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直白,韩炽也没想到这事儿被小杨给当面说出来了,但也确实怪不到小杨身上。
韩炽瞥了瞥门口的那群实习生,决心不搭理韩远案的话,转而说:“小杨,带韩教授去安排那几个学生。”
说正事的时候,韩炽的声音总是正式又清冷,似山涧小泉,带着沁人的凉意。
那几个实习生只听过韩炽的大名,却没真正听到过他说话,现下只听他的淡漠音线,便实打实的觉得韩炽应该是不好相处的,怕是严格的很。
这屋子里的人,恐怕只有韩远案有心思研究韩炽话里的真实意味,也自然知晓那是韩炽刻意压出来的嗓音。
小杨带着那几人离开韩炽的办公室,韩远案却没有一点要出去的意思,反而站定一直凝着韩炽。
“怎么?”韩炽被他看得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坐下,装模作样地开始正经工作,还不忘出声赶人,“韩教授要是没事就去看看学生,毕竟那是您的本职工作。”
无奈韩远案脸皮厚,即便听出了韩炽的意思也不想出去,却因为韩炽嘴里的敬词皱了眉。
思虑一番,还是打算不惹韩炽,韩远案笑了笑,走近韩炽的办公桌边,只是温声问了一句:“你呢?还要再吃点吗?”
原本只是想逗韩炽问的一句,但眼神却忽然瞥到桌上空了的瓷杯,又蹙起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担心又渐渐升起来。
“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没有。”
“头晕吗?”
“不晕。”
“胃疼吗?”
“不疼?”
“还有低烧吗?”
“没有。”
“那——”
“你很闲?”韩炽忽而抬首,手里的钢笔不断转着圈,视线裹着凉意直勾勾地盯着韩远案。
站着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韩炽憋了一句话回去,那句还没说出口的话一定是“你很烦”!
韩远案顿了顿,将现状权衡一番过后才说话:“好,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人是韩炽赶走的,忽然觉得心空下来的也是韩炽,这是他十分讨厌的习惯。从前的时候韩远案身边的朋友就说他黏人,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是不想离韩远案太远而已。
可离开这些年,对于韩炽来说恰如戒断反应。韩远案离开后,韩炽才深刻地意识到“黏人”这个词的意义所在,他不想离开韩远案一分一秒,即便一句话也不说,也想时时刻刻看着他。
离最难熬的那段时日已经过去了三年,原本以为已经成功戒断的反应,在韩远案回来的那一刻,死灰复燃。
韩炽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深刻地认识内心——他需要韩远案。
心里忽然豁开的一条口子、得而复失的落差以及孤寂的心境,韩炽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嘴里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言。
韩炽坐在位置上,半晌都没心思工作,案卷翻来翻去,一个字都没能进韩炽的眼底,脑袋和心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仿佛没什么能填满。
***
一起上来的千居楼的人将餐食放在了会客室就走了。
工作室没有其他能容纳那么多人的谈话的正式场所,所以韩远案也只能到会客室吃早餐。
小杨坐在为首的位置,几个实习生分别在会议桌两侧落座。
见韩远案进来,这几人也只是稍微分了下心,余光瞄了眼他,然后继续讲正事儿。
韩远案在会议室角落的茶桌上找到了千居楼的食盒,他抬手掂了掂,稍微有点重量。他在心里边估计一下餐食的份量,转身看了眼会客室的人,长睫盖住眼神默了几秒,接着便拎着食盒坐到了跟小杨相对的位置上。
对面的人正在说话,看见韩远案的动作也只是顿了顿,继续说话。
又见韩远案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大大小小十二样餐食,小杨微微皱起了脸,总觉得韩教授此举不安好意。
十二样餐食看起来像是随意订的,可韩远案却在这几样里发现了甜食。韩远案爱吃甜食只有韩炽知道,即便是自己父母他也瞒着。
以往跟韩炽一块吃饭的时候,韩炽血糖低,韩远案喜欢把自己的食物喂给他吃点,久而久之就暴露了。
韩远案虽不挑食,但甜口的餐食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
很难不相信,这是韩炽专门订的,至于点那么多,韩远案猜测是想掩饰一下。
可惜了,韩远案多聪明,唯一的那点幼稚都用在骗韩炽喝淡盐水那儿了,其余的大部分都用来分析韩炽的心理和行为。
他尤其喜欢默不作声地将事儿给做到韩炽的心尖上。几年前的韩炽很容易因为韩远案的细心喜欢他,几年后那种喜欢像弹簧一般被重重压着,触底反弹时,便是潮水澎湃。
如今怕是到了触底的时段,韩炽好像有点控制不住压在情感上的石头,渐渐开始松动,枝蔓缓缓露出尖尖角,以至于被韩远案发现。
小杨看韩教授这般旁若无人的模样,额上布满黑线,嘴唇动了动,还是壮着胆子道:“韩教授……您……”
话仍旧没说完,即便已经给自己壮了胆,她还是不敢说。小杨神色纠结,视线扫过现场众人,希望韩教授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韩远案是不想理解还是真没注意到小杨的暗示——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到底是优雅高岭韩远案,吃早餐时都是慢条斯理的,每一样都宠幸一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会客室说话的声音停了,都在等着韩教授回话,几秒的沉寂过后,韩远案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眸随意地扫了一眼,才发觉这几人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
他顿了顿,将筷子放下,往后靠了点。韩远案身子高大挺拔,肩宽胸阔,坐在尾座似上座,不做动作时总给周围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怎么了?”韩远案沉着嗓音,问,“你们也没吃早餐吗?”
“不过这是韩律订的,要是分给你们他或许会生气,我不太敢。”韩远案好似很无奈。
小杨:“……”
实习生:“……”
谁问这个了?
也不管他们想知道什么,韩远案执拗地解释:“今天早上我就惹他生气了,所以他不让我在他办公室吃,把我赶出来了,你们见谅?”
“……”
这回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但话里隐隐透露出的有意无意的炫耀和嘚瑟,令小杨十分疑惑。
在场的人几乎都准确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纷纷揣测起韩教授和韩律之间微妙的关系。
一边分心找细节,一边听小杨说话。
***
夜晚的彩色霓虹灯管像夜猫子一样在白天完全消失,随着滚滚车流地不断穿梭,这座城市彻底苏醒,写字楼的上班族再次全然投入到工作中。
律所里的人只有韩远案一会儿待在会客室,一会儿又往韩炽办公室跑。
实在怪不上他烦人,一个小时前,韩炽又叫小杨给他拿了一次胃药和糖,从韩炽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遇上茶水间等咖啡的韩远案。
原本因为韩炽喝完了一杯淡盐糖水而放下来的心倏地又吊起来,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沉下去。整个上午,全律师所的人都默默承受着韩远案的低气压。
早上吃早餐时那稍显和善的神态荡然无存,只有紧蹙的眉心以及生人勿进的气场在空气中挣扎。
瞿小意来的时候,韩远案正哄着韩炽,想让他休息一会儿。
律所的午休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工作室的大部分人都休息了,韩炽还加了半小时的班。一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韩远案才按捺不住出声提醒。
工作的人当耳旁风,不给一点反应。
“韩炽,得休息一会儿。”韩远案忍着想夺过他手里钢笔的强烈冲动,绕到他那边,盯着韩炽又开始难看起来的气色,严肃地告知他。
韩炽只是稍微抬眼,拿黑亮的眼睛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什么意思都没有。
“韩炽,至少先吃饭,好吗?”
用在韩炽身上的耐心,韩远案一点都不嫌多。
韩炽还没答话,小杨便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小声喊韩炽。
“韩律,瞿女士来了。”
“……好,知道了,会客室等。”韩炽点头,等小杨出去后,才昂首凝视着韩远案——
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
不出意料的,什么都没发现,韩炽不得不承认韩远案的段位的确比自己高了太多,一直以来都是韩远案能看懂他,但他对韩远案却是一无所知。
莫名其妙地,韩炽又跟自己生起了气,他知道很突兀,但就是忍不住。
韩远案对他的情绪变化一向很了解,发觉他的呼吸声有些轻微的急促起来,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一改刚才的强硬,柔声道:“怎么了?谁惹咱家韩律生气了?”
“……”
“不要跟我这样说话。”
“哪样?”
“像哄孩子一样的。”韩炽皱眉,似是不满,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韩远案并不反驳,淡淡道:“好吧。”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情绪,但韩炽就是觉得这么大个子的人站在他身边好像有些委屈。
忍了几息,还是没忍住,起身问:“要一起吗?”
“嗯?什么?”
“见瞿小意。”
“哦,好吧,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呢。”
“……”
多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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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谁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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