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钢琴雨声

雨还在下,敲打着钢琴房的玻璃窗,像那年未停的旋律。

季珩的指尖停在江瑜心口,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带着不容错辨的珍重。他低头,鼻尖蹭过江瑜汗湿的鬓角,呼吸交织间,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像陈年的琴酒,混着雨后青草的微腥,是从十二岁那个暴雨天起,就悄悄缠绕在一起的味道。

江瑜的睫毛颤了颤,镜中的自己脸颊泛着薄红,眼底的迷离渐渐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他想起那年季珩躲在钢琴底下,校服上的泥水蹭脏了琴凳,却在他递过毛巾时,眼神亮得像被雨洗过的星子。

“江瑜。”季珩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缓缓低下头,吻先落在江瑜的眼角,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将那点未干的水汽吻去。然后是鼻尖,带着微麻的痒意,最后才辗转落在唇上。

不是急切的掠夺,更像一场温柔的回溯。季珩的唇瓣温热,带着克制的力道,轻轻厮磨间,仿佛在确认什么。江瑜微微张口,舌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像被电流窜过,又像琴弦被轻轻拨动,发出低哑的共鸣。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声响,衬得室内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季珩抬手,将江瑜汗湿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廓的温度,让这个吻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江瑜抬手,环住季珩的脖颈,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吻得更专注了些。镜中的两个身影紧紧相依,像要把过去那些未曾言说的时光,都揉进这个绵长的吻里。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季珩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江瑜的,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擦去江瑜唇角的水渍,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年躲在这里,就想过……要是能这样靠近你就好了。”

江瑜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释然的暖意。他踮脚,主动凑上去,在季珩唇上又轻轻啄了一下,像在回应一个迟到了许多年的约定。

雨声渐歇,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云层,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钢琴的漆面上凝着层薄湿的水汽,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季珩的指尖从江瑜心口移开,轻轻落在他后颈——那里有块浅淡的疤,是十二岁那年躲雨时,被钢琴底下的金属零件蹭到的。当时江瑜疼得眼圈发红,却咬着唇没吭声,是季珩笨拙地用校服袖子给他擦血,被他笑“像只笨狗”。

“还疼吗?”季珩的指腹摩挲着那道疤,声音里裹着雨气的微潮。

江瑜摇摇头,抬手按在他手背上。两人的掌心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像钢琴里共振的弦。“那时候你把我推出去抢伞,自己淋成落汤鸡,”他忽然笑起来,眼底的暖意漫到眉梢,“结果伞骨断了三根,回来还嘴硬说‘风太大’。”

季珩的耳尖微微发烫,低头在他后颈的疤上印下一个轻吻,带着点潮湿的凉意:“那不是怕你感冒?你一发烧就哭唧唧要吃橘子糖,难伺候得很。”

“谁哭唧唧了?”江瑜伸手去拧他的胳膊,却被他反手握住,指缝相扣间,带出琴凳上散落的乐谱。是《雨滴》的谱子,纸页边缘已经泛黄,上面还有少年时歪歪扭扭的批注——“季珩这里又弹错了”“江瑜画的小狗真丑”。

窗外的阳光越发透亮,雨珠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在乐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季珩忽然松开手,走到钢琴前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犹豫了半秒,弹出一串轻快的旋律。正是《雨滴》,却比课本上的调子多了几分跳脱的暖意。

“还记得吗?”他侧过头看江瑜,指尖在琴键上跳跃,“你当年总说我弹不好最后一个和弦,说要等我练会了,就……”

“就带你去吃巷口的桂花糕。”江瑜接话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那年的话没能说完,后来季珩搬家,钢琴被收进储藏室,这旋律便在记忆里蒙了尘,直到此刻被重新敲响。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季珩忽然起身,将江瑜拉到钢琴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江瑜的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动,像被琴声包裹着。“再弹一次?”季珩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他的耳廓,“这次我们一起。”

江瑜的指尖落在琴键上,与季珩的手交叠在一起。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没有错音,没有停顿,只有两个声部温柔地缠绕,像十二岁那年的雨,像此刻透过窗的光,像藏在岁月里未曾褪色的期待。

阳光漫过琴键,漫过交握的手,漫过两人相贴的脊背。季珩忽然在江瑜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得能刻进骨里:“江瑜,不等了。”

不等下一个雨天,不等下一次重逢,不等那些未说出口的试探。

江瑜的指尖一顿,随即笑了,按下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间,他偏过头,吻上季珩的唇。这次没有犹豫,没有回溯,只有阳光的温度,琴键的微凉,和彼此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漫溢的温柔。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风卷着青草的气息穿过半开的窗,与琴房里的暖意交织。乐谱上的光斑缓缓移动,像在为这迟到了许多年的拥抱,轻轻打着节拍。

琴键余音未散,唇齿间的温度却已攀升。江瑜抬手按住季珩的后颈,指尖陷进他柔软的发间,这个吻便从克制的轻触,渐渐染上了经年累月的急切。

季珩的手环住他的腰,将人圈得更紧,仿佛要将这许多年的空白都填补回来。他记得江瑜怕痒,指尖却故意擦过他的腰侧,引得人闷笑出声,气息乱了节奏。

“别闹……”江瑜推开他一点,眼底水光潋滟,“谱子都要被你碰乱了。”

季珩低笑,鼻尖蹭过他的鼻尖:“乱了再重写,反正有的是时间。”他伸手合上琴盖,金属搭扣发出轻响,像为刚才的旋律画上句点,又像为新的开始敲下鼓点。

阳光挪到江瑜浅棕色的发顶,季珩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停在他眉骨处:“还记得储藏室吗?你当年藏的橘子糖,我去年回去还在呢。”

江瑜一怔,随即笑了:“早过期了吧?你还留着。”

“嗯,”季珩点头,语气认真,“像个念想。”他起身牵起江瑜的手,往琴房外走,“带你去个地方。”

穿过爬满青藤的回廊,季珩推开一扇木门,里面竟是间小小的花房。月季攀着竹架开得热烈,角落里摆着两张藤椅,桌上的白瓷瓶里插着新鲜的雏菊——是江瑜当年最喜欢的花。

“什么时候弄的?”江瑜轻抚过花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你说想找个有花有琴的地方定居时,我就开始攒钱了。”季珩从身后拥住他,“这里有钢琴,有你喜欢的花,还有……我。”

江瑜转过身,撞进他盛满温柔的眼眸,忽然想起十二岁那个雨天,少年浑身湿透,却把断了骨的伞往他这边倾,说“我没事”。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像种子,在时光里悄悄发芽,长成可以栖息的港湾。

“季珩,”江瑜踮脚,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吻,“以后的雨天,我们一起撑一把伞吧。”

季珩收紧手臂,将他牢牢锁在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不止雨天,晴天阴天,每一天。”

花房外的风穿过藤蔓,带着花香和笑意,远处隐约传来钢琴被重新敲响的声音,这次的旋律轻快明亮,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跳。

花房的雏菊沾着晨露,江瑜指尖拂过花瓣,忽然轻声笑了:“你还记得吗?以前总抢你便当里的火腿,你瞪我一眼,转头却把整盒都塞给我。”

季珩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闷闷的:“记得。你那时候瘦得像根豆芽菜,抢起东西来倒凶得很。”

“还不是你惯的。”江瑜转过身,指尖戳了戳他胸口,眼里闪着笑,“后来你去打比赛,我偷摸去看,见你被人撞倒在泥地里,爬起来还冲我这边笑——那时候就想,这人怎么傻得冒烟。”

季珩捉住他作乱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琴弓磨出来的。“傻?”他低头,鼻尖蹭过江瑜的鼻尖,“不傻怎么会等这么多年?”

这话像颗糖,化在舌尖是甜的,咽下去却带了点涩。江瑜忽然别过脸,看向花房角落那架落了薄尘的旧手风琴:“那时候你总说,等拿了冠军就教我拉手风琴……”

“现在教也不晚。”季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手风琴的琴身还有道裂痕——是当年他夺冠后,激动得把琴摔在台上留下的。

江瑜却笑了,眼里亮着光,声音却轻得像叹息:“晚了呀,季珩。”他抬手抚过季珩的眉骨,那里有道浅疤,是当年为了护他,被碎玻璃划的,“你看这疤都淡了,好多事……早就不一样了。”

季珩的心猛地一缩,想反驳,却被江瑜按住嘴唇。“别说话,”江瑜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唇,笑意里裹着苦,“能再见到你,能摸到这花房,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风穿过花房的纱帘,卷起几片雏菊花瓣,落在江瑜发间。季珩看着他眼里的光,像捧着快要熄灭的烛火,明明亮着,却看得人心里发疼。他突然用力把江瑜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揉进骨血里:“哪里不一样了?我还在,手风琴还在,你也在——这就够了。”

江瑜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忽然抬手捂住脸。笑声从指缝漏出来,带着湿意:“你还是这么霸道……”

是啊,很高兴。高兴到想笑。可笑着笑着,怎么眼眶就热了呢?那些被时光偷走的年景,那些没能一起拉的手风琴,像扎在心头的细刺,轻轻一碰,就酸得人想掉眼泪。

季珩低头,看见江瑜发间沾着的雏菊花瓣,伸手想摘,指尖却顿在半空——他怕一碰,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光,就像晨露一样,碎了。

手风琴的琴键沾着薄尘,季珩轻轻掀开琴盖,指腹擦过泛黄的琴键,忽然弹出一串不成调的音符。他记得江瑜以前总笑他“手风琴拉得像锯木头”,此刻这杂音倒像是应景的伴奏,衬得花房里的沉默格外长。

“其实……”江瑜蹲下身,捡起片落在脚边的雏菊,“那年你去外地比赛,我去送你,在车站偷偷放了盒糖在你背包侧袋里。”

季珩一怔,猛地想起背包里那盒化了一半的牛奶糖——他当时急着赶车,以为是母亲塞的,随手扔给了邻座的小孩。此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又麻又酸。

“怪不得那小孩总跟着我喊‘哥哥’,”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发哑,“原来沾了你的光。”

江瑜没接话,只是把雏菊插进窗台的玻璃瓶里。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季珩手背上,像道浅淡的疤。

“我后来去了趟你以前住的巷子,”季珩忽然说,“老槐树还在,就是你爬过的那个树杈,断了。”

“断了啊……”江瑜的指尖在瓶身上划着圈,“小时候总爬上去掏鸟窝,你在下面接着,说摔下来就接住我。结果有次真踩空了,你没接住,自己倒被我砸得半天爬不起来。”

季珩笑出声,眼里却有点湿:“那时候你瘦得像片叶子,砸下来怎么那么疼?”

“因为我带着你给的玻璃弹珠啊,”江瑜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装了满满一口袋,想赢回来给你做弹弓子弹。”

风又起了,纱帘卷着花瓣飘到两人脚边。季珩忽然拉起江瑜的手,把他拽到手风琴前:“来,教我。”

“我哪会这个。”江瑜挣了挣,却被他按在琴凳上。

“你会的。”季珩的声音很认真,“你看这琴键,跟你弹钢琴的指法差不多,试试。”

江瑜的指尖落在琴键上,犹豫了半天,弹出个生硬的音符。季珩就在旁边跟着和,两个大男人对着架旧手风琴,拉出一串磕磕绊绊的调子,像极了当年在巷口瞎唱的跑调儿歌。

弹到一半,江瑜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季珩,我们那时候……真傻啊。”

“傻才好呢。”季珩停下动作,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傻得干干净净,想什么就说什么,喜欢什么就去抢,多好。”

江瑜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他按在琴键上的手。阳光穿过指缝,在琴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或许有些遗憾是消不掉的,就像手风琴上的裂痕,就像化掉的牛奶糖,就像没接住的那次坠落。但此刻指尖相触的温度,跑调的琴声,还有漫进花房的阳光,好像也足够把那些涩,酿成回甘的甜。

“再来一遍?”季珩问。

“嗯。”江瑜点头,指尖重新落下时,比刚才稳了些。

这次的调子,好像没那么难听了。

暮色漫进花房时,手风琴的调子渐渐顺了些。江瑜的指尖不再发颤,季珩的和声也找对了节奏,两个不算熟练的音符缠绕着,竟也织出点温柔的意味。

“其实那次车站,我回头找过你。”季珩突然开口,手还按在琴键上,“车开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站台柱子后面,手里攥着个纸团。”

江瑜的指尖顿了顿,纸团里是他写了又改的字条——“比赛加油,输了也没关系”,没敢送出去,最后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后来洗裤子时忘了掏,泡得字迹全花了。

“我以为你早走了。”他低声说。

“我在柱子后面看你跑,”季珩笑了,“你书包上挂的晴天娃娃,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只笨鸟。”

江瑜踹了他一脚,却没真用力:“那是你送我的!说挂着能带来好运。”

“结果呢?”季珩挑眉。

“结果你拿了亚军,”江瑜哼了一声,“还不是我没去给你加油。”

“亚军也不错了,”季珩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至少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你在巷口等我,手里拿着根冰棍,都快化完了。”

江瑜的耳尖腾地红了。那天他等了三个小时,冰棍化得满手黏糊糊,却还是把剩下的半根硬塞进季珩嘴里,凶巴巴地说“败军之将,只配吃这个”。

手风琴的调子突然乱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笑声撞在花房的玻璃上,又弹回来,混着外面的蝉鸣,像首没谱的歌。

“对了,”江瑜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这个给你。”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颗磨得光滑的玻璃弹珠,五颜六色的,在暮色里泛着光。“当年没给成你的弹弓子弹,”他有点不好意思,“前几天收拾旧物翻出来的。”

季珩拿起一颗蓝色的弹珠,对着光看,里面好像裹着个小小的太阳。“我还记得,”他说,“你当时说要赢一箱回来,给我弹弓缠彩绳。”

“结果你自己偷偷把弹弓扔了,”江瑜瞪他,“说玩弹弓是小孩子的把戏。”

“那不是怕你总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吗?”季珩的声音软下来,“后来买了篮球给你,你又说太蠢,非要去学钢琴。”

“钢琴哪里蠢了?”

“对着一堆黑白键敲来敲去,哪有抢篮板有意思?”

“你懂什么,那是艺术!”

两人又拌起嘴来,像回到了十几岁的夏天,为了点小事就能吵半天,却谁也没真生气。手风琴被晾在一边,琴键上落了片从窗外飘进来的银杏叶,黄得透亮。

天黑透时,季珩突然说:“明天周末,去老巷子看看?”

江瑜愣了愣:“去干嘛?”

“看看那棵老槐树,”季珩看着他,眼里有光,“说不定能在树底下,捡到你当年没送出去的牛奶糖。”

江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嘴上却硬:“早化了。”

“化了也捡,”季珩拿起那盒玻璃弹珠,塞进他手里,“捡回来,我们熔了做个新的晴天娃娃,挂在手风琴上。”

那天晚上,花房的灯亮到很晚。手风琴的调子从生涩到流畅,最后竟能完整弹出一首《小星星》。月光落在琴键上,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像撒了层碎银。

后来他们真的回了老巷子。老槐树断了的树杈被人修得整整齐齐,树底下还真有块融化后又凝固的糖渍,硬得像块琥珀。季珩小心地把它抠下来,用纸包好,放进江瑜的口袋。

“你看,”他笑着说,“有些东西,就算化了,也能留下痕迹。”

江瑜摸了摸口袋里的糖渍,又摸了摸铁盒里的玻璃弹珠,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做成的事,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毕竟此刻,手风琴的调子在巷口回荡,身边的人还在,阳光正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老槐树下的糖渍被江瑜收进了那个装玻璃弹珠的铁盒里。季珩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垫上软纸,嘴角噙着笑,忽然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当年你总躲在树后看我打球,手里攥着的牛奶糖,是不是早就化了?”

江瑜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挣扎着要挣开,却被抱得更紧:“胡说什么……”

“我看见了。”季珩低笑,声音蹭着他的耳廓,带着点痒,“每次投进三分球,你手里的糖纸就会响一下。后来我故意多投了十几个,就想听听那声音。”

江瑜的动作顿住了,铁盒的盖子“咔哒”一声合上。原来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早就被对方看在眼里,像阳光下的糖纸,亮得藏不住。

巷子深处传来卖冰棍的铃铛声,季珩拉着江瑜跑过去,抢在一群小孩前买了两根绿豆沙,递给他一根:“这次不会化了。”

江瑜咬着冰棍,看季珩仰头把冰棍吃得飞快,喉结滚动的弧度和当年在篮球场边喝水时一模一样。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球衣、浑身是汗的少年。

“对了,”季珩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

是枚磨得光滑的桃木小牌子,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上次去山里玩,看见个老木匠在刻这个,”他挠挠头,“想着你总爱失眠,说桃木能安神。”

江瑜捏着那枚木牌,指腹蹭过粗糙的刻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他忽然想起昨晚季珩在花房里说的话——“有些东西,就算化了,也能留下痕迹”。原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糖渍、玻璃弹珠、未送出的字条,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拼成了现在的模样。

冰棍快吃完时,季珩突然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江瑜,我们别再躲了好不好?”

江瑜看着他眼里的认真,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冰棍棍扔进垃圾桶时,回握了他一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夏日的阳光更暖。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笑。铁盒里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混着那枚桃木小牌,还有那块化了又凝的糖渍,成了这个夏天最甜的收藏。

两人牵着手走在老巷子里,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隙里钻出几丛青苔。季珩的手掌宽大温热,牢牢裹着江瑜的手,像是怕一松开就会跑掉似的。

“还记得这儿吗?”季珩忽然停下,指着巷尾那堵斑驳的墙,“你当年把我的作业本藏在墙缝里,害我被老师罚站了一节课。”

江瑜脸颊发烫,挣了挣手没挣开,嗔道:“谁让你总抢我零食!再说后来不是还给你了吗?”

“是还给我了,”季珩低笑,声音里带着揶揄,“就是作业本沾了雨水,字迹糊得像天书,我爸看见差点没把我揍开花。”

江瑜别过脸,却忍不住弯了嘴角。那时的争吵和别扭,现在想起来,都裹着层甜。

走到巷子口,季珩突然转身,认真地看着江瑜:“以前总爱跟你闹,是怕靠太近了,你发现我喜欢你,就躲得更远了。”

江瑜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颤。

“后来分开的那些年,我总想起你攥着牛奶糖的样子,想起你躲在树后看我打球的眼神,”季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江瑜,我喜欢你,不是小时候的玩笑,是认真的。”

阳光穿过巷口的梧桐叶,落在季珩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江瑜看着他眼里的真诚,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悸动和试探,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他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季珩的唇。

很轻,却带着积攒了多年的勇气。

季珩愣住了,随即收紧手臂,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巷子里的风带着槐花香,吹起江瑜的发梢,也吹来了迟到多年的告白。

远处,卖冰棍的铃铛声渐渐远去。近处,是彼此加速的心跳和藏不住的笑意。

江瑜想,那些被藏起来的喜欢,那些化了又凝的糖渍,终究是没被时光辜负。

季珩想,幸好,兜兜转转,还是抓住了这只总爱躲躲藏藏的小笨蛋。

老槐树的叶子,又沙沙地笑了。

巷口的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江瑜的发梢扫过季珩的脸颊,带着点痒。他松开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温度,心里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雀,又慌又甜。

“喂,”江瑜低着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声音细若蚊吟,“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季珩弯腰,视线与他平齐,眼里的光比正午的太阳还亮:“比你藏我作业本那次还真。”

江瑜“噗嗤”笑出声,抬头瞪他:“还提!再说我把你新买的球鞋藏排水沟里!”

“藏吧,”季珩笑得坦荡,“反正你藏哪儿,我都能找着。”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就像找了这么多年,还是找着你了。”

江瑜的耳垂瞬间红透,拍开他的手往回走,脚步却慢得像挪。季珩跟在后面,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那些年的等待都值了。

路过老地方的杂货铺,老板娘探出头笑:“小珩啊,这是你对象?跟小时候总跟在你身后的小姑娘长得真像。”

季珩朗声应道:“是呢,就是他,不过张阿姨,他是男孩,不是什么小姑娘。”

张阿姨愣了愣,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瞧我这记性!老眼昏花了!不过说真的,小瑜这眉眼,是越看越俊,当年追在你身后喊‘小珩哥哥’,可不嘛。”

季珩低头看了眼身边的江瑜,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小时候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摔了跤也不哭,爬起来拍拍裤子继续追,喊‘小珩哥哥等等我’的声音,整条巷子里都能听见。”

江瑜的脸“腾”地烧起来,伸手掐了把他的胳膊:“哪有那么夸张!”拉着季珩的袖子就往前走,却被他反手握住。老板娘在身后笑:“慢点走啊,晚上来拿刚做的桂花糕!”

“好嘞!”季珩应着,脚步却没停,任由江瑜拽着往前跑。

跑过那棵老槐树时,江瑜突然停下,指着树杈:“你看!”

树杈上挂着个褪色的布偶,是当年他缝的丑兔子,说是能辟邪,被季珩抢去挂在树上“示众”的。风吹过,布偶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还在啊……”江瑜惊讶地睁圆了眼。

“我每年都来换绳子,”季珩望着布偶,声音软下来,“怕它掉下来。”

江瑜忽然鼻子一酸,转身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季珩,你好傻啊。”

“傻也只对你傻。”季珩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槐花香,觉得这辈子的运气都攒在这一天了。

傍晚,两人坐在老槐树下分吃老板娘给的桂花糕。江瑜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比小时候的甜。”

“因为多了点东西。”季珩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漫出来。

“什么啊?”

“你。”

江瑜的脸又红了,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季珩嚼着糕,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糖渍,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缠缠绕绕,再也分不出哪段是他,哪段是他。风过时,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说:早该这样了。

五月的海风吹得恰到好处,带着咸湿的暖意,卷着白纱掠过礁石。

季珩站在临时搭建的仪式台上,脚下是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木板,远处的浪涛拍打着沙滩,像在为这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婚礼伴奏。他穿了件白色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串红绳——是江瑜亲手编的,绳结里藏着两颗迷你玻璃珠,是从当年那盒弹珠里挑的,一颗蓝,一颗绿,像他们初见时的天空和草地。

“紧张吗?”伴郎拍了拍他的肩,是当年篮球队的队友,此刻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揶揄,“想当年你抢篮板都没这么手抖过。”

季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确实在微微发颤。他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衬衫口袋里的戒指盒——里面是两枚素圈银戒,内侧刻着彼此的名字缩写,是他找老银匠打了三个月才成的。“能不紧张吗?”他说,“等了快二十年了。”

海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带着宾客的低笑和快门声。季珩猛地抬头,看见江瑜正站在沙滩入口处。

他穿了件浅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松敞着,被海风吹得微微晃动。阳光落在他发梢,泛着层柔和的金,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被风吹得轻轻颤动,像他此刻的心跳。

季珩忽然想起十二岁那个暴雨天,江瑜也是这样站在雨里,眼睛亮得惊人。时光好像绕了个圈,把当年那个追在他身后喊“小珩哥哥”的少年,送到了他眼前,送到了这场以爱为名的仪式里。

江瑜一步步走近,脚下的细沙发出簌簌的声响。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季珩,嘴角噙着笑,像藏了整片海的光。走到仪式台边时,季珩伸手扶住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烫得江瑜的耳尖微微发红。

“你今天……”季珩的声音有点哑,“很好看。”

江瑜仰头看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你也是。”

证婚人是张阿姨,特意从老巷子赶来的,穿了身新做的蓝布衫,手里还攥着个红布包。她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忽然红了眼眶:“当年小珩总抢小瑜的糖,我就说这俩孩子肯定有缘分……”

海风卷着她的话飘向远处,宾客席上传来低低的笑声。江瑜悄悄握了握季珩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想起了很多事——藏作业本的墙缝,树杈上的丑兔子,花房里的手风琴,还有老槐树下那块化了又凝的糖渍。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此刻都成了脚下的细沙,稳稳地托着这场婚礼。

“季珩先生,”张阿姨看向季珩,声音郑重,“你愿意和江瑜先生结为夫夫,无论晴天雨天,无论年轻年老,都牵着他的手,像当年在巷子里那样,走一辈子吗?”

季珩的目光落在江瑜脸上,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像蝶翼轻轻颤动。“我愿意,”他说,声音清晰而坚定,“从十二岁躲在钢琴底下那天起,就愿意了。”

江瑜的眼眶忽然热了,他别过头,假装看远处的海鸥,却被季珩轻轻捏住了下巴,转回来面对着他。

“江瑜先生,”张阿姨又问,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你愿意和季珩先生结为夫夫,无论他弹钢琴跑调,还是做糖醋排骨放多了糖,都包容他,像当年藏他作业本那样,‘欺负’他一辈子吗?”

宾客们笑出了声。江瑜看着季珩眼里的自己,忽然踮起脚,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见:“我愿意。从他把断了骨的伞往我这边倾那天起,就愿意了。”

季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吻落在江瑜的眉心,带着海风的微咸和阳光的暖意。

交换戒指时,季珩的指尖有些抖,把戒指套进江瑜无名指的瞬间,忽然松了口气似的笑了。江瑜看着他发红的耳根,故意把戒指往他指节上推了推,低声道:“季老师,紧张了?”

“才没有,”季珩反驳,却在握住他的手时,用了点力,像是怕这枚戒指会飞走似的,“就是觉得……像做梦。”

张阿姨把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两盒桂花糕,用油纸包着,还是当年的模样。“这是我给你们的嫁妆和聘礼,”她说,“当年小珩说要攒够一盒子给小瑜当嫁妆,今天啊,总算攒够了。”

江瑜接过桂花糕时,指尖碰到油纸下温热的触感,像触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夏天的温度。他忽然想起季珩说过的话——有些东西,就算化了,也能留下痕迹。此刻掌心的温度,无名指上的戒指,还有身边这个人的呼吸,都是最清晰的痕迹。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在沙滩上嬉闹,季珩牵着江瑜走到礁石边。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落在脚踝上,带着点凉。

“你看,”江瑜指着远处的海平线,夕阳正沉下去,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像不像那年我们看的星星?”

季珩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比星星好看。”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因为有你。”

江瑜往他怀里缩了缩,手里还攥着那盒桂花糕。“其实我昨天梦到老槐树了,”他说,“梦到树杈上的丑兔子掉下来了,我哭着去找你,你却从背后拿出个新的,说‘这个不丑’。”

季珩低笑,吻落在他的发旋:“那是因为,最好的已经在我身边了。”

海浪退去又涌来,像在重复着永恒的誓言。江瑜忽然转身,踮脚吻住季珩的唇。这个吻带着桂花糕的甜,海风的咸,还有彼此藏了太多年的悸动,从青涩到笃定,从试探到沉沦,像他们走过的这十几年,兜兜转转,终究在这片海前,找到了归宿。

有人举着相机跑来,想拍下这一幕,却被季珩笑着摆手拒绝了。“这张要我们自己拍,”他说,从口袋里掏出拍立得,镜头对着相拥的两人,“要放进我们的铁盒里,和那些玻璃弹珠、票根放在一起。”

快门按下的瞬间,夕阳刚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无名指上的银戒闪着光,像把这十几年的时光,都定格成了永恒。

晚宴时,季珩被灌了不少酒,脸颊泛红,却始终牵着江瑜的手,生怕一松开就会跑掉似的。江瑜替他挡酒,被他按住手:“我没事,今天高兴。”

他举杯,对着满座宾客,声音虽哑却清亮:“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江瑜的婚礼。很多人问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值得吗?”他看向江瑜,眼里的笑意像化了的糖,“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值得。从十二岁到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

江瑜的眼眶又热了,他抢过季珩手里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看着他,认真地说:“季珩,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

“好,”季珩笑着应,“都听你的。”

夜色渐深,宾客们渐渐散去。沙滩上只剩下他们俩,还有那对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的白纱。季珩把江瑜裹进自己的外套里,抱着他坐在礁石上看月亮。

“你看那艘船,”江瑜指着远处的灯塔,“像不像我们?”

“像,”季珩吻着他的发梢,“有你在,去哪都是家。”

海浪拍打着沙滩,像首温柔的摇篮曲。江瑜靠在季珩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花房里,季珩说“不等了”。是啊,不等了,不用等下一个雨天,不用等下一次重逢,因为此刻,身边的人就是余生,掌心的温度就是永恒。

“季珩,”江瑜轻声说,“晚安。”

“晚安,”季珩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我的爱人。”

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两枚银戒在夜里闪着光,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照亮了这片海,也照亮了往后漫长的岁月。

潮水退去时,沙滩上留下细碎的贝壳,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季珩抱着江瑜往临时搭建的木屋走,他的外套下摆扫过沙地,沾了些细沙,像裹了层星光。

“慢点走,”江瑜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他的锁骨,带着点酒气的温热,“我自己能走。”

“不行,”季珩低头,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酒后的微哑,“今天你是新郎,最大,我说了算。”

这说的啥啊,算了,不和醉鬼一般计较,江瑜心想。

木屋的灯是暖黄色的,墙上挂着他们从老巷子带来的丑兔子布偶,被江瑜缝了朵向日葵在上面,说是“给老伙计添点新花样”。季珩把他放在床上时,江瑜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

“季珩,”他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烛火还亮,“我们好像……还没喝交杯酒。”

季珩低笑,转身从桌上拿起那瓶没喝完的梅子酒,倒了两杯。他递一杯给江瑜,手臂绕过他的手臂,酒杯相碰时,两人都笑了。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涩,回味却甜,像他们走过的这些年。

“其实我昨天去看了钢琴房,”江瑜忽然说,指尖在季珩手背上画圈,“锁着门呢,透过窗户看进去,钢琴还在,就是落了层灰。”

“等回去就找人擦擦,”季珩吻掉他唇角的酒渍,“以后我们常去,你弹琴,我听着。”

江瑜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头柜摸出个小盒子,塞到季珩手里。“给你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婚礼太忙,忘了拿出来。”

盒子里是枚尾戒,和他们手上的素圈是同一款式,内侧刻着个极小的“珩”字,是江瑜亲手刻的,边缘还有点毛糙。“我刻了好久,”他小声说,“怕你嫌弃。”

季珩套在尾指上,大小刚刚好。他低头,在那枚戒指上吻了吻,声音哑得厉害:“不嫌弃,一辈子都戴着。”

窗外的海浪声渐渐温柔,烛火在墙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像幅流动的画。江瑜靠在季珩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然笑出声。

“笑什么?”季珩捏了捏他的耳垂。

“笑我们,”江瑜的指尖划过他衬衫上的纽扣,“小时候抢糖吃,长大了抢钢琴弹,现在倒好,成了一家人。”

“本来就是一家人,”季珩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从你第一次跟在我身后喊‘小珩哥哥’那天起,就是了。”

后半夜,江瑜被渴醒,身边的人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大概是酒喝多了不舒服。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倒水,回来时看见季珩翻了个身,嘴里喃喃着什么,凑近了才听清——“江瑜……别跑……”

江瑜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坐在床边,指尖抚平季珩蹙着的眉,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个吻。“不跑了,”他轻声说,“永远都不跑了。”

天快亮时,海平线泛起鱼肚白。季珩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他心里一紧,刚要起身,就看见江瑜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盒玻璃弹珠,正对着光看。

“醒了?”江瑜转过身,晨光落在他侧脸,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看这颗蓝色的,里面好像真的有太阳。”

季珩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看着那颗在晨光里泛着光的弹珠。“不止有太阳,”他说,“还有我和你。”

潮水又涨了上来,拍打着沙滩,像在为新的一天鼓掌。江瑜把弹珠放回铁盒,转身时撞进季珩怀里,两人的戒指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珩,”他说,“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收拾东西时,江瑜把那对向日葵花束插进了玻璃瓶,又把张阿姨给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季珩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的家,从来不是某间屋子,而是有这个人在的地方——有他的笑,他的闹,他藏起来的糖,还有那些说不完的话。

车子驶离沙滩时,江瑜回头看了眼那片海,晨光下的海面闪着碎金,像撒了满地的玻璃弹珠。他忽然握住季珩的手,十指相扣。

“以后每年都来一次吧?”他说。

“好,”季珩侧头看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带着我们的铁盒,带着丑兔子,带着……攒够一年的新故事。”

海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咸湿的暖意,吹起江瑜额前的碎发。他看着季珩专注开车的侧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花房里,季珩说“不等了”。

是啊,不等了。

因为最好的时光,不是过去,不是将来,而是此刻——身边有你,前路有光,手里握着的,是能温暖一辈子的糖。

车子越开越远,那片海渐渐缩成一个小点,却在两人心里,铺成了一片永恒的蓝。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比闹钟先醒。季珩睁开眼时,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晨光正落在江瑜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碎金。身旁人还没醒,眉头微微蹙着,大概是昨晚临睡前改乐谱太投入,梦里还在跟升降调较劲。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套上拖鞋往厨房走。冰箱里还剩小半盒鲜牛奶,是昨天江瑜特意买的,说要试试做舒芙蕾。季珩打开烤箱预热,指尖划过料理台上的食谱——那是本被翻得卷边的笔记本,每一页都有江瑜的批注,“面粉要过筛三次才够蓬松”“打发蛋白时加几滴柠檬汁,不易消泡”,字迹清秀,末尾偶尔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他看了就心软的模样。

打蛋液的时候,身后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江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倚在门框上,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今天不做舒芙蕾好不好?想吃你煮的面。”

季珩回头时,正撞见他抬手揉眼睛,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那串红绳——是结婚时季珩奶奶编的,说红绳系住姻缘,能绕着一辈子。“好,”他笑着往锅里加水,“给你卧两个糖心蛋,多加青菜。”

江瑜嗯了声,慢吞吞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后背蹭了蹭,像只没睡醒的猫。“昨天改乐谱到半夜?”季珩能感觉到他发间的潮气,大概是睡前没吹干头发,“说了别熬那么晚。”

“最后一段总觉得不对。”江瑜的声音闷在布料里,“不过刚才梦见你给我弹了遍,突然就有灵感了。”他踮脚凑到季珩耳边,“季老师,等会儿能不能帮我试弹一下?”

季珩腾出一只手揉揉他的头发:“先吃早饭。”

面端上桌时,晨光刚好漫过餐桌。江瑜戳开糖心蛋,蛋黄淌在面条上,混着葱花的香气。季珩坐在对面看他吃,自己碗里的面没动几口,净忙着给他夹青菜。“多吃点,”他说,“等会儿要练琴,耗体力。”

江瑜抬头时,嘴里还含着面条,眼睛亮晶晶的:“季老师现在越来越像我妈了。”

季珩挑眉,夹起一筷子面塞进他嘴里:“那你要不要喊我一声妈?”

“才不要,”江瑜嚼着面笑,“要喊也是喊……”他故意拖长音,见季珩耳根泛红,才低头吃面,声音含糊,“喊老公。”

吃完早饭,季珩收拾碗筷,江瑜已经坐在钢琴前翻乐谱了。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琴键上,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点面包屑——是刚才偷吃面包时蹭到的。季珩靠在钢琴边看他试弹,音符从指尖淌出来,时而流畅时而卡顿,像条绕着石子的小溪。

“这里,”季珩伸手按在他手背上,调整了个和弦,“你之前总觉得别扭,是因为少了个低音铺垫。”他的掌心温热,覆在江瑜手背上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脉搏,像两首合着拍的曲子。

江瑜的指尖跟着他动,忽然偏过头,鼻尖蹭过季珩的下巴:“季老师好厉害。”

季珩的呼吸顿了顿,低头吻在江瑜的眉心:“等你写完,我们合奏一遍。”

中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两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江瑜靠在季珩怀里看画册,季珩手里拿着本旧相册,翻到他们高中时的照片——那是在学校艺术节上拍的,江瑜穿着白衬衫弹钢琴,季珩坐在台下第一排,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那时候你总说我弹琴太用力,像在砸琴。”江瑜的手指点在照片上,“结果后来每次我演出,你都坐第一排。”

“因为好听,”季珩把相册合上放在一边,转而拿起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指节上的薄茧,“砸琴也好听。”他低头在那处薄茧上吻了吻,“不过现在不用那么用力了,家里有我呢。”

江瑜没说话,往他怀里缩了缩。阳台的风铃响了,是他们蜜月时在海边买的,贝壳碰撞的声音混着花香漫进来。季珩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盒——是当年江瑜装玻璃弹珠的那个,现在里面塞满了两人的合照,有领证那天在民政局门口拍的,有在花房里拉手风琴的,还有上次回老巷子,在槐树下的合影。

“你看这张,”季珩抽出张拍立得,上面是江瑜睡着的样子,嘴角还沾着点蛋糕奶油,“上次你生日,吃蛋糕吃到睡着。”

江瑜抢过照片要撕,被季珩按住手。“留着,”他笑着把照片塞回铁盒,“等我们老了,就坐在摇椅上看这些,看你当年多能吃。”

“才不是,”江瑜瞪他,“是你做的蛋糕太好吃。”

下午季珩去超市买菜,江瑜在家收拾书房。书架最上层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各种票根——电影票、音乐会门票、高铁票,每张后面都有日期和短句。江瑜抽出张泛黄的电影票,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那部科幻片,后面是季珩的字:“今天江逾笑了八次,其中三次是因为我。”

他笑着把票根放回罐里,转身时撞见季珩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大购物袋,里面露出束向日葵。“刚看见花店打折,”季珩有点不好意思,“就买了点。”

江瑜接过花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带着超市冷柜的凉气。“骗人,”他把花插进花瓶,“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向日葵。”

季珩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知道你喜欢,所以才‘刚好’遇见打折。”

晚饭做了糖醋排骨,是江瑜的最爱。季珩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放进他碗里,自己啃骨头。江瑜看着他嘴角沾着的酱汁,伸手替他擦掉,指尖故意在他唇角蹭了蹭。“季老师,”他说,“晚上要不要喝两杯?”

酒是去年酿的梅子酒,装在玻璃罐里,泡着几颗饱满的梅子。江瑜喝了半杯就开始脸红,眼神也发飘,靠在季珩肩上哼不成调的歌——是季珩以前总跑调的那首《小星星》。

“季珩,”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我发现结婚比谈恋爱好。”

“哦?”季珩替他挡开酒杯,“哪里好?”

“谈恋爱的时候,”江瑜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画圈,“总怕你觉得我烦,不敢天天黏着你。现在不一样了,”他凑到季珩耳边,“你是我老公,我想黏多久就黏多久。”

季珩低笑,吻落在他发烫的耳垂上:“嗯,黏一辈子都行。”

洗完澡,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江瑜的脚搭在季珩腿上,被他用毯子裹着。看到男女主在雨中拥吻的镜头,江瑜忽然说:“我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在雨天。”

“在钢琴房,”季珩记得清楚,“你耳朵红得像番茄。”

“才没有,”江瑜反驳,“是你紧张得手都在抖。”

电影结束时,窗外下起了小雨。季珩去关阳台窗户,回来时看见江瑜站在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轻点,是首温柔的调子。“新写的?”他走过去。

“嗯,”江瑜抬头笑,“叫《我们的日常》。”

季珩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抵着他发顶,听着断断续续的旋律漫出来,混着窗外的雨声,像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很好听,”他说,“明天我们一起弹完它。”

江瑜点头,转过身吻在他唇角,带着点梅子酒的甜。“季珩,”他说,“晚安。”

“晚安,”季珩回吻他的额头,“我的小作曲家。”

关灯后,雨还在下。江瑜往季珩怀里钻了钻,听着他的心跳声,像听着最安稳的节拍。黑暗中,季珩的手指轻轻划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刻着彼此名字缩写的银戒,被岁月磨得发亮,像他们缠绕着的日子,平淡,却闪着暖光。

大概最好的婚姻,就是这样。有清晨的热面,有午后的阳光,有傍晚的饭菜香,还有每个睡前的吻。不用轰轰烈烈,只要身边是你,柴米油盐都能酿成糖,岁岁年年,都甜得刚好。

凌晨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微光落在琴键上,像撒了把碎钻。江瑜是被指尖下的旋律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趴在钢琴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季珩的羊毛毯,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季珩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煎蛋的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江瑜撑起身子,指尖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滑过,昨晚未完成的旋律忽然有了脉络——他连忙抓过旁边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游走,音符像跳着舞般落在纸页上。

“再不来吃早饭,溏心蛋要老了。”季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是刚才烤吐司时蹭到的。

江瑜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画面该被画下来——晨光里的厨房,飘着香气的餐桌,还有那个系着围裙的人,比任何乐谱都动人。他快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季珩,脸颊贴在他后背蹭了蹭:“等我五分钟,刚想到个超棒的收尾音。”

季珩无奈地笑,手里的锅铲轻轻敲了敲锅沿:“先吃饭,不然罚你今天只能弹音阶。”

餐桌上,江瑜把新写的旋律推到季珩面前。季珩拿起笔,在末尾添了个低音符号:“这样会不会更稳?像我们走路时,你总爱踩我的影子。”

江瑜看着那个小小的符号,忽然笑出声。原来最好的和声,从来不是完美的技巧,而是两个人的气息相投——他懂他旋律里的起伏,他也懂他沉默时的余韵。

吃完早饭,季珩去书房处理工作,江瑜坐在钢琴前继续完善乐谱。阳光爬上琴键时,他忽然想恶作剧,悄悄走到书房门口,对着正在打字的季珩弹了段欢快的变奏,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听的那首爵士乐。

季珩抬头时,眼里的无奈混着宠溺:“江老师,打扰别人工作是要罚抄乐谱的。”

“那罚我和你一起午休?”江瑜歪头笑,指尖还在琴键上跳跃。

午后的阳光正好落在阳台的藤椅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晒太阳。季珩翻着旧相册,江瑜枕着他的腿哼歌,哼到跑调处自己先笑倒。季珩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当年在学校礼堂,你可不是这么唱的。”

“那时候紧张嘛,”江瑜从他手里抢过相册,指着毕业照里的两人,“你看你,领带歪了都不知道,还是我偷偷帮你系好的。”

季珩凑过去看,指尖划过照片里江瑜红扑扑的脸颊:“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弹琴的小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现在呢?”

“现在啊,”季珩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是我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可爱。”

傍晚时,江瑜终于写完了《我们的日常》。他拉着季珩坐在钢琴前,两人四手联弹。旋律从生疏到流畅,像他们走过的这些年,磕磕绊绊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窗外的晚霞刚好染红了半边天,给房间镀上了层温柔的金边。

“好听吗?”江瑜仰头问。

季珩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住他。晚风从打开的窗户溜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走了所有多余的言语。或许最好的乐谱,从来不是写满华丽的技巧,而是藏在每个音符里的——“我们”。

晚餐是简单的番茄鸡蛋面,江瑜故意往季珩碗里多放了勺辣椒,看他呛得直喝水时笑得直不起腰。季珩伸手捏他的脸颊:“再闹,晚上就不给你盖被子了。”

“才不怕,”江瑜往他身边凑了凑,“你会偷偷把我裹成春卷的。”

夜深时,两人躺在床上听雨声。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在为他们的乐谱伴奏。江瑜往季珩怀里缩了缩,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所谓永恒,或许就是这样——有个人陪你吃遍三餐四季,听你弹完所有未完的旋律,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一首写不完的歌。

“季珩,”他迷迷糊糊地说,“明天我们去买草莓吧,做草莓舒芙蕾。”

“好。”季珩的声音带着睡意,却清晰得很。

黑暗中,江瑜的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窗外的雨还在下,但他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漫长的夜,都会迎来洒满阳光的清晨。就像他们的旋律,无论中间有多少变奏,最终都会汇成一句——“我们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江瑜是被草莓的甜香叫醒的。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季珩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案板上摆着鲜红饱满的草莓,果肉的甜香混着鸡蛋的腥气,在晨光里漫成一片温柔的雾。

“醒了?”季珩回头笑了笑,手里还捏着打蛋器,“舒芙蕾要等会儿,先尝尝草莓?刚洗好的。”

江瑜走过去,拿起一颗草莓咬了大半,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好吃,”他含糊地说,指尖沾了点红色的果汁,伸手就往季珩脸上抹,“给你也添点颜色。”

季珩偏头躲开,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指尖上舔了一下。江瑜的指尖猛地一颤,像被电流窜过,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季珩!”他羞恼地抽回手,却被季珩顺势拉进怀里。

“还闹不闹?”季珩的声音带着笑意,下巴抵在他发顶,“再闹舒芙蕾要消泡了。”

江瑜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软下来:“不闹了,我帮你打蛋白。”

两人在厨房挤在一起,江瑜踮着脚看季珩分离蛋黄蛋清,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连落在发梢的面粉都像闪着光。“你看,”江瑜忽然说,“我们现在就像《我们的日常》最后那段合奏,乱七八糟的,却特别好听。”

季珩笑着点头,把打好的蛋白霜递给他:“是啊,因为是我们一起做的。”

舒芙蕾出锅时,蓬松得像朵云,浇上草莓酱,甜香飘满了整个屋子。江瑜舀起一勺递到季珩嘴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幸福或许就是这样——两个人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一首永远唱不完的甜歌。

下午,他们去了常去的公园。江瑜坐在长椅上弹吉他,季珩坐在旁边翻书,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温柔得能化开糖。有小孩被琴声吸引,围着他们转圈,江瑜笑着教他们唱《我们的日常》,季珩就负责给孩子们分草莓糖。

夕阳西下时,江瑜靠在季珩肩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沉下去。“季珩,”他轻声说,“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个这样的日子吧?”

季珩握紧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嗯,还有一辈子那么多。”

晚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像极了他们合奏时最温柔的那段旋律。江瑜笑了,跟着风哼起《我们的日常》,季珩也低声应和,歌声混在晚风里,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像在告诉全世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晨光漫过窗帘时,江瑜是被一阵焦香闹醒的。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季珩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锅铲敲得灶台叮当响,晨光落在他侧脸,连带着锅里的煎蛋都镀了层金边。

“醒了?”季珩回头笑,鼻尖沾着点面包屑,“昨晚说要吃溏心蛋,试试?”

江瑜凑过去,看着蛋黄在蛋白里轻轻晃,忽然伸手按住他拿锅铲的手:“我来吧,你再站这儿,厨房该炸了。”季珩低笑,乖乖让开,靠在门框上看他转身时,围裙带子扫过脚踝——那是他的围裙,太长了,江瑜穿着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早餐摆上桌时,季珩忽然从身后拿出个小罐子:“实验室老师给的蜂蜜,说配面包吃养胃。”江瑜舀了一勺抹在面包上,甜意漫开时,忽然想起昨晚的戒指,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戒面,碎钻硌着皮肤,像颗不会掉的星星。

“今天去买烤箱,顺便看看吉他弦?”季珩咬着蛋问,“你那吉他,该换套新弦了。”

江瑜抬眼看他,晨光里,季珩的睫毛上像落了金粉:“你怎么知道弦松了?”

“听你昨晚弹的时候,音色发飘。”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就像记得他爱溏心蛋,记得他吉他弦的松紧。

去商场的路上,季珩的手一直牵着江瑜,穿过人群时,指尖会悄悄收紧。江瑜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戒指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忽然觉得,所谓的“日常”,就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他记得你弦松了,记得你蛋要溏心,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比你自己还上心。

选烤箱时,季珩非要买最大号的:“以后可以烤整只鸡,你不是说想吃蜜汁烤鸡吗?”江瑜想说太大占地方,却被他眼里的光堵住了话——那光里,藏着“以后”,藏着“我们”。

换吉他弦时,琴行老板笑着说:“现在年轻人,还爱弹这老调子的可不多了。”季珩站在旁边,看着江瑜试音,忽然说:“他弹的,是最好听的。”江瑜的指尖顿了顿,弦音颤了颤,像他此刻的心跳。

夕阳西下时,他们提着烤箱和新弦回家。季珩走在左边,替江瑜挡着车流,影子在地上勾着手。江瑜忽然想起昨晚他说的“会一直这样”,抬头看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觉得,“一直”这个词,原来不是空话——它藏在煎蛋的溏心里,藏在松动的吉他弦上,藏在 oversized 的围裙带子上,藏在每一个被认真对待的瞬间里,踏实得像脚下的路,能一直走下去。

晚风吹过,带着烤鸡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江瑜坐在沙发上调音,季珩在厨房喊:“鸡要烤好了,快过来翻个面!”

“来了!”江瑜抱起吉他跑过去,弦音在身后轻轻荡,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调子是“我们的日常”,歌词是“慢慢来,一辈子还长”。

烤鸡的油星溅在烤盘上,滋滋作响。江瑜戴着隔热手套翻鸡的时候,季珩忽然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混着厨房里的热气:“闻着就香,比上次烤糊的蛋糕靠谱多了。”

“那是,”江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也不看是谁掌勺。”话刚说完,手里的叉子没拿稳,在鸡皮上戳出个小洞,金黄的油汁顺着洞眼淌出来。他懊恼地“哎呀”一声,季珩已经伸手接过叉子,指尖擦过他的手背:“还是我来吧,大厨。”

两人挤在烤箱前,看着蜜汁慢慢浸透鸡肉,焦糖色一点点爬上鸡皮。江瑜忽然说:“等下个月去看海,我们带只烤鸡去好不好?坐在沙滩上吃,肯定特别香。”

季珩笑着点头,替他擦掉嘴角沾着的蜂蜜:“再带瓶梅子酒,就着海浪声喝。”

“还要带吉他,”江瑜补充道,“我要在日出的时候弹《我们的日常》,给浪花听。”

“好,都听你的。”季珩低头,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带着蜂蜜的甜。

烤鸡端上桌时,暮色刚好漫进窗户。江瑜扯下一只鸡腿递给他,自己抱着另一只啃得满嘴流油。季珩看着他鼓囊囊的腮帮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老槐树底下见他,也是这样,拿着串糖葫芦吃得眼睛发亮,像只满足的小松鼠。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递过纸巾,指尖擦掉他下巴上的油光。

江瑜含糊地应着,忽然抬头,酱汁沾在鼻尖上:“季珩,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

“老了啊,”季珩想了想,“我可能会耳背,你弹吉他得大声点;你可能眼花了,缝丑兔子布偶的时候,我帮你穿针线。”

“那我们还来烤鸡吗?”

“烤,”季珩笑,“就是可能烤不动整只的了,烤个鸡翅就行。”

江瑜笑得差点呛到,拍着他的胳膊:“那得多惨啊。”

“不惨,”季珩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很,“只要你还在我身边,烤鸡翅也挺好。”

晚饭后,两人坐在阳台乘凉。江瑜抱着吉他弹新换的弦,调子比以前清亮了许多,像淌过鹅卵石的小溪。季珩靠在藤椅上,手里转着那枚旧铁盒,里面的玻璃弹珠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和着琴声,像在为岁月伴奏。

月亮升起来时,江瑜忽然停了手:“季珩,我好像有点明白‘永恒’是什么了。”

“是什么?”

“是我们现在这样,”他仰头看月亮,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吃同一只烤鸡,弹同一首歌,看同一个月亮,一年又一年。”

季珩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走了最后一丝热气,却卷不走两人交握的手,和手心里那枚藏着星光的戒指。

日子还长,他们的日常,还在一页页往下写,每一笔都蘸着甜,每一段都藏着暖,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温柔得刚刚好。

晨光漫进厨房时,江瑜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面粉罐。季珩从身后托住他的腰,轻松把罐子取下来,指尖故意在他腰侧挠了挠:“昨晚谁说自己力气大,能扛动十斤面粉的?”

江瑜拍开他的手,红着脸嘟囔:“那不是没睡醒嘛。”他把面粉倒进盆里,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上次说要做草莓大福,今天材料都齐了,要不要试试?”

季珩系上围裙,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你负责调奶油,我来和糯米皮。”阳光穿过纱窗,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江瑜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手里的打蛋器都慢了半拍。

“看什么呢?”季珩抬头撞进他的目光,嘴角弯起,“被我帅呆了?”

“才没有!”江瑜回过神,把打好的奶油往他嘴边送,“尝尝甜不甜。”季珩张口咬住,顺势含住他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江瑜像触电般缩回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

草莓大福做好时,糯米皮晶莹剔透,裹着粉白的奶油和鲜红的草莓,像一颗颗圆滚滚的小灯笼。江瑜拿起一个递给他,自己也咬了一大口,奶油沾在鼻尖,被季珩笑着擦掉:“慢点吃,奶油都跑出来了。”

下午,两人骑着自行车去郊外。季珩载着江瑜,穿过成片的油菜花田,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带着花香扑满脸庞。江瑜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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