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正抬着头，对着班级标牌挨个寻找周廷方的教室，操场上的一声尖叫如针般刺入耳膜。

她一个激灵，扭头冲向操场。

篮球场中心跪着个女学生，但发出恐怖声音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少女。

跪着的女孩一只手掐着脖子，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她面目狰狞，不停咳嗽，已经没有办法再发出尖叫的声音。

这不是刚才她上楼时，那个从她旁边跑过的女孩子吗？

钟意正要上前，方才尖叫的女生忽然瞳孔骤缩，剧烈咳嗽，捂着胸口摔在地上。

钟意放眼看向周围，几乎是眨眼的时间，附近除了她以外的几名学生，都出现了面色发红，剧烈咳嗽，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是什么情况，周廷方……对了，要先找人。”鬼域内风云诡谲，钟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莫名的情况，很快找到重点。

学校乱成一团糟，许多学生发现其他人倒地后，四散而逃。

门口的栅栏门形同虚设，很多人向学校外狂奔而去，她跑到学校门口，看着鱼贯而出的人们，想着或许可以等周廷方自己送上门来。

“嘿，钟意，你喜不喜欢冬天？”在这样凌乱的环境里，身后房门拉开，少女雀跃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声音仿若隔世。

钟意回头，柳楚楚站在保卫处门前，穿着保安服，带着口罩，手里拎着一本书。

“为什么你在这是保安？”不愧是她，连鬼域中的临时身份都要超凡脱俗一点。

“该问问题的难道不是我吗？”柳楚楚这么说，但并没有发问的架势，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她旁边站着一个穿黑色紧身包臀毛衣，外搭红色短夹克的少女。女孩长发及腰，比柳楚楚高了半个脑袋，刚刚问钟意喜不喜欢冬天的就是她。

这个装扮在二十世纪过于前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钟意如实答道:“不喜欢。冬天太冷了，你不冷吗？”

“当然不冷啦，我有冬天还能保持美丽，温暖舒适不走样的保暖神器！”少女同样带着口罩，从身后拿出一瓶不知道装了什么液体的瓶子，对着钟意一阵乱喷。

钟意下意识抬手去挡。

少女动作很快，将她从头到尾喷了一遍后，把钟意拉进屋内，关上门。

她抓住钟意的手，塞进领口，不等钟意反抗，说道:“这个叫保暖内衣，虽然摸起来薄薄的，但是保暖效果很好哦！”

“这种东西在我生活的年代到处都是，连男人都会穿。”钟意心里想着，没把这话说出来。

屋外咳嗽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钟意感觉在这种处境下和别人讨论冬天怎么保暖有点不合时宜，看到柳楚楚安全，她准备出去继续寻找周廷方。

“你最好不要出去。”少女拉住她的手。

“外面这个状况，好像是某种人工丧尸病毒爆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S病毒。”柳楚楚跟着说道。

钟意看着她手里的这本《四二号水泥与意大利面函数导论》，不确定道:“……书上说的？”

“你不知道吗，1957年东瀛B市的S病毒，俗称SB事件，很出名的，我以为小学生都知道。”柳楚楚说道。

钟意没上过小学，无法对此做出评价，问道:“会死人吗？”

“你应该问能不能有人活着出去。”柳楚楚看向窗外，那些前呼后拥往校外跑的学生，几乎都倒在马路上，有的甚至直接被来往车辆撞飞，刹那间血肉模糊。

“感染S病毒的人呼吸困难，身上有青黑痕迹，会在半小时内迅速病发身亡。”柳楚楚放下书，坐在床边。

“你怎么知道？”少女有些惊讶，同处一室这么久，她没想到这位奇怪的保安姐姐居然懂这么多。

柳楚楚看了她一眼，像是才发现这里有个人一样，说道:“抱歉，我忘了你还在这里。”

她指了指墙角，说道:“你可以去那边捂着耳朵吗，我想和钟意说点悄悄话。”

少女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挠了挠头，说道:“呃，当然可以……不过我不可以听吗？”

“如果你可以听的话，我就不会提出要要说悄悄话，所以你必然是不可以听的，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柳楚楚不明白。

“……”

保卫处不大，只有一个小房间，被中间的隔断墙一分为二。

少女叹了口气走到墙角，钟意跟着柳楚楚到了里面的房间，床上放着两大包食物，看起来都是饼干和面包之类的。

柳楚楚拍了拍灯罩上的灰尘，说道:“这里很快会被封锁，病毒肆虐，一个不小心便会殒命。”

“两个星期之后，病毒的攻势逐渐弱化，学者们也找到了短期对抗病毒的方法，不过城市人口死伤大半。”

柳楚楚按下台灯开关，又关上，最后说道:“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自来水我刚才试过，已经停了，估计之后食物也很难找到。”

“所以我现在应该先去找吃的。”现在疫情刚爆发，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去找食物会相对比较容易。

至于人，反正白衣见过，让他去找也一样。

“你也可以屯枪，同学屯粮你屯枪，同学就是你粮仓。”柳楚楚说道。

两人说着从屋里走出来，少女紧紧捂着耳朵，问道:“我可以起来了吗？”

“啊，当然可以。”钟意上前把她拉起来，看了眼窗外的景象。

这一片的交通已经陷入瘫痪，钟意焦急道:“要是周廷方也感染这个病毒，我们就全完了。”

“你不是本来就要让他……唔。”柳楚楚话没说完，钟意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

她一边对着少女傻笑，一边贴在柳楚楚耳边小声说道:“注意点啊，人家会觉得咱俩是杀人狂好不好！”

“我们让这个世界的周廷方活下来，就相当于让那个世界的周廷方死了。”

柳楚楚没听明白，钟意大手一挥:“哎呀，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总之外面这个情形，你还是小心点好。”

不等柳楚楚开口，她连忙对旁边的少女说道:“谢谢老师，我要出去了。”

“什么老师？”少女愣了一下，左看右看。

反应过来钟意是和自己说话后，她大笑道:“我是季芳啊，之前社团活动你帮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我和周廷方都比你小一届。”

“呃……”钟意又看她一眼，马上改口，说道:“我当然记得啦，我只是一直觉得你很像老师，所以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装扮，这身材，实在是看不出来没成年。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如果周廷方和我们一样，独自躲在某间教室，那还有机会活下来。”季芳说道。

她看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光景，接着分析道:“如果他和其他人一起往外挤，那现在大概率已经感染病毒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嘛……他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哦，和他讨厌的那些人躺在一起。”季芳笑着说道。

钟意不了解周廷方，但是她了解自己的鬼域，如果周廷方已经死了，那这个和他有关的时空会瞬间坍缩。

这个季芳看起来很懂的样子。临走前，钟意嘱咐道:“楚楚姐，这里不是幻境，要是死了的话就真的死了。”

她指着季芳:“你们两个在一起，不要乱跑，之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还有，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啦！”

“你要去救他吗，救周廷方？”外面兵荒马乱，季芳十分惊讶，“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钟意想到在周廷方的鬼域里，周廷方诱骗她坠楼，她差点被白衣一分为二的事，坦诚道:“糟透了。”

季芳望着窗外，目光飘忽:“那他死了不是挺好的吗？”

被钟意盯着看，她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我随便说说的。”

“你别放心上。”季芳冲她眨眼。

季芳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但刚刚有一瞬间，钟意好像从她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一丝愤怒。

她在生谁的气，周廷方吗？气得想让他死掉？

周廷方这么贱，遭人恨也是应该的。

明明半小时前还安稳宁静的小城，顷刻间横尸遍野。

见钟意执意要出去，季芳往她手里塞了个口罩，说道:“最高级的防护措施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装备，这个效果不错，至少你不会立马暴毙。”

她又把之前喷钟意的瓶子递过来:“这个是消毒液，你和别人接触之前最好喷一下，还有，不要被小动物咬到，那你就彻底死定了。”

交代完后，季芳把钟意推出去，又迅速将房门反锁:“既然你非得出去送死，那我和楚楚姐可就不欢迎你回来了啦！”

屋里有重物拖动的动静，过了一小会，钟意又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季芳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张大铁板，连窗户也一块钉上了。

钟意看着手里的口罩和消毒水，一时间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说她冷血无情。

她翻身跳到房顶，站在屋檐上。

和刚才所有人一门心思往外冲的情形不同，有些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劫难，他们返回学校，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学生和老师们都如仓皇的小鼠，带着食物东奔西跑，没有人注意房顶上的钟意。

上了年纪的老教师，被学生撞倒，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后来的人践踏。

在他不远处，女孩和同伴一起奔跑，不慎跌倒在地，鲜血从膝盖汩汩外流，但没有任何人停下来等她。

他们之间隔着来来往往的腿，只得在缝隙间无言对望，女孩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喊着“妈妈”。

钟意甚至来不及伸出援手，他们就纷纷感染，她无可奈何，只能从房檐上坐下来，心里愈发烦躁。

这个时空，虽然只是从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时空中复制出来的一个片段，其中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但钟意没法把她们当成NPC。

以往碰到的对手，都是些为非作歹的恶人，她目标明确。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倒下，却只能拎着刀在屋顶发呆。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周廷方。

从这个角度，钟意可以看到远处的教学楼，白衣不知道在干什么，身前萦绕着一团蓝光。

她拿着瓶矿泉水，鬼鬼祟祟绕到白衣身后，本来想再复刻一次之前的举动，想到柳楚楚说的物资短缺，松动的瓶盖又拧了回去。

她躲在墙角，听到白衣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