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的秋往往夹杂的是阵阵喧嚣和潮热,出乎意料的比冬天更让人不想动弹,少年心底藏匿的淡淡情感被书卷覆盖,麻木得感受不到风中轻微变化的温度,和身边人眼底的怯怯情愫。
也会有心思细腻的人,会好奇起来坐在附近的同学为什么经常不来学校。
景礼看着斜前方出神,那个空空的座位的确会比讲台飞溅的唾沫星子更有意思,景礼撑着头,尽量保持着朝向讲台的坐姿,眼睛却在没有人的座位上没有目的地游荡,抽屉里是因为几天没来堆积起来的试卷。
景礼心里浮想起那个座位的同学---和那颗总是翘起几撮头发的后脑勺。
“什么时候下课啊,你眼睛好,看下讲台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多少。”林听拱拱景礼的右臂,用悄悄话说道,为了不被讲课的老师发现还刻意低下头,用头发前帘挡住自己。
“四分钟下课。”其实靠经验也能大致猜出来,毕竟教室里的文具已经开始沙沙响起来,这是收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意思。下课铃响之前还是惯例发下来一张小试卷,纸张的翻涌声和哀嚎声爬上教室的每一寸。
不自觉地,看着空荡的座位上多了张试卷,同桌的女生又将桌上的试卷塞进他的抽屉。
到底为什么有人能不上学还有好成绩?这或许是每一个人都想过的问题。如果自己写的满满的试卷是象征着好成绩的勋章,那么从来都是年级前十的人满抽屉的空白又算什么呢?景礼这么想着。
下课铃响了。
前排的女生偷偷照完镜子后捂着刘海急匆匆穿过人群,校服外套上是精心挑选的淡淡香水味,眼睛追随已经出了后门的两个显眼的高个子。
挤出人潮到了楼梯口,她又拨弄了一下刘海,“景礼,去了食堂我能和你坐一桌吗?”
和景礼的目光一同出现的是林听的阴阳怪气:“窝~能~和~泥~坐~一~桌~吗~我就算死掉也不要发出这种声音。”女生白了一眼,斜眼瞟到景礼没有往下看,狠狠踹了一脚林听的小腿。
景礼回答:“嗯。”其实没有问的必要,几乎每天她都会来问,景礼也每次都会同意。
看见女生往景礼身边站,林听识趣地绕到一边,让景礼站在中间。“宋芷墨,你···”后面几个女生看到宋芷墨热情叫住了她,看到转过头来的景礼又露出姐妹加油的表情然后结伴走开。
三个人顺着小路往食堂走,头顶的枯叶被风吹的沙沙响,时不时落下的几片碎叶还会落在身上,景礼没说话,只是听着宋芷墨的分享一句一句地点着头。“今天数学真的很难诶,上次周考卷子好像快改出来了,你这次还会是年级前十吗?景礼?”
这是一个不能用沉默回答的问题,景礼很认真地回答:“会吧,前五。”
如果是第一就好了,超过他们。
三个人找地方坐下,食堂的人流掀起一股热浪,林听索性把外套脱了系在腰间,景礼挽起袖子,尽量无视着其他座位上零散的目光。“他是xx说的那个男生吗?确实长得还可以。”“他鼻子好高哦,是不是网上说的那什么……浓颜系?”林听自然也听到了,赶紧看向景礼。
他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一口一口啃着包子。林听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忙说:“别管他们,这些话你也不少听吧,长得帅就是令人苦恼啊,哈哈……”
景礼抿抿唇,这是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又把袖子放下来,“没事,我不是很在意这些。”林听和景礼初中就认识了,这点心情察觉不到倒也不至于,他知道景礼不喜欢被人讨论外貌,
林听微微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要不还是回班吧?我们明天去校外吃?”景礼摇摇头,“不用,好麻烦,明天你想去的话可以去。”一直没说话的宋芷墨在看到俩人隐晦的眼神交流后,也不敢随意开口,她挠挠额头,半天吞吐一句:“我想起来明天好像和朋友有约了,明天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啦,哈哈。”
林听斜眼看着宋芷墨,嘴里塞满了食物,好不容易咽下去一点便迫不及待开口:“我刚刚好像没有人听到有人问你明天去不去,自作多情。”宋芷墨气的深吸一口气,端着刚刚吃的空空的餐盘甩头走掉了,绕到景礼看不见的地方对林听比了个中指。
中指没比好,反倒是餐盘失去平衡掉在地上,哐啷的响声吸引到很多人的注意,纷纷回头看,其中自然也包括景礼和林听。宋芷墨唰的一下红了脸,耳尖似乎要滴血,蹲下来把头深深埋进腿,一只手试图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摸到餐盘。
餐盘没摸到,摸到一双手。
景礼和林听本来准备过去帮帮忙,没想到这种事情都会被捷足先登。
一个高瘦的男生蹲下来,身上还背着书包,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装着三明治,他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捡起餐盘,顺带从塑料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了地上洒落的碎屑和汤汁。大动静只是一时的,其实在男生还没蹲下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纷纷收回了目光,继续自己的事情。
景礼没有,因为这是一个很熟悉但不常见的背影,隐约从肩膀和发丝间看见他的鼻尖。
宋芷墨也在摸到手的一瞬间抬起头,看向这个解救她于尴尬的恩人,一瞬间的诧异,他今天怎么来学校了?她这么想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擦擦溅到别处的痕迹,她有点尴尬地挠挠脖子,“啊,谢谢你,我刚刚在想东西就没注意,剩下的我来,麻烦你了,谢谢啊。”她曾经刷到有视频说人尴尬的时候会假装很忙,这正是她现在做的。
男生拿最后一点纸巾擦擦手,用力挤压了苹果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友好些,“没关系。”说罢转身便走了。
想东西吗?关于竖中指的话好像也没有说不过去吧。
景礼被林听拉回座位,眼睛却还是目睹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他怎么来学校了?这一个学期他就考试前来一下吧,有时候老师都快忘记考试了他就会来学校,搞得老师看见他来就开始检查作业。”林听吃完最后一口馄饨,一边翻着口袋一边说。
景礼熟练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不来上学考试还考这么好的话,确实有点缺德了。”
听到这句话林听笑了笑,他知道刚才景礼说话那么无聊是因为宋芷墨在,景礼就是这样,界线划的很清楚。“你猜他请的什么假?我猜是病假。”“为什么?”“不知道,第六感。”“我也觉得。”“为什么?”
“他看起来,有种缺营养的感觉,头发都黄黄的。”
顺着景礼的思路林听点点头,“可是高一他没有这样啊,那时候还天天来,学习成绩还好的不的了。”
算了,景礼耸耸肩,他不是喜欢八卦的类型,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不来学校,每一天都愁眉苦脸的普通同学。
两人离食堂里闷闷的吵闹声越来越远,阳光没有直接地穿过云层,秋天是这样的,一眼看去天空都会泛白,但目光停留在秋天的中心便会看见暖色调的树叶,小路旁的树又在作响,或许是秋天的旋律,在这样的小路上走着,心情倒算不上差。
一路上和林听打招呼的人很多,大多数是问他打不打篮球,林听都说,明天打。上着楼梯,林听突然停下,走在后面的景礼撞到他的背,“你听,是不是二朱在说话。”
二朱是班主任,叫朱微,至于为什么是二朱,排在她前头的是物理老师,朱磊,班上同学管他叫霸猪,作为一个副班主任,事比班主任多多了。
景礼认真分辨起来,除去同学的喧闹,确实是她,班主任的声音很尖,尽管能感受到她在尽量压低自己的音量,独特的音色还是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的情况老师是清楚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和其他老师都很欣赏你,所以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落下太多课程,当然了,我们知道你是个能力很强的孩子,不来上学成绩也不会下滑,可是,万一呢,你说是吧?老师不强求你,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嗯?”
明明隔着大段楼梯,朱微的声音还是很明显,一个字都不漏地听到了。
这样的对话,还能有谁呢?一个对视,景礼和林听心里都有了答案。林听比了比口型,夏奕安。
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一直请的都是病假吗?林听很少听到朱微这样的语气,成绩不太好的学生的确很难听到这样耐心温柔的语气。两人还是往班级走去,路过朱微时都瞟了一眼低着头的同学。
教室内大多数都是男生,女生大都下楼压操场了,宋芷墨已经整理好自己,又是一副俏皮的样子跑到景礼的座位旁,递过来一颗牛奶薄荷糖,景礼本想拒绝,抬眼却看见站在面前的女孩眨着圆圆的眼睛。
不太好拒绝,宋芷墨索性把糖放在景礼的桌子上,甩着马尾辫就往后门去了,她约了小姐妹在操场上散步。
景礼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每次想要拒绝的时候总能看见宋芷墨笑起来时脸颊的酒窝,让人失望实在太难受了,只是一直这样不做回复也不太妥当。
景礼轻叹出口气,把糖递给林听,“你要吗,我牙疼吃不了。”林听摆摆手,“你这种理由骗骗宋芷墨就算了,她给你的糖我不要,不想吃她给你的东西。”景礼斜眼看看林听,撕开包装纸把糖放进嘴里。
教室窗户没关,风时不时地吹,吹的帘子都飘起来,或许有阳光会更好吧。
后门被缓缓推开,景礼趴在桌子上望着窗户发呆,一个人影挡住了窗户的一部分,眼睛不自觉聚焦在那人的身上。
相处一年多了,班里的名字还是记得清的,坐下来的同学,是经常不来学校的夏奕安,今天他的存在意外的很显眼。
景礼觉得,也许是那人浅浅的发色,和窗外的枯叶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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