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昨日应下付祁臻采撷野菜，桑绰就起了个大早。
清晨微凉，空气里也带些湿气，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脚踩小草的声响和几声鸟鸣。桑绰走了许久才到后山，她放下背篓，四处寻望，入目皆是清新绿色，困意一扫而空。
不远处，一簇鲜嫩野菜映入眼帘，桑绰赶紧提了工具走了过去。
她半蹲着正取锄头，对面突然伸出一双手来采摘，桑绰连连制止：“这是我先发现的。”
一把野草虽不贵，却是救付祁臻小命的东西。
那人是位妇人，一身布衣裙，很是干净，鞋底也不曾沾有污泥，她头戴小帷帽，看不清模样，但帷帽很是精致，不似寻常女子所戴的那么庞大，只浅浅将面部遮挡，使得蚊虫不能轻易靠近。
“是吗？那让给你好了。”
听声音四五十岁，不像是坏人，桑绰略微放下警惕。
“我在这后山采了许久，收获不少。”说罢妇人取下帷帽，露出慈祥的面容，嘴角带笑，给人亲切之感，“这种野草叫做马齿苋，很嫩的，做成菜饼甚是美味，你试试。”说完，看到桑绰的背篓空空，她忙抓了怀中菜篮的一把野菜放了进去，“这是野苋菜，炒的时候放点鸡蛋，简直香掉鼻子的，你也试试。”
桑绰见此，想起自己方才行状，更是不好意思地脸红：“大娘，这怎么好意思呢，您拿回去吧。”
妇人笑了笑：“无妨无妨，我是卖菜的，只是今日嘴馋才出来挖野菜，又看到它们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不留神就采多了，我家人少饭量小，正好碰到你了，要不这么一堆我还发愁呢。”
桑绰感激一笑：“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大娘。”她又忽地想起，“大娘住在附近？周围有集市吗？”
若她没记错，方圆十里是荒无人烟的。
“集市距这有个几里地，须走一条隐蔽小路才能到，你怕是走错了。”妇人话音一转，问道，“姑娘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桑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略微一想：“我们前日搬来这里，可因囊中羞涩，只摘了果子吃，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便想着寻些野菜充饥。”
“原是这样。”妇人沉默一想，“我知附近有棵果树，上面的果子味甜多汁，你摘去集市卖，攒些银钱再做个别的营生，我有车可以顺路捎带上你。”
桑绰听闻惊喜：“当真？”
“自是真的，庄稼人何时骗过人。”
桑绰心知当下得寻挣钱的门路，不再推辞，与妇人互通了姓名，才知她姓覃，丈夫早逝只留一女相依为命，平日她卖菜，女儿卖馄饨，日子过得清贫却也不愁衣食。
两人商量了见面的时辰，桑绰就赶忙去摘果子，她手快，不多时便摘了满满一大筐。
付祁臻睁着朦胧的眼睛，啃着酸掉牙的果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跟着桑绰出门，然后搬果子，搬菜，最后坐到了拉货的车后。
“这个果子可好吃多了。”付祁臻歪着脑袋打量，“驴长得也带劲。”比他那头逃跑的驴还大一圈，看着神气多了，就是不知与袁疏所赠的西极马相比，谁跑得更快。
桑绰瞧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罕见样，顿觉有趣：“因为它不是驴，是骡子。”
“原来如此……”
覃大娘见付祁臻眉清目秀，不像村民，两人又好生熟悉，不禁好奇道：“你和阿绰是何关系啊？”
付祁臻好奇抬头：“阿绰？”
桑绰脸上一慌，方才介绍名字时她嘴一快，险些露馅，她看向懵懂的付祁臻解释道，“卫晏华是我的大名，阿绰是我的小名。”
“哦……”
付祁臻点了点头，至于他二人的关系，付祁臻灵机一动，先开口道：“我叫付祁臻，江湖人称付公子、付小爷，我是她舅舅，她是我大侄女。”
覃大娘嗯了两声，赶车的手却不由慢了下来：“你是她舅舅？看起来差不多大，长得也不太像啊……”
“表的，表舅舅。”桑绰急忙回道，还不忘瞪付祁臻一眼，想占便宜的心太明显了。
覃大娘又嗯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可赶车的手没一会儿又慢了下来。
“这个关系我怎么算不清呢，你是阿绰的舅舅，那阿绰应是你的外甥女吧。”
“对的，对的。”桑绰汗流浃背，又瞪了付祁臻一眼，光明正大地指了指脑袋，“他被驴伤过，所以脑袋不大灵光。”
付祁臻暗暗咬牙，立刻回瞪，等小爷回了付府，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断你的月钱！
覃大娘心疼地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你了。一个小姑娘在外讨生活已是不易，还要照顾脑子不好的表舅，辛苦啊。”
不辛苦，命苦。
“付公子身材高大，瞧着正气，是个能扛事的。我闺女那个未婚夫婿，唉……胆子比针眼小，看见啥也怕，杀鸡怕见血，宰鱼怕腥气，也不知能不能护好我闺女。”
桑绰噤了声，昨晚付祁臻的尖叫声似又在耳边，她实在想说一句，付祁臻比您那位女婿的胆儿还小，可看到付祁臻盯着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果子，愣是叫她将想说的话活生生咽了下去。
“你这表舅舅模样周正，我看不如叫他替你卖果子，想来生意定是不错的。”
桑绰正有此意，可她瞄到付祁臻杀人的眼神果断拒绝：“我表舅他脸皮薄，还是我去卖吧。”
覃大娘瞅了付祁臻几眼，付祁臻却读出了他意，居然敢小瞧他付小爷？
于是画面一转，付祁臻搬了个小板凳乖巧地坐在菜摊之后，在来来往往的百姓面前扯着笑脸热情地叫喊：“大哥大姐们快来看啊，新鲜的蔬菜，寻常见不到的蔬菜，传说中天庭菜园的神仙蔬菜，快来买啊。”
覃大娘愣在原地，抹了把汗，隔壁摊位的桑绰则默默地移了移位置，这人卖菜过于热情……还是远离为好。
这儿视角不错，她得先观望一下附近是否有酒摊，等到她的榴花酒泡好就能在此售卖。
付祁臻这一叫喊果真引来不少客人，虽然大部分的少女少妇都是冲着付祁臻的脸来的，但平日需卖整日的蔬菜竟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卖完，这显然是覃大娘未曾预料到的。
她欣喜极了，忙着算钱，收钱，又见竹筐里一干二净，高兴地不知该如何感谢，付祁臻则讨好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点心小摊。
方才他就注意到几个女子来买菜时手里提着几盒糕点，他眼尖一下就瞥到摊子前写着：十文钱一盒，又在客人们口中知晓盒子里装多少便能拿走多少，心动极了。
覃大娘见状，也不含糊，直接大手一挥：“祁臻儿，这糕点我请你了。”说完从荷包里取出十文递了过去。
正在摆弄果子的桑绰立马冲了过来，连连摆手拒绝：“今晨就受大娘恩惠，又坐了您的车，哪好意思再让您破费。”她又回过头对流口水的付祁臻道，“我们初来乍到，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每一分钱都不能随便乱花，吃喝上更是不能浪费。”
覃大娘劝道：“不过是一盒糕点，不算浪费钱，再说祁臻儿可帮了我大忙，下午我正好有些空闲能去看看闺女，这钱就收着吧。”
桑绰纠结之际，付祁臻已经拿着空盒一脸喜悦：“我准备好了。”见桑绰犹豫不决，他直接将她拉到了糕点前，“你每日泡酒，甚是辛苦，我还在长身体，咱们真不能一直吃果子。”
“不是给你带回野菜了吗？”
付祁臻噎住了：“野菜好消化，不抗饿啊。”他指了指面前摆放的各式糕点，“你看这一个个的，这么瓷实，够咱俩吃好几顿了不是？”
桑绰听闻，开始动摇了，付祁臻见状，立即拿起长筷将糕点往空盒里放，看得桑绰实在费劲，她一把抢过付祁臻手中竹筷，挑了下眉：“看我给你露一手。”
说罢，她先将各种口味的芡实糕整齐地摆放一层，又在缝隙中放下窄形的核桃片糕，摞了三层后还有狭小的缝隙，最后添了些原味的小圆子，在付祁臻敬佩的眼神中将盖子缓缓盖上，满满当当，重得如铁一般，老板也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大拇指。
这盒瓷实的糕点两人吃了三日，就蔫了。
第一日两人兴致勃勃。糕点的口感不如京都点心精致细腻，但对于处在乡野之地，饿了许久的两人还挑什么嘴呢。付祁臻早上一口气吃了六个不同口味，足足饮了三大杯水才堪堪咽下，桑绰也吃了许多，等到下午才觉得饿。
第二日则不对劲了。付祁臻嚼着糕点，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还一个劲偷看桑绰，桑绰也没了兴致，纯粹凭着本能在咀嚼，两人的脸上均没了笑容。
到了第三日——
“这个是你拿的，当然该你吃。”
桑绰看着面前糕点，丝毫没有想吃的**，她笑眯眯地用手夹起一块放到付祁臻嘴前：“当时是谁一直夸赞鼓励，我才拿了这么多，如今你却反过来报仇，你觉得对吗？”
付祁臻心虚，只好哭着将糕点咽下。
第四日两人谁都没了心情，好在几日卖果子也挣了银钱，桑绰从覃大娘处买了一些便宜的蔬菜。
于是，桌子上逐渐摆放了野菜汤和几个白馒头，而后又变为小葱拌豆腐和清炒土豆丝，时而还有几个煮鸡蛋。
桑绰自是不挑，但对于自小养尊处优，鱼肉不断的付祁臻，却实在心里痒痒。
虽然这些饭菜还算美味，但是他嘴馋，特别馋，在他鼓足勇气开头向桑绰建议时，桑绰直接将壁橱里已经硬邦邦的糕点扔到付祁臻面前。
“馋了的话就吃这个吧。”
“不不不。”付祁臻忙摆手，“我其实更想吃的是……”
桑绰每日辛苦卖果，付祁臻看在眼里，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吃肉，眼神却盯着门外的羊，目光灼灼，甚是深情，仔细看嘴角还挂着热泪。
吃饱散步的羊见状，惊恐地后退几步，那眼神仿似在喊——
“你不要过来啊！”
想起和朋友吃麻辣拌夹食材的时候拼命塞！结果太多吃不下了呜呜呜。
还有吃火锅，啥都想来一份，最后和朋友决定——谁点的谁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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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集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