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背包时,季珩往里面塞了创可贴、驱蚊水,还有江瑜爱喝的薄荷糖——他总爱爬山时含着,说能尝到风的味道。江瑜蹲在旁边看,忽然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橘子味的,跟小时候你给我的那颗一样。”
橘子的甜混着薄荷的凉在舌尖散开,季珩低头,看见江瑜眼里的光,和七岁那年举着冰棍的小不点重合在一起。时光好像没走,又好像走了很远,远到他们从并肩走的小孩,长成了能互相依靠的大人。
山路比记忆里陡些,江瑜走得气喘吁吁,抓着季珩的胳膊不肯放:“季珩,我脚软。”
“就知道你会耍赖。”季珩无奈地笑,却还是蹲下身,“上来吧,小懒虫。”
江瑜趴在他背上,下巴搁在他肩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忽然觉得比任何香水都好闻。“你看那棵歪脖子树,”他指着路边一棵松树,“小时候你在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说‘季珩和江瑜,要当一辈子好朋友’。”
季珩背着他往上走,脚步稳得很:“看到了,字还在呢。就是你刻的‘瑜’字,歪得像条虫。”
“那是你教我的!”江瑜在他背上捶了一下,“你说‘瑜’字要像小鱼一样,尾巴长一点才好看。”
山顶的风很凉,吹得人神清气爽。两人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分享着带来的山楂水。江瑜喝了两口,忽然转头,看见季珩的侧脸被阳光照得发亮,鬓角有几根细细的绒毛,像小时候那样。
“季珩,”他轻声说,“我们好像从来没吵过架。”
“吵过的,”季珩递给他块饼干,“高二那年,你说我画的设计图丑,我三天没理你。”
江瑜的脸红了:“那不是丑吗?线条歪歪扭扭的……”
“后来是谁偷偷把修正液塞我笔袋里,还画了只笑脸在上面?”季珩挑眉看他,“是谁在我熬夜改图时,把热牛奶放在我桌前,假装是路过?”
江瑜被他说得没话说,只好往他怀里钻,把脸埋起来:“那时候不是怕你不理我了嘛……”
“傻瓜,”季珩搂着他的肩,声音被风吹得很轻,“我怎么会不理你。从五岁那年你哭着把半块糖塞给我开始,就没想过要跟你分开。”
下山时,江瑜没再耍赖,牵着季珩的手慢慢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路过那棵歪脖子树时,江瑜停住脚步,指着树干上模糊的刻字笑:“你看,真的还在。”
季珩走过去,用指尖描着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忽然低头,在江瑜额头上亲了一下。风卷着松针沙沙响,像在替他们数着那些一起走过的岁月。
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季珩去做饭,江瑜坐在客厅里,翻着手机里今天拍的照片——有山顶的云,有路边的花,还有季珩背着他的背影,被夕阳镀上了层金边。
“吃饭了。”季珩端着菜出来,看见他对着手机笑,凑过去看了一眼,“拍得不错,就是把我拍胖了。”
“哪有,”江瑜把手机递给他,“你看这背影,多帅。”
季珩笑着接过手机,忽然在屏幕上轻轻吻了一下,像在吻照片里的江瑜。“明天去买只鸡,”他说,“给你炖鸡汤,补补今天爬山的累。”
“还要放红枣!”
“好,放红枣。”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餐桌上的山楂水还冒着热气,混着饭菜的香,漫了一屋子。江瑜看着季珩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圆满,就是这样——你记得我小时候的喜好,我懂你没说出口的温柔,在漫长的岁月里,把“一起”过成了最自然的事。
就像那棵歪脖子树上的刻字,会被风雨磨得越来越浅,却永远留在心里,成了谁都偷不走的秘密。
江瑜蹲在阳台给多肉换盆,指尖沾了满手泥土,正小心翼翼往花盆里填铺面石,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捏起他刚摆好的鹅卵石就往嘴里送。
“季珩!那是石头!”江瑜猛地回头,看见季珩含着石子冲他挑眉,气得手里的小铲子差点飞出去,“你幼不幼稚!”
季珩吐掉石子,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把泥,指腹蹭过他泛红的鼻尖:“看你认真的样子,像只护食的小仓鼠。”
“你才是仓鼠!”江瑜挥开他的手,往他白T恤上拍了把泥印,“赔我鹅卵石!那是我特意挑的月光石!”
“赔,”季珩低笑,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用这个赔,比石头甜。”
江瑜张嘴咬住糖,含糊不清地瞪他,脸颊却被糖的甜味烘得发烫。
下午江瑜坐在地毯上拼拼图,季珩端着果盘过来时,故意踢了踢他的屁股。拼图块哗啦啦散了一片,最关键的那块月亮碎片滚到沙发底下。
“季珩!”江瑜炸毛似的跳起来,头发都气得竖起来,“我拼了三个小时!”
季珩弯腰,手指在他腰侧挠了挠,趁他笑得发软时捞进怀里:“别动,我捡。”他长腿一伸,轻松勾出那块碎片,却故意举得高高的,“求我,就给你。”
江瑜在他怀里挣扎,拳头捶得他胸口咚咚响:“季珩你混蛋!”
“嗯,混蛋只对你混蛋。”季珩低头,在他气鼓鼓的嘴角偷了个吻,把碎片塞进他手里,“乖,继续拼,拼完给你买冰淇淋。”
傍晚江瑜试穿新衬衫,站在镜子前扯着袖口美滋滋转了个圈,季珩忽然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领口开太低了,换一件。”
“哪有!”江瑜扒开他的手,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这叫时尚!”
季珩伸手,指尖沿着他的锁骨轻轻划了圈,声音低得像羽毛:“这么好看,只能我看。”
江瑜的耳朵“腾”地红了,转身推了他一把:“耍流氓!”
“对自己老公耍流氓,天经地义。”季珩笑着把他按在镜子上亲,直到江瑜喘不过气,才抵着他的额头笑,“脸红的样子,比衬衫好看多了。”
夜里江瑜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眼看就要通关,季珩忽然关掉了客厅的灯。屏幕的光照着江瑜的脸,他转头瞪过去,看见季珩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晃着开关:“睡觉了,小朋友。”
“就差一点!”江瑜气得想把游戏机砸过去,“季珩你故意的!”
季珩走过来,把他连人带毯子抱起来,往卧室走:“再玩眼睛该瞎了,乖,明天再打。”
江瑜在他怀里扭动,像条刚离水的鱼:“放我下来!我要通关!”
“通关哪有老公重要?”季珩把他扔到床上,俯身压住他,在他耳边呵气,“再闹,今晚别想睡了。”
江瑜瞬间老实了,脸颊红得能滴出血,只能瞪着他小声嘟囔:“恶霸……”
季珩低笑,在他鼻尖亲了下:“只做你的恶霸。”
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江瑜看着季珩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被逗炸毛的日子也没那么糟——至少每次炸毛后,都能被他用更温柔的方式哄回来,像颗裹着糖衣的小炮弹,炸开的全是甜。
江瑜趴在餐桌上画设计图,笔尖刚勾勒出半只猫咪的轮廓,季珩端着咖啡杯从旁边经过,“不小心”撞了下桌角。铅笔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长线,把猫咪的尾巴拐成了蛇形。
“季珩!”江瑜猛地抬头,眼里像藏了团小火苗,“你能不能小心点!”
季珩慢悠悠地抿了口咖啡,视线落在那道“蛇尾”上,一本正经地点评:“这样挺好,像山海经里的神兽,比普通猫咪厉害。”
“厉害你个头!”江瑜抓起橡皮砸过去,被季珩伸手接住。他气鼓鼓地擦掉那道线,余光瞥见季珩正偷偷往他咖啡杯里加糖,又吼,“别加糖!我说了要黑咖啡!”
季珩缩回手,指尖还沾着糖粒,故意往他脸颊上抹了下:“加两勺才甜,像你炸毛的时候,看着凶,其实甜得很。”
江瑜被他说得脸发烫,抓起桌上的尺子就打过去,却被季珩抓住手腕往怀里带。后背撞进温热的胸膛,他挣扎着回头,鼻尖差点蹭到季珩的下巴:“放开我!不然我咬你了!”
“哦?”季珩挑眉,故意把脖子凑过去,“咬这里?”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侧,江瑜的脸“腾”地红透,猛地推开他坐直,抓起铅笔假装画画,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季珩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低笑出声,转身进了厨房——其实是去拿牛奶,知道他喝不惯太苦的咖啡,早就温在了锅里。
下午江瑜在阳台晾衣服,季珩走过去,忽然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季珩你幼不幼——”话没说完,嘴唇就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下。江瑜猛地挣开眼,看见季珩手里举着片花瓣,正笑着看他。
“偷袭我!”江瑜气结,抓起衣架就往他身上打,“我跟你拼了!”
季珩笑着躲闪,故意把他逼到晾衣绳下。挂满的白衬衫晃悠悠扫过两人的脸,带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江瑜退无可退,被季珩圈在怀里,后背抵着晾衣杆,只能气呼呼地瞪他:“你再闹,我就把你衬衫全扔地上!”
“扔吧,”季珩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下,“反正洗衬衫的是你。”
“……”江瑜语塞,抓起他的手就咬了口,没敢用力,只留下排浅浅的牙印。季珩低笑,任由他撒气,指尖却悄悄帮他把被风吹乱的衣领理好。
傍晚江瑜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讲深海里的发光生物。季珩走过来,忽然关掉了灯。屏幕的蓝光映着江瑜的脸,他正看到安康鱼张开大嘴,吓得往沙发里缩了缩。
“季珩!开灯!”
季珩没动,反而挨着他坐下,指尖在他手臂上轻轻划着,模仿纪录片里的解说腔:“深海里的生物,都靠发光吸引配偶……”
江瑜被他弄得痒痒的,拍开他的手:“别捣乱!”
季珩忽然凑近,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那你说,我要不要也发光吸引你?”
“发你个大头鬼!”江瑜抓起抱枕砸过去,却被季珩接住抱在怀里。他看着季珩眼里的笑,忽然觉得这客厅的黑暗有点让人慌,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嘟囔,“……赶紧开灯。”
季珩低笑,伸手开了灯。暖黄的光线漫出来,他看见江瑜耳尖的红,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怕了?刚才不是挺凶的吗?”
“谁怕了!”江瑜梗着脖子反驳,却悄悄往他怀里靠了靠,“我是觉得……浪费电。”
季珩没戳破,只是把抱枕往他怀里塞了塞,陪他一起看那些在深海里闪烁的光。其实他早就发现,江瑜炸毛的时候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可真遇到点什么,又会乖乖缩成需要人护着的小毛球——这种反差,总能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夜深时,江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踹了踹身边的季珩:“都怪你,下午闹得我没睡午觉,现在睡不着了。”
季珩睁开眼,借着月光看他气鼓鼓的侧脸,伸手把人捞进怀里:“那我给你讲故事?”
“谁要听故事!”江瑜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讲吧,不许讲鬼故事。”
季珩低笑,开始讲小时候的事,讲江瑜偷喝他的牛奶,讲江瑜把毛毛虫放进他铅笔盒,讲江瑜哭着说“季珩你不许跟别人玩”。江瑜听着听着,气渐渐消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往他怀里钻得更深:“……那时候不是小嘛。”
“嗯,”季珩吻了吻他的发顶,“现在也小,是我的小朋友。”
窗外的月光静静淌,江瑜听着季珩的心跳声,眼皮渐渐沉了。他想,被季珩逗虽然气人,可每次气过之后,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大概就像小时候吃的辣椒糖,辣得跳脚,却忍不住含着,因为知道最后总会尝到甜。
老槐树的叶子落满青石板路时,张阿姨走了。
季珩和江瑜赶到老巷子时,灵堂已经搭了起来,素白的幡旗在风里轻轻晃。江瑜摸着门框上那道被两人小时候刻下的歪扭划痕,忽然想起上周来,张阿姨还坐在竹椅上,颤巍巍地往他手里塞桂花糖,说“小瑜的新曲子,阿姨在收音机里听到了”。
葬礼那天飘着细雨,季珩攥着江瑜的手,指尖传来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人群散去后,居委会的人拿来个褪色的木匣子:“这是张阿姨留着的,说要给你们。”
匣子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漫出来。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些旧物——江瑜小学时画的奖状,边角卷了毛边,却被仔细地用红绳系着;季珩中学时弄丢的那枚校徽,背面还刻着他的名字;还有一沓厚厚的信,信封上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收信人永远是“小珩小瑜亲启”。
江瑜翻到最底下,发现个铁皮糖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玻璃糖纸,阳光透过糖纸,在掌心投下细碎的彩光——和多年前张阿姨塞给他的那叠,一模一样。
“张阿姨总说,”季珩的声音带着沙哑,“等她走了,这老房子就留给我们。”
江瑜忽然蹲下身,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季珩也蹲下来,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雨停后,两人开始收拾老房子。扫到床底时,江瑜摸到个硬纸筒,抽出来一看,是卷蓝底白花的布料,正是当年他们给张阿姨买的那块桌布,被裁成了两半,一半缝成了枕套,另一半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绣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平安”。
“你看,”江瑜举着枕套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张阿姨一直用着呢。”
季珩接过枕套,摸着上面已经磨得发亮的针脚,忽然想起张阿姨总说的那句话:“过日子就像缝枕套,一针一线慢慢来,总能缀出好看的花。”
他们没卖掉老房子,只是重新刷了墙,换了窗纱。江瑜把那张画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