她还是点点头同意了鹿荨之的提议。
午休过后,在班主任来办公室上班时,鹿荨之鼓起勇气叫住了他,随后在她的带领下,大家一起给老师道了歉,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班主任“哼”了一声,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这让他很是得意,只是在看到最后一个时,他的目光才有所停留。
施麒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眼睛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她的眼里很坦然,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非常的平静,就好像再怎么折辱她她也无所畏惧,最终还是班主任先移开了视线,施麒的目光太过镇定,有着远超她这个年纪应有的不寒而栗。
“今天就先到这里,再站两个小时就放你们回去,趁着这个时间你们可以好好写下检讨,今天自习课的时候在全班面前朗读,字数不准少于八百字。”她让几人回教室拿了纸笔,又让她们再次回到这里,“反正你们也不爱学习,那桌椅也就不需要了吧,都给我趴在地上好好写。”
他说完又进了开着暖气的办公室,只留下她们,趴在冰冷又坚硬的水泥地上,像条狗一样屈辱地写着检讨书。
她们早该想到班主任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自习课上照理来说每个人上台读一遍自己的检讨,道个歉,这件事就该过去了,至少之前犯事的男生都是这么轻松揭过的,但轮到她们时,班主任坐在底下,和一帮男生坐在一起,笑着看台上的女生念检讨,不时还插嘴提要求,不是说声音太小,就是说感情不够,说着还和周围的男生一起发笑,林小贝站在台上,整张脸惨白,却又气得发抖,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忍受着底下的调侃却又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也许是折磨一个已经没有反应的木头实在过于无趣,班主任让她站到一边,继而又喊了鹿荨之上去。
鹿荨之的声音够清晰,言辞语气也得体,最后也确确实实鞠躬道了个歉,说自己没有管好寝室,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本该是挑不出毛病的检讨,可班主任硬是让底下的男生鸡蛋里挑骨头,说她肢体动作不够,应该要像电视上朗诵诗歌的人一样用上夸张的语调和夸大的动作声情并茂地来朗读检讨,说罢他还上前示范了一下,他那故意恶搞的样子滑稽地读着鹿荨之原本应该很严肃的检讨,底下的男生都笑疯了,班主任把纸还给鹿荨之,让她按照他刚刚的样子表演给他们看。
男生吹着口哨在起哄,女生都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说话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班主任是在故意针对鹿荨之,逼迫她在全班面前出丑,狠狠践踏她的尊严。
鹿荨之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她写了很久的检讨书,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供人取乐的笑话,就像一个被推上钢丝的小丑,底下的观众都在催促着她用笨拙的样子摔下来,只为博他们一笑。
“我……”她颤抖地开了口,可出口的声音却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与颤抖。
“我……”
“老师,我先来读吧。”
其他人纷纷转头,只见坐在椅子上的施麒高高地举着右手。
“鹿荨之不会,那我先来读吧。”
有一个新的乐子主动找上门,谁又会选择拒绝呢,班主任应允了,和男生一起笑着准备找新乐子的茬,谁也没有注意到施麒的手中并没有检讨书,谁也没发现她的桌子底下扔了一堆撕烂的纸条。
“好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班主任还觉得自己很幽默,引来男生们的附和与嘲笑,可是很快这点笑声全都被噎在了喉咙里,施麒上来后直接推开鹿荨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检讨书当着全班的面撕掉。
“施麒,你要造反吗?”班主任拍着桌子站起来,他怒不可遏地吼着面前这个胆敢挑战他权威的家伙,他的声音太大,隔壁班的老师都悄悄来后窗看他。
“你还敢顶撞老师,你爸妈没教过你尊师重道吗?”可施麒依然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在办公室门口时一样,看着教室中央气到跳脚的男人,就好像他们的身份对调,她反而成了观赏小丑的观众一样。
“明天把你爸妈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家长才能教出你这样的人来!”
“我爸走了,我妈疯了,您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好。”
后窗传来一阵抽气,就连低头默不作声的其他女生也都纷纷抬头望去,她们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就好像现在才认识眼前这个相处了三年的人一样。
班主任一时语塞,他张着嘴,突起的眼球颤动着。下课铃准时响起,走廊上涌出许多去吃晚饭的学生,他们见教室窗户边趴了不少人,秉着八卦的心态挤进拥挤的人群探听别人班的丑闻。
“其他人先去吃饭。”外面聚集了太多人在看,他不想破坏他在学校里的形象。
“施麒,晚饭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但这个人,必须得让她受点教训。
这一去,直到晚上的熄灯铃响起,施麒才得以重新回到寝室,其他人都已经躺在床上了,跟宿管阿姨说明情况后得到准许让她开着厕所灯洗漱。
熄灯之后周围一片寂静,寝室里只有施麒发出的轻微的水流声。
“施麒,你还好吗?”
终是无法忍受这份沉默,鹿荨之压低的声音几乎快被水声淹没。
“放心,我没事。”
“对不起……”林小贝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哪怕闷闷的听不清楚,却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哭腔与鼻音。
这本就是她惹下的祸,却牵连了其他无辜的人,她害得鹿荨之被戏弄,害得施麒备受责罚,良心的煎熬让她难以忍受,名为愧疚的情绪几乎要灼伤她的心。
将脸盆里的水倒掉,施麒洗漱完准备上床,卫生间的灯熄灭之后,在一片黑暗中,林小贝感觉有一只手隔着被子揉了揉她的头。
“没事了,放心睡吧。”
林小贝吸了一下鼻子,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上次惹恼了班主任,可施麒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她不肯认错,也不怕老师责骂,班主任气到只能对她进行体罚,好在这事被隔壁班的老师八卦地讲了出去,副校长知道后叫了施麒前去谈话。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有玩手机,也没有违反校纪校规,她只是看不下去,只是帮同学免于老师过分的羞辱,如今这事本就被多事的老师们传得八卦满天飞,在她添油加醋又梨花带雨的“哭诉”下,在她拿出那几本因被罚抄而写得密密麻麻的练习本后,副校长相信了她“诚挚”的说辞。
当众羞辱学生,对学生进行体罚,这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老师就是老师,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官官相护,这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可能是第一次碰到像施麒这样难啃的硬骨头,可又偏偏挑不出她的毛病,副校长和班主任通了气后,只能结束这段因失了面子而引发的滑稽的惩罚。
走出办公室后施麒直接返回寝室,现在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室友们应该都聚集在寝室里玩她带来的叠叠乐。
之前林小贝每天都心情不好,碰到那些个多嘴的男生还故意要跳到她面前提起那天的事,虽然7330寝室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但她还是无法从巨大的负罪感中走出来。
施麒之前虽然忙于应付抄书,但她还是从家里带了小玩意儿让大家陪林小贝玩,虽然一开始被大家嫌弃这种东西很幼稚,可事实证明这确实有效。
寝室地面每天早中晚一天拖扫三次,大家坐在地上玩时穿着校服也不在乎这点灰尘,但有洁癖的鹿荨之忍受不了,每次邀请她玩时总会被她以地上太脏为由拒绝,可她又耐不住,看着别人玩总会眼馋,最后不得不拿着纸巾默默擦地,又用塑料袋垫上一层才敢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鹿荨之,你真浪费,看你一个屁股要垫多少塑料袋啊!”
“要你管。”
在大家的陪伴下,林小贝已经渐渐将那些不好的回忆放下,如今又敢和鹿荨之玩笑打诨,脸上也不再总是蹙眉忧愁。
“呼,吓死我了!”为了在摇摇欲坠的基础上叠一块木块,林小贝一直憋着连气都不敢喘,“鹿荨之,到你了,你肯定会碰倒的。”
“放屁。”鹿荨之的手确实很稳,抽出木块后整座塔只是晃了下,但依旧没有倒塌。
“倒!倒!倒!”眼见鹿荨之即将顺利放上木块,林小贝甚至开始朝塔吹气,“呼——呼——”
“林小贝你找死!”
施麒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俩掐在一起的场面。
“加一个人?”
“施麒?你回来啦?副校长怎么说?”
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抄写本,当着几人的面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不愧是你,施麒,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他吃瘪呢!”这场不公的对峙原本并没有人抱有期待,可施麒抗下了这些压力和遭遇,最终也如她所愿将班主任丑陋的嘴脸曝光。
“虽不能治本,但至少在我们毕业前的这段时间内他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但是——”她收敛了笑意,极为认真地看向林小贝,“他不整幺蛾子不代表我们就能胡作非为,至少违纪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否则在这件事上我们占不了理。”
林小贝难得乖顺地点了点头,施麒这才收起压迫的气势,席地而坐加入她们的游戏。
“施麒,有你真好,连地都帮我们拖干净了。”见施麒玩得投入了直接毫不顾忌地趴在了地上,鹿荨之坐在一堆塑料袋上看得啧啧称奇。
林小贝上完厕所出来,刚开门就看见趴在地上的施麒和坐在她对面的鹿荨之,恶作剧的念头在她的心底浮现,趁着施麒专心抽木块的时机,她抬腿在施麒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突然袭击又加重心不稳,施麒直接一头朝前栽去。
“哈哈哈!”
在林小贝肆无忌惮的大笑中,鹿荨之被施麒一把扑倒在地上,木块散了一地,鹿荨之咒骂着,却别开脸不敢直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影。
“林小贝,你死定了!”
施麒一手撑在鹿荨之的身侧,两人之间离得极近,她又闻到了鹿荨之身上那股独特的异香。
她的脸好红,施麒坏心眼地又靠近了点,果然底下的人立马闭上眼吵嚷得更激烈了。
“荨之,你的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她本想继续捉弄,可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靠近的身体顿时僵硬住了,久久未动,最终她还是直起身,放过了身下害羞到快要钻进地缝里的人。
“你们先玩,我去上个厕所。”可她没有去寝室里的厕所,反而走出寝室去了公共洗漱区,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流着,直到冷水泼上了脸,冰冷的感觉才令她想起曾经那件几乎要被遗忘的旧事。
那件事,不论是否是个意外,为了自己,也为了鹿荨之……她都不该再陷得更深了……
学校的生态园里有烧烤架,这是每个班都知道的事情,很多班级也组织着去烧烤过,但每当这种时候,她们永远都只有羡慕的份,因为她们的班主任从不允许。
也许是三年的学习生涯快要结束,就连班主任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拖延下去,好不容易才让他松了口,哪怕所有的费用支出都得他们自己承担。
林小贝作为班长承担了采购的全部工作,全班同学想吃的东西她满满当当记了好几页的笔记,她还不时在寝室内询问其他人的意见,生怕自己会不小心遗落了什么。
虽然这个生态园从开辟至今已有段日子了,但因为位置偏僻,再加上班主任的拒绝,很多人直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踏入这里。
“我们在食堂吃的菜不会都是从这里种出来的吧?”鹿荨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在这里上过一年社团课的施麒自发地当起“导游”的职责,但田里的蔬菜和温房里的花朵都不是她们的目的地,当她们来到烧烤的区域时,林小贝还没有采购回来。
“先劈柴烧火吧。”副班长组织着将一捆捆的木柴分给各个小组,施麒没什么做饭的天赋,所以自觉地接过烧火的工作。
她们这组没有男生,那些对男生来说能够轻易折断的枯枝到她们手里就成了不好对付的难题,相比其他人,山村出来的施麒更加拿手一点,但这依然弥补不了男女生之间的力量差距。
林小贝终于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在她手上勒出了深深的印痕,她还偷偷带了一小盒冰激凌,在分完食材后悄悄给她们寝室的几人开了小灶。
树枝用完了,只能用枯竹,这种东西坚韧难折,断裂面却又异常锋利,施麒一个不慎,手指骤然发痛,鲜血泊泊地流了出来。
“嘶……有纸巾吗?”
她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举着手指问鹿荨之刚发的纸巾在哪里,鹿荨之本想直接抽一张递给她,却在看到她沾满血迹的手时大惊失色。
“施麒,你怎么了?”她的声音不小,同组的几人都看了过来,林小贝吓得惊叫出声,舀冰淇淋的勺子都“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没事,只是被竹子划了一下。”她接过鹿荨之递来的纸,随意地包裹一下就打算继续折柴火,但她低估了伤口带来的影响,手指一阵阵地刺痛,用力时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包裹的纸巾。
“别别别,你别动了,就坐在这吧。”
鹿荨之夺过她手上的木柴将她推向烧烤架,同组的几人也纷纷将堆在石墩上的衣服和食材拿开,好给她整理出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
“你就坐在这里等着吃就好啦。”林小贝将自己的零食分给施麒,转头却看到鹿荨之叉着腰正盯着她。
“林小贝,别人都在忙,你又在干什么?”
“我负责吃啊。”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哈?”鹿荨之重重地摁了摁林小贝的头,在林小贝“你没洗手”的惊叫声中强硬地塞给她一把夹子,“不干活就没饭吃。”
虽然整个过程都烟熏火燎,鹿荨之把火烧得太旺,烧破锡纸窜上来的火苗吓得林小贝大呼小叫,那些肉看起来要生不生要熟不熟,谁也没敢先入口,鹿荨之只好舍己为人以身试毒。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她这么安慰着自己,每尝一个就告诉大家这个熟了或是还缺点火候,托她的福,大家吃得倒是很安全,反倒是她自己吃了不少奇奇怪怪难以下咽的东西。
“我这么吃晚上不会窜稀吧?”
鹿荨之举着签子随口一提,但林小贝马上就一脸嫌弃地停下了动作。
“鹿荨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吃东西的时候提这种事啊!”
“怎么了,吃喝拉撒人生常态,有什么不好提的?”
“那你也不能在我们吃的时候……”林小贝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但又想不出可以回怼的方式,“至少不要讲得这么粗俗……”
“好吧好吧,我怕我的屁股会吐,这样总可以了吧?”
“噗——”在一旁默默喝饮料的施麒忍不住笑喷出来。
“你看你看,连伤员都要被你给笑死了。”
鹿荨之一边给呛到的施麒拍背,一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施麒的手受了伤,纸巾包了一层又一层,连筷子都拿不稳,鹿荨之一边试毒,试完还要喂施麒吃东西,两人都有着很严重的洁癖,可偏偏这个时候却又不在意共用同一双筷子。
也许是她们发出的声音太大,也许是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生态园难得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被篱笆围起来的动物都伸着脑袋好奇地望着她们。
“鹿荨之,快看,那是你!”林小贝指着篱笆那头正在鸣叫的火鸡对鹿荨之说,“天呐,你好丑啊!”
“林小贝!我看你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是吧?”
虽然她们肉烤了很多,但施麒几乎没吃几口,虽然鹿荨之会喂她,但她也一直用喝饮料的动作来阻挡大部分的投喂。虽然鹿荨之说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可施麒总觉得这些颜色怪异口感诡异的肉还是少吃为妙,事实证明,她偶尔的预感还是灵验的。
晚上熄灯后,作为寝室里吃得最多的两个人,鹿荨之和林小贝轮番起来抢厕所,其他人已经睡了,可有睡眠障碍的施麒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卫生间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鹿荨之爬上吱呀作响的木床,坐在上铺极轻地叹了口气,施麒翻了个身,拉开床头的书包拉链借着微弱的亮光翻找着。
被子上突然落了一个东西,鹿荨之抬起头,对面的施麒看了看她又重新拉起被子躺了下去。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扔过来的是什么,也看不清施麒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伸长了胳膊努力去照卫生间透出的亮光,终于在林小贝打开门出来的那刻看清了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
吃过药后果然好了很多,折腾了那么久后半夜终于能够沉沉睡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对面的施麒还在叠被子,准备爬下床时鹿荨之小声地叫了她,那人回过头,鹿荨之把她昨晚扔过来的那盒药还给了她。
“谢谢。”
施麒笑了声。
“小事。”
林小贝在寝室里对着镜子画了很久的妆容,一年之中也就只有这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在校园里顶着浓妆而不被抓到扣分,因为今天是学校的元旦迎新汇演,这是她第一次登台,作为今年的表演者,林小贝恨不得把自己画得美若天仙,试图用外貌迷倒台下的所有人。
其实前两年班级表演的节目一直都是施麒在负责,虽然表演优异,但她的风格始终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可,在今年一个又一个的成员退出演出拒绝表演后,在她孤军奋战试图拉鹿荨之一起跳双人舞却又再度被嘲备受争议,最终,在各方面的压力下她只能放弃自己队长的位置,只能退出这个由她一手拉扯起来的舞团。
讽刺的是,在她退出之后,那些原本说着再也不会参加表演的人又纷纷回来,她们拉拢了很多新鲜的血液,林小贝就是其中之一。她们一改施麒原先的风格,她们的标准不再是动作有没有力,整体好不好看,她们只在乎会不会化妆,够不够漂亮,至于最后呈现的效果如何,她们并不关心。
于是在闹哄哄的背景音乐中,台上的几人各自做着各自的动作,双手的幅度只局限于胸前,加上刺眼的灯光,哪怕施麒瞪大的眼睛都几乎酸涩得要流出眼泪,可还是看不清台上正在进行的表演。
演出结束后大家搬着椅子返回教室,剩下的时间都交由他们在校内自行玩乐。可施麒看起来不太开心,不管鹿荨之如何与她搭话都只能得到极其敷衍的回应,欢乐的情绪感染不了她,节日的活动激不起她的兴趣,她们在校园里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人满为患的摊位前经过,可最终却又回到了教室,与外面的喧闹分离。
“说实话她们跳得一点都不好看。”施麒趴在桌子上,鹿荨之就找了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之前你跳的时候真的很振奋人心,让人也想跟着一起嗨,可今年她们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全程只看到她们在不停地撩头发扯衣角,动作没学会,MV里的搔首弄姿倒是学了个十乘十。”
虽然知道她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加以诋毁,但施麒听到有人帮她吐槽,心里不免还是稍稍舒服了些。
“刚刚林小贝跟我说多功能厅在放电影呢,她说很多人都去看了,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说这话时鹿荨之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她想去,想和施麒一起去,想在黑暗的环境里与最珍爱的人坐在一起看电影,又想体会小说里浪漫的桥段,又想将那段不可言说的感情埋在心底,可世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更别提施麒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与舞团相关的任何人,哪怕是朝夕相处的林小贝。
“我没兴趣,你和林小贝去看吧。”她下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两眼盯着桌面发呆,就好像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精气神完全被抽干了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知道这样会伤害到鹿荨之,可她装不下去,她又回到了从前的那副样子,竖起一身的刺,不准任何人靠近。
“没关系,电影什么时候看都行,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在教室里陪你吧。”鹿荨之说着,回自己的座位上拿了本小说过来,“你要看看这个吗,是我最近喜欢上的小说,剧情真的很有意思,你要是没心思看,我也可以挑有趣的部分讲给你听。”
这种事情施麒以前也曾干过,拿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滔滔不绝地在鹿荨之面前分享,她没有鹿荨之如今的这般委婉,哪怕他人并不感兴趣却仍是强硬地硬要人喜欢。
“我不喜欢,也没那个心思。”鹿荨之的声音停了下来,施麒将头埋进手臂里,她无法控制烦躁的情绪,也厌恶如今这样处处惹人厌的自己。
鹿荨之也会讨厌的吧,自己这般难以相处,她也会同其他人一样远离她这个怪胎的吧。
可是坐在她面前的人没有离开,反而学着她的模样也趴在桌子上瞅她。她笑得那样温柔,哪怕被施麒暴露的刺扎得遍体鳞伤,可她还是坚定地向前,一点点地靠近,最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施麒这颗敏感又孤独的伤痕累累的心。
“施麒,你想跳舞吗?”
她那样问着施麒。
“时间还早,你想……和我一起把那支舞跳完吗?”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教学楼外游玩,没有观众,没有舞台,她们哼着歌,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跳着本该表演的舞蹈,跳着独属于两人的热舞。
施麒搂着鹿荨之的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鼻息纠缠,热度与暧昧共同攀升。
按照原本的设计,她们本不该跳得如此亲密,可不知是因为无人旁观,还是受施麒的情绪感染,随着舞蹈渐进尾声,两具身体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施麒眼睑低垂,目光流连于近在咫尺的唇瓣之上。
鹿荨之不是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是,施麒的目光看起来是那样悲伤,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慰,更何况,这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啊,她又怎么舍得看她难过,又怎么舍得摒弃自己小小的私心。
“荨之,我可以……”
她没有说完,因为面前的人已经闭眼凑了上来,只是在双唇即将触碰之际,走廊上突然传来呼喊的声音。
“鹿荨之——施麒——”
仿佛当头一棒,直接将施麒从迷茫中唤醒,还不等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已经将紧靠着自己的鹿荨之推了出去。
因为身高的缘故,鹿荨之抬着头稍稍踮起了脚,如今被施麒猛地一推,重心不稳直接后仰着撞到了桌子上。
“嘶……”
“鹿荨之……哎你们果然在这里!”林小贝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从摊位上买回来的气球,“走啊一起去看电影啊,外面那么热闹,你们待在教室里干什么。”
她没有看到两人先前的动作,只看到靠在课桌上扶着腰的鹿荨之和扭开头不愿直视两人的施麒。
“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什么兴趣,你们去看吧。”施麒说完,不待鹿荨之的反应直接仓皇逃离了教室,直到跑出了教学楼,直到走至无人问津的偏僻的角落,她才终于卸下伪装,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抱住了头。
也许是为了弥补上次鹿荨之未了的心愿,周五放学后施麒破天荒地头一次邀请鹿荨之去电影院,鹿荨之高兴坏了,哪怕看的是她完全不了解也没有太大兴趣的超级英雄电影,但这也依旧浇灭不了她的激动之情。
周末的时候她好好地收拾了自己,难得穿了一条很知性的裙子,施麒看到她的时候确实愣了一下,只为了她这片刻的失神,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没有白费。
“哇哦,你今天……居然穿了裙子……”
也许是施麒的目光太炽热,鹿荨之自己反而先害羞了起来。
“我就是随便穿穿的,哎呀我们赶紧去电影院吧。”
她挽着施麒的胳膊急匆匆地走,低垂的脸早已全然红透。可施麒的注意也就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等电影开场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直到影院的灯光亮起,直到众人起身离开的时候,她还依旧沉浸在刚刚的电影剧情里。
“你有看到他跳下来的那个时候吗,太搞笑了我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嗯是啊……”
“他一跳下来我就笑了,等我笑出声之后还以为怎么就我一个人在笑,结果我捂住嘴之后其他人才开始笑的,哈哈。”
“是挺好笑的,我们中午去哪吃饭……”
“还有还有,最后大结局的时候,天呐太感人了吧,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想哭了,别不承认,我听到你吸鼻涕的声音了。”
“是很感人,我们……”
“随便去哪啦,哎我跟你说,你真应该去看看其他同系列的电影,都很好看,要不我给你列个必看清单……”
“好了好了我回去会看的,我们先吃饭吧好吗?”好不容易才打断施麒的滔滔不绝,终于把这个沉迷电影的人拖回现实。
“好吧,其实我不是很饿,要不你自己点一份吃吧。”
“你不吃吗?可我一个人坐着吃会很尴尬的。”可施麒依旧不为所动,固执地表示只愿意坐在她对面陪着她。
“要不我们点一份然后一起吃吧。”
“不要,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劝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鹿荨之沉默地吃着面,坐在对面的施麒也终于停止话语低头玩起了手机。
“真的不来点吗,我吃不完的。”明明没有人看她,可她却依旧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路过的服务员,其他桌的客人,与周遭格格不入,总感觉他们在背后打探或是调侃,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下,谁还吃得下去饭。
“不了,你吃不下就算了,我们走吧。”
可偏偏遇上个神经大条的施麒,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让她陷入了多么尴尬的境地。
“……好吧。”
可她又怎么忍心责怪呢?哪怕推荐的都是她不爱看的东西,她也会为了寻找共同话题而全部看完,哪怕她推荐的小说再有意思,施麒没有兴趣,她也不会再提第二遍,在感情的博弈里,先动心者往往伤得更重,在她们两人之间,她永远都只能抬头仰望那人遥不可及的背影。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毕业也不再只是说说而已,林小贝提议要给大家拍个不一样的合照,也不知她从哪拉到的关系,居然真的借来了一台无人机。
拍照那天大家三三两两聚集在操场上,各个寝室都摆着姿势让林小贝帮他们拍照,突然男生那边发出了一阵起哄声,似乎是谁把喜欢了三年的女生抱了起来。
“唉,真羡慕那些能被轻轻松松抱起来的女生,谁要是抱我怕是会被我给压死吧。”鹿荨之一脸羡慕地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施麒因她的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反驳。
“怎么可能?”
“什么?”还没来得及听清施麒说了什么,身体力行的她直接把鹿荨之打横抱了起来。
“看,我把你抱起来了,你有把我压死吗?”她甚至还上下颠了颠,抱着鹿荨之原地转了个圈。
“施麒!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鹿荨之紧紧地搂着施麒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尖叫着,可这点声音很快就被施麒的笑声掩盖,她笑着,转着,像是在操场上跳着无声的华尔兹。
这一刻,她们不再在意周围的眼光,这一刻,她们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来,大家坐好看镜头。”挤在台阶上,和身边的人勾着肩搭着背,随着林小贝的指挥看向缓缓升空的无人机。
“预备——”
鹿荨之侧头看向自己的身边,施麒举着手边唱歌边跟着大家一起左右挥着节奏,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那人的体温,那人的呼吸与胸腔中的跳动,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施麒……”
她想鼓起勇气表露心意,却又畏惧于那人的反应与婉拒,她可耻地想将那人的目光占据,却又难以承受那眼中丝毫的恶心与嫌弃。
“施麒……”
可她没有听见,无人机越升越高,大家挥着手与它告别,就像在跟过去的三年说声再见,那些如梦似幻的回忆,那些珍藏于心的点点滴滴,于此,终将完结。
“……”
算了,又何必惹得两人皆是不快。
施麒灿烂地笑着,与三年前的她判若两人。
若能让这样的笑容多停留几年,又何必要去打破现有的平衡,若已有的状态让她感到快乐,又何必再度让她陷入两难的抉择。
“荨之,你看着我干嘛?”
“不,没什么。”鹿荨之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只是在想……”
她伸手将落在施麒衣帽上的银杏叶拿下递给她,只是季节未到,那叶还是绿的。
“等到银杏叶变黄时,走在这树下一定很浪漫吧。”
可到那时,你我也早已经毕业了,哪怕我们报的是同一所学校,缘分也未必会让我们再次分到一起。
“到那时,你还能陪我一起来看吗?”
醒来的时候,屋外的阳光从窗户漏进来,打开窗透透气,却不经意看到楼下那几棵银杏已黄了叶子。
“荨之!荨之!你快看,银杏叶……”
满屋的沉默便是她的回答。
银杏叶黄了,可相约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骗子……”
可曾几何时,有一个人也曾独自站在大学的银杏树下,金黄的落叶笼罩了她,她哑着嗓子颤抖地喊着她——
“骗子。”
那啥,介意我炒个冷饭吗,因为本来就是写《傻里傻气》的时候冒出来的灵感,所以……呜呜呜,实在不行就当平行世界吧,就当另一个时空的小傻子走的另一条时间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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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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