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眯了眯眼。
S市。
听着是很合理。
国际经融中心,大大小小的老板不计其数,每天都有许多人摊上官司得罪别家。
不过他句意中的那件事,并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能力干的。
贺辞闻淡淡地留意到了这一点。
她思索一番,结合这人身上的穿着谈吐,大体地构建出了事件场景。
论洗钱,娱乐圈是最好的地方。
平心而论,这人长得非常好,身高腿长,有可能是模特,也有可能是哪个明星。
她并不关注这些东西,因而也认不出来谁是谁。
不过说到拿人顶罪,她知道的几个影视公司确实没少干这事。
这么一分析,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变得很恰当。
但贺辞闻从来不会轻易相信谁,她抬眼,迎上那个面上好似有些凝愁的青年,声音平板:
“我凭什么信你。”
果然不会随便相信。夏清侯凤眼微眯心底暗道。不过他早有准备,袋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他如同在商谈项目般动作自然地递给了贺辞闻:
“这是我所在公司总裁的名片。实不相瞒,我是公司之前捧的比较好的模特。资源多……所以,第一个被掉准矛头。”
夏清侯现在自然不会了解贺辞闻认不认识这个人。
只看外表,她是再明显不过的乡村女人。不过与生俱来的直觉却提醒着他,即使对着这个女人做事也该周全。
贺辞闻没什么反应的垂眼,三秒后接过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晃着,那张皱巴巴的纸上依稀还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像。
手指划过,她鸦羽似的睫毛闪了两闪。脑中飞速地开始运转。
史大军?
她有依稀地一些印象。确实是辉腾世纪娱乐的老板,也是圈子里臭名昭著的惯犯。
每年,都会拿底下公司的艺人抵罪,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思绪翻飞间手指在桌子上轮流点了两点,那张名片被推回到夏清侯的面前。
矮小的桌子吱呀地动了动,贺辞闻看着他,某色浅淡面无表情:
“我知道了。你的遭遇让人惋惜,但很抱歉,我也自身难保。”夏清侯的眉头动了动。贺辞闻继续:
“我的生活环境,你也看到了。”
她眸色忽的沉了沉。夏清侯也面色微动,他看得很清楚。
眼前这个人的态度很明了。
她不想收留他。
夏清侯不觉得奇怪,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他也不想待在这里。
但事实是没有别的选择。
原本他预想的是如果那男人不同意,那就用上武力。
都是男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可以很直观。
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女的。
一向桀骜的大少爷内心里不想对女人动手,所以费劲口舌解释。
显然他还是不领情。
偏偏夏清侯这时候没有别的方法。钱权,他一个都不在身边。
难不成……要牺牲色?
他看一眼被灯光照得像鬼一样的贺辞闻,立马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贺辞闻没说话,夏清侯也没说话。
二人僵持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忽的院子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二人都听在耳朵里,依然不动。
这时候那脚步声忽然停了,门外传来扯着嗓子的大吼,是陈老太那极富穿透力的大嗓门:
“阿文,阿文!房租明天要交给我!三百块,一块都不能少晓得啊?还有今天给你的洋芋种子,一筐五十,也要给钱,被你搞坏的我就不算进去了!还有那个米和馒头,你吃完了吧?我那里还有。大米六十一袋,白面馒头一个八毛,夹萝卜丝的一个一块!没睡吧?!”
正僵持的贺辞闻窒住了。夏清侯一点不错失的看着她,心头忽然涌起了风潮。
气氛忽然莫名尴尬。
贺辞闻僵了脸,没有一时间就回应。
然而门外的陈老太却是铁了心的,加大了嗓门要她说话。
夏清侯的目光一瞬间深暗。贺辞闻尽量忽略身前人的打探,在那目光里起身,打开了一个缝隙闷闷地回她:
“知道了。”
陈老太没听清:
“啊?”
“……”贺辞闻加大了音量。
陈老太贴着墙根,这才听见了。于是满意地嗯了一声,嘱咐一句“记得交钱”然后颠着小脚拎着小油灯转身走了。
贺辞闻关上门,坐回了位置上。她两手撑着身子,没再看夏清侯。
比他更重要的事就在眼前摆着。
陈老太的房租,着实让她很犯难。
来的时候身上只有四千零五十一块,一路上零碎用掉了两千多,到这来之后又租了房子买了粮食。
现在身上,连一百都没有。
粮食已经吃完了,不买只能挖野菜。然而野菜也无法充饥。最后还是得买。
最重要的房租……
贺辞闻活了二十年,为钱发愁在两个月以前是天方夜谭。
然而,现在成了致命题。
愁丝绵延,贺辞闻身上的忧愁之气是如此明显,叫夏清侯看得是如此真切。
他忽然微笑,从袋子里掏出十张有些脏的百元大钞利落地推到了贺辞闻眼底下。
眼睛好像可以自动过滤黑色泥块,只剩那红色的一片仿佛世上最美的风景。是天使坠落凡间的证物,是让千万人折腰的原罪……如此诱人引人入胜,贺辞闻的眼球在看见的那一刻就无法自主地黏在了上面,静止不动,连呼吸都停止片刻。
对面的男人的声音正适时地悠然传来,是无需多言的意味深长:
“我想这些……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贺辞闻看着那又往前推了推的毛爷爷:“……。”
陈老太太,一毛不拔闻名发财村。
空气又不知静止不动了多久,贺辞闻的理智让她几次三番想要移开视线,现实却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这十张红色毛爷爷是多么难得。
天人交战半晌,贺辞闻认真地想,还是燃眉之急比较重要。
“可以,但你只能睡地铺。”
夏清侯露出了半个月以来的第一个舒心微笑。
……
在门口底下的搪瓷盆里洗了手,贺辞闻直接将锅里的蒸笼拿了出来。
两个瘪瘪的馒头都只有半个拳头大,白面里掺着黑色粗粮,热的时候已经难以下咽,冷了之后更味同嚼蜡。
弯腰从黑漆漆的小碗柜里拿出一只瓷碗,贺辞闻伸手拿了个印着褪色囍字的热水瓶倒了碗热水。
这热水瓶用了四五年,是陈老太硬塞着要卖给她的。
贺辞闻没怎么用过这东西,自然不懂它的市场价。虽然打心底觉得并不会太贵,但还是老实给了陈老太五十块买来了。
后来知道真正价格后贺辞闻沉默了。但不悦归不悦,该用还是得用。
一口热水一口馒头,贺辞闻就这么吃完了剩下的所有口粮。
夏清侯坐在椅子上,碍于贺辞闻在吃饭,他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这个小小的屋子。
四周都是青灰色的石砖搭建,顶梁不高,他的个子进门还得低着头,站起来蜘蛛网离他的头顶大约只有三十厘米。
灶台……应该是叫灶台没错,通身青黑用一大块三合板横在中间,挡着点烟灰。脚底下稀稀拉拉的石头铺地里到处长着各是小草。
身后的床就只是一张上了年纪的竹编小榻子。依稀能看见大牡丹红花双囍被子底下露出的几团发黄棉花。
……
到这已经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念想。
这地方,真是原生态。
这房子至少有五十年的历史了。
回想到白天看到的院墙,灰白色的草木灰大喇喇地抹了几抹,他能断定自己的拳头可以一拳砸倒。而剩下的,除了杂草还是杂草。
夏清侯心里……堪称五味杂陈。
想到过穷,却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看着那个女人单薄的身形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地就着白水吃馒头,饶是本性冷血的他也不禁心头一窒。
虽说给了钱,但到底男女体质有别。
他也更没那意思。
夏清侯略有些踌躇,而后对着贺辞闻端着一张霸道脸道:
“你很饿?”
贺辞闻闻言停下干咽馒头的动作,转头淡淡看他一眼。而后又转头吃了起来。
“……”高冷?搁在以前谁敢这么无视他夏清侯……他无法避免地心头不爽,但理智尚寸,夏清侯清楚现在的形式如何。
压下那些属于夏大少爷的情绪,夏清侯一瞬间不悦的脸上很快恢复自然,突地显现出一种同脸极违和的欠扁的诚恳:
“我帮你倒点水?多喝点水能缓解饥饿。”说着就要起身拿热水瓶。
正微微皱眉快要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的贺辞闻随着他话音落地身形一顿,眼睛里骤然迸出一阵寒芒直射那个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男人。
她为什么会饿?
六个馒头为什么只剩两个?
本放下这事的贺辞闻呼吸一顿,想要咽下再和他理论,却忽然觉得气管一痒。
夏清侯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忙捂住嘴,强行咽下馒头,而后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巨烈咳嗽。
贺辞闻的身体不受控地抖动,她攀住手边摇摇欲坠的小方桌,将头埋在黑暗中闷声咳着。
静谧低暗的空间里她尽力压制住的咳嗽声却更难掩不舒服,凉意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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