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凝固。

钟意没想到对方是通过这种途径认识自己的，不过她认为有必要替自己解释一下，说道:“其实那天我去市政大楼是……”

“我对你这种人的私生活没兴趣。”白衣打断她，“我只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才你的那位同学喊我白老师，她好像知道我叫什么。”

“这话茬是你先提起来的好不好，谁要和你分享啊，变态狂！”钟意真想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白衣转身看着楼下上体育课的学生们，说道:“还有，从我刚才粗略的观察，这里不像国内，校门口放的那辆二八自行车和收音机，也不像我们所在的时代会有的东西。”

“这算什么，幻境？穿越？”

钟意正要解释，隔壁教室的门忽然打开，随着里面中年女老师的斥责声，一个男学生低着头，拿着课本，灰溜溜走了出来。

不知什么缘故，女老师拿着教杆，照着男生后脑勺狠狠抽了几下。男生向前一个趔趄，接着往外走，连头也没敢回。

钟意看到男生微红的眼眶，冲上去想阻止她，被白衣拉住胳膊。

钟意挣脱不开，回头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啊？”

女老师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白衣把钟意拽到身后，率先开口:“怎么了，你又惹老师生气了？”

他这话是对男生说的，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白老师好。”

白衣拍了拍他的肩:“听老师的话。我可不希望过年去你家的时候，还得拎个果篮。”

最后他向女老师点了下头，拉着钟意走开了。

他的话让钟意摸不着头脑，走出几步后，钟意问道:“你认识那个学生？”

“这么白痴的问题你怎么问的出口？”

“那你干嘛和他说那些话……”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白衣完全不想理她。

这句话提醒了钟意，她回头，见那个女老师已经不见了，连忙把白衣推到拐角后:“你先躲一下，快点快点。”

把白衣藏好了，钟意跑回男生身边，问道:“那个，我想问一下，你知道白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吗？”

也许是想着刚才他们还在一起，男生略微奇怪地看她一眼，说道:“在二楼……左边的楼梯口。”

“谢啦。”钟意并起双指，向他行了个俏皮的礼。

她从栏杆处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一……二……这是三楼。

她转身向左边的楼梯走去，路过白衣的时候，她开口说道:“不是幻境也不是穿越，这是一段历史上存在的时空，周廷方死亡之前的那段时空。”

那不就是穿越吗？白衣跟在她身后，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换句话说呢，如果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么要不了多久，周廷方就会遇害，像历史上发生的那样。”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那段时空，实际上，这只是那段时空的复制体。”钟意站在楼梯扶手上，俯下身子，飞快滑下楼梯。

她站在物理组办公室门前，手放在门板上。

推门而入之前，她耍了个帅，故意用深沉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还想活着从这个地方离开，最好不要让他重蹈覆辙。”

钟意一进来就开始四处搜寻白衣的工位，完全没有理会其他老师的目光。白衣跟在她后面，向几位老师打招呼，那位面色不善的男老师才没有开口。

越过几个空着的工位，钟意终于找到一个放着白衣教案的办公桌。

桌子左上角放着一台古老的纸质日历，时间是1957年12月13日。工位正上方贴着一张国家行政地图，地点是东瀛。

教案下面还放了一份花名册，上面记录着全年级期中考试物理成绩。

钟意来这主要就是为了分清时间地点，她扔下日历，拿着成绩单跑了出去。

“喂，办公室禁止奔跑！”男老师还是忍不住开口。

钟意已经没影了，他只能对白衣说道:“这是哪个班的学生啊？一点教养都没有。”

“不好意思。”白衣向他欠身，解释道:“前一阵子，她过马路的时候，为了保护低年级的学生，不小心让车门夹了脑子。医生说她的智商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到正常水平了。”

男老师愣了一下，脸忽然红了起来，疯狂摆手:“不不不……”

“是我唐突了，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我真是对不起，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见白衣没跟上来，钟意又折返回来，正好碰上这一幕，问道:“他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一直在对着你鞠躬？”

“没什么，走吧。”白衣带上办公室的门。走出去十几米远，钟意还听到那个老师在喊:“我真该死啊，一定要帮我道歉啊！”

……

寻找空教室的时候，一个女学生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她捂着脖子，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钟意还没看清，她就跌跌撞撞下了楼。

这一层的教室都在上课，钟意一口气上到五楼，终于找到一个空闲的阶梯教室。

“你也知道，人死后之所以变成鬼，是因为有深厚的执念。”钟意把其中一半的名单撕下来放在白衣面前，自己趴在讲桌上，寻找着周廷方和柳楚楚的名字。

她接着解释:“鬼域和鬼的死因关系极大，基本上就是鬼魂死亡时的场景，但是我不太一样，我没有做过人，在做鬼之前，我是一块匾。”

白衣原本不动声色，直到听完最后一句。

他脸色忽然一变:“……匾？”

“对啊，人类一般把我这种存在称为妖，但你知道，实际上我也是鬼的一种嘛。”钟意的注意力全放在名单上，生怕看漏了哪个名字。

器物鬼极为少见，是真正意义上的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还要有时有势，才能形成的存在，堪称鬼界的人参果。

这种鬼一般自带光环，拥有特殊能力，目前记录在册的器物鬼共有27位，白衣已经几百年没见过新的了。

按理来说，这种鬼才他很重视。

但他讨厌匾。

特别、非常、极其格外讨厌。

“我可以吃掉别人的鬼域，复制他死亡之前的一段时空，再进入这个复制体，完成鬼魂的执念。”钟意还在和花名册较劲。

这学校至少有四千名学生，她找着找着就头晕眼花，不停揉眼睛。

偶然间抬头，发现白衣无所事事，她不满道:“喂，你的命现在可攥在我的手里，认真干活啊！”

“完成鬼魂的执念，然后呢？”白衣完全没在怕的，也懒得提醒她这份花名册是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的，他早就查完了，没有另外两人。

“然后这个鬼就没有执念了，他消失了，我们也可以出去了啊。”钟意终于找到了周廷方，和她一样，周廷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是学生，只不过比她低一级。

……

“你……”白衣不敢置信。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点说辞:“你把我们都拖进来，就是为了给我们找点麻烦，以达成我们从一开始就可以完成的目的？”

他实在忍不住了，对钟意喊道:“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他干掉，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钟意一拍桌子，义正辞严说道:“普通人是没法变成鬼的吧！”

人类多少都有怨气，但能变成厉鬼的人，生前大多都经历过非人般的折磨。

“死的时候那么痛苦，痛苦到哪怕放弃轮回，也要改变生前改变不了的一切。”

“要是窦娥那样的人，死后也不能沉冤得雪，反而还要被灭口，太过分了吧！”钟意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来。

以前她都是独自行动，想说也没人听。

当然，还有个理由是搞定这个时空后，说不定会随机掉落鬼器，目前还只是理论存在，她还没有碰到过。

所以这个理由她没有说，而且白衣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白衣手中的名单被捏成一团。

良久，他松开手，说道:“连经历都没经历过，借口倒是一套又一套，到头来不还是要给人送走？”

“至少我让别人走得心甘情愿！还有，是你自己非要跟进来的好不好？”钟意瞪着他，毫不示弱。

再这样吵下去也没意义，白衣叹了口气，认命道:“告诉我怎么出去。”

“我告诉你了啊，找到周廷方，完成他的执念。”钟意摊手，挥舞着手上的名单。

“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白衣越想越恼火。

“去问他本人咯，不过，有些鬼生前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执念，所以一切还要慢慢来呢。”

她看着白衣，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如果失败了，那不管你是谁，有多大本领，都会被困在这个时空哦。”

按照钟意的说法，执念完成之前她自己也跑不了。

如此说来，也不用一直盯着她，白衣说道:“那你先去找人，我还有点事要做。”

没等钟意发问，他拉开窗户，在她追过来之前跳了下去。

“对了，白少侠，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呢！”落地之前，白衣听到来自上方的呐喊。

感觉到头顶的危险，白衣立刻闪开一段距离，他身形刚动，液体撞击地面的哗啦声在耳边响起。

白衣抬头，看到钟意探出身子，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矿泉水瓶。

明明距离很远，但白衣就是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她一定很失望。

白衣给了她一记眼刀，然而窗口已然没了少女的身影。

……

一千多年了。

白衣上一次这么倒霉，还是他与敌人恶斗，被头上那块匾砸死的时候。

这一次，这种熟悉的倒霉感又扑面而来。

他摇摇头，找了个没人来的偏僻角落，掏出一张通讯符咒。

之所以把钟意支开，是因为他要联系一个朋友，他不能让钟意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知道这种跨越时空的通讯能不能进行，蓝色的符咒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看起来信号不太好的样子。

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话，白衣正要收手，符咒忽然亮了起来，同时，一个模糊的声音从中响起:“嚯，哥们，我还以为你和那个小美人玩疯了，把我忘了呢！”

“我还没找你算账！”白衣正要发火，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刺破秋天的寂静。

连另一边的陆羽都听得真真切切，他突然兴奋起来，追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好玩吗？我也过去！”

远处一道金光闪过，钟意已经冲了过去。

白衣沉默片刻，接着对陆羽说道:“我要你帮我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