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摸索着下地,傅鹏程趿拉着鞋凭感觉,蹭到了炕正对面的碗柜前,拉开左手上边的一个小抽屉。
此时人眼适应了黑暗,已经能借着窗外零星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稍微恢复点视觉了。傅鹏程在抽屉里快速扒拉,分别找出来了手电筒、蜡烛和火柴盒。
这个时候的手电筒还是那种银色铁质的,握在手里手感丝滑,但巨大巨沉。傅鹏程这种大人可以单手握起,但如果给现在才一丢丢大傅悠然的话,她得双手抱。
这宝贝绝对家家必备。
这时候的外面晚上可一般没路灯,你如果外出串门或去公厕,没它,走出去一片黑漆麻乌的,谁都得寸步难行。
手电筒整体造型前方是一个扁原柱的头,里面安了个一打开就能闪瞎人眼的小灯泡。下头连着一截长长粗粗的屁股尾巴,非充电款,从最底下拧开,里面可以被用来装电池。
用的也是那种最大的一号电池,共需要两节。搁后世,傅悠然就只在煤气灶上还见过有这玩意儿的存在了。
傅鹏程已经举起手电筒一摁红色的开关,顿时满屋不大点的地方,被照得亮堂的不能再亮堂。刺的傅悠然和伊梅竹一下子没习惯过来,避过脸去缓了缓。
傅鹏程走过来,到炕边将用牛皮纸包着的几根蜡烛,和火柴盒推递给伊梅竹。
伊梅竹熟练接过。先第一时间不是赶紧将蜡烛点上,而是爬到了紧挨着炕的窗台沿,先将长年日久都放在这上面的一盏自制煤油灯点亮。
煤油灯的造型也十分简单,就外面一个上细下粗的矮胖葫芦样小玻璃透明瓶子,里面油都是他们自己灌进去的,灯芯也是自个儿手搓的。伊梅竹打开火柴盒划亮一根火柴,另一只手习惯性边上挡风,点燃了煤油灯芯。
甩手扇灭火柴,从旁边找来把小剪子,同样银色质地但是可折叠的。折叠起来就基本四四方方连成人巴掌手心大都没有的体积,属于傅悠然都能伸出肉爪爪随便握严实的那种。
掰开,用它剪了剪灯芯最上头那一截有点黑的头头,眨眼间灯芯火焰便燃得比先前更大了一些。也更稳当,没再被窗户缝门缝间些微渗进来的那丝丝小风,给扇地来回摇曳扑闪扑闪了。
这才折身又就着煤油灯,点燃了一根蜡烛。
将窗帘拉开些,撤到了一边去,先烛头冲下,烧出来两三滴蜡烛油滴到窗台沿,赶紧再立起屁股稳上去。等烛油凝固的时候,就也连带着把中间的整根蜡烛都一起固定好了。
又依次在旁边另外多点了两根,感觉整体屋子里亮度已经很可以了,剩下的暂且包回去。
傅鹏程放了心,拿着手电筒就开门出了院子,他得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没刮风没下雨的,突然莫名其妙就停电了呢?
他哪知道当时他们这片整体大停电,其实都是被有心人蓄意而为给故意剪断的呢?为的就是趁乱趁暗,才更好行事。
所以当没走出几步路,就远远地听见什么吵吵嚷嚷声,这时候的人们家里木门、以及薄薄一层玻璃窗,无不粗糙漏风,自然没那么好的隔音效果。
再加对方争吵起来的声音还那么大,傅鹏程真的是想听不清楚都难。寥寥几语就侧耳听明白了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有人在气势汹汹行入室抢劫这么大的事?!
还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突然从左边小道上射过来一排刺眼的灯光。
傅鹏程抬手侧挡了下,一开始以为是矿上自己人,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其中一人吃惊叫唤:“老大,这边出来一人!”
傅鹏程赶这节骨眼上一听对方这口气,敏感的神经顿时帮助他判断出来者一定非善,下意识关了手电筒,就回身往家里跑。
看来对方还是大规模的有组织抢劫?现在连他们这排都已经过来人了,速度这么快,一时间心中惊骇连连。
搞不明白这伙人难道疯了吗?不想要命了?知不知道犯这么大的案子他们要是被公安抓住,一个个都得被枪毙?
可反面又一想对方既然敢这么干了,那就是也不怕任何后果。可这种人得是什么样的人啊?不觉就倒吸口凉气。
傅鹏程想到家里还有弱小妻女,无论如何不敢再冒进了。当下最紧要的是保护好家人才行,可临回去前,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怎么仿佛又听到从刚刚那群人里头,好像传来一道虽然刻意压低但依旧让他觉得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呢?
但他当时更多心思不在这里,一下子没想起来,也就没再理会了,专心往回撤。
在对方射过来的手电筒光差点再次捕捉到自己身影的时候,迅速撇了下身体,借着对这里地方的熟悉程度,完美猫腰躲在了矮院墙的后面,成功躲过。
最后弯弯绕,敲开了他家门闪进去。
一进门,就紧张大喘着气将门用手拉紧,把能朝内反锁的门栓死死别住。
又飞快两口吹气,把才点的蜡烛也转眼吹灭了,煤油灯直接上手用两根手指头捻灭。刷一下又赶紧拉上刚刚半敞开的窗帘子,窗户就在门边上,大半个身体都隐在门背后,探出脑袋小心撩起窗帘一角,只朝外露出一双眼睛往外察看。
傅悠然和伊梅竹直接被他偷偷摸摸的这出给整了个两头雾水,问他这是在干什么?傅鹏程连忙食指压上下唇,冲她俩皱眉“嘘——”。
傅悠然娘儿俩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捂嘴沉默点头,没敢再随便吱声了。
傅鹏程见状略微放松了些浑身一直在紧绷的肌肉,视线一直盯着窗外不敢移开,背身却跟她俩悄声交代:“有人闯进了矿上,应该是抢劫,已经到院外头了。”
“太迟了已经不好跑了,你们娘儿俩赶紧躲后头去。”他自己也还没理出个合适头绪,就先指了指对面,“躲到炕沿下头!”
主要这一亩三分地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属于随便站在哪头都能一眼将屋中所有摆设望到头的小,怎么藏?你告他究竟怎么藏嘛?
傅悠然母女听闻,惊得俩人如同一辙的瞪大眼。
伊梅竹是第一次听到还遇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真怕得不行。至于傅悠然,则是前世完全就没有遇到过这茬事,此时脑袋里头乱且蒙着。
不过俩人动作还是迅速的,闻言就下意识身体听从一家之主安排,从炕上爬下来,猫腰转到了他说的那个拐角地方。
那里人往下一蹲,处于门口正对面,起码刚进门来的人如果不仔细打量的话,是极不容易发现炕底下的视线盲区,还有她俩的存在的。
只是刚这么指点完的傅鹏程,忽然又转了心思。
知道这样肯定是不行的,那群人人多势众,万一待会儿阻拦不住真闯了进来,对方不可能只会乖乖呆在门边不往里走。
抢劫抢劫,不亲自进来搜刮一遍算什么抢又算什么劫?
大脑飞快运转,隐约抓到什么,可还不够。
这时眼见外头刺眼的手电筒光已经越来越近,只是对方可能还在犹豫到底该先从哪家开抢,那道道亮点从这头移动到那头,又从那头折返回来,来回游曳,形如摄人心的鬼火。
傅悠然见状,突然提醒:“爸爸,让妈妈到翁里!”
傅鹏程眼一亮,对,这就齐了!
觉得十分可行,不过却是先让伊梅竹从柜子里把家里放的现金都拿出来,他预备装到自己身上。
傅鹏程想得十分明白,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他其实想过干脆把钱摆炕上,对方一进来的时候就都给了他们,图个破财消灾,但又深知有时候人的劣根性。
太简单得到,怕对方以为自己家里实际还藏着更多。所以一上来就示人以全弱,只会无形之中纵容的对方更容易蹬鼻子上脸。
最后依旧免不了被一番搜查,他现在为了藏好妻女,就要尽量避免这种状况的出现。
准备钱都放自己身上,呆会儿等伊梅竹和傅悠然都藏好了以后,但凡势有不对,装作不小心意外露出身上这笔巨款,再想办法趁乱装跑。不信他们还有工夫将多余的精力花费到别的地方上,肯定得先紧着抓住自己这个香饽饽才行。
伊梅竹听到也没多问,她对自己丈夫向来是无条件信任的,尤其还是这种最紧要时刻,一字废话都不说,便忙着照办。
猫到电视下的高低柜前,拉开高的那面柜箱,从一堆衣服里摸出来个被压到最下面的布包,打开,翻开里面报纸,先拿出来一沓。
之后又从另一处拿出那个箱底的大红箱子,一家人再熟悉不过。前不久傅家祖上传下来的那只镯子,就同样被伊梅竹给珍而重之地存放在了这里。
当然平时其实这里存放更多的,还是现金和一些婚后伊梅竹买的金饰等。
从这里抽出更厚的一沓子钱来,合一起递给傅鹏程:“给你,都在这里了。”又示意了下手中的箱子问:“那这些呢?”
傅鹏程深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现金自己揣上,宝贝也学起了他大哥一家,先都让媳妇儿包块帕子,统一暂塞进了灶膛里。
想着万一自己真出了问题,好歹留下这个,也还能作为她们娘儿俩跟对方谈判斡旋的十分合适筹码。
而处理完这些,剩下的为节省时间,傅鹏程直接化身大力士附身。
蹲身双手合抱起他们家的大水瓮,就举到了灶台边上,径直将里面还剩余的水全部倒进了上面稳着的大铁锅里。
看得傅悠然直担心。
虽说那里头的水经过今天一白天的使用,现在剩下的早就不足半瓮了,但加一起,怎么也还得有个七八十斤吧?也得亏她爸运气好没给直接把腰闪了,该说果然困境最能激发人的潜能么?
水倒干净,她爸又往里头下面还有周边,垫了好几层床单衣裳等,防潮。
才朝伊梅竹叮嘱:“你就躲在这里。我呆会儿会将板盖盖住,稍微留条缝足够你呼吸,之后除非对方已经打开瓮搜到了你,否则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主动出来。”
伊梅竹着急:“那然然呢?你呢?”
他们家的水瓮倒是足够大,但再大,顶多能塞得下一个成年人已经是极限了。
傅鹏程:“然然我会把她藏到碗柜最下头。她现在的个头还小,放心吧,那里足够塞得下。”
用来上头放电视里头装衣服的高低柜,他其实也考虑过。那里只要挤吧挤吧,无论像伊梅竹这样的细身板成年女性,还是小孩子,通通都能藏得下。
但傅鹏程觉得这个地方,终究一上来就太容易惹眼了。
倒不是说被对方想到他会在这里藏人,而是藏钱啊贵重东西什么的,一般说来,家家户户还真都逃不开这几个这柜那柜的。所以对方如果要搜,他们家的高低柜绝对就得首当其冲。
相比较而言,水瓮和碗柜就不那么显眼了。
一个是,谁家会把值钱东西放水缸和碗柜里啊?人就更别说了,那得多大的异想天开。
所以对方搜寻这两处的可能性,本就先天已经小上很多了,至于剩下的,人事已尽,就只能听天命了。
而他自己,傅鹏程的沉默以对就已经是最好的说明。
妻女都安顿好了,这个家里门栓还从内逼着,不可能不出现一个人来应对外面。
傅鹏程要把自己当成那个引开恶人视线的活靶子。
伊梅竹紧紧攥着傅鹏程,夫妻俩一时不自觉红了眼相望,但最后都知你我心,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了,没敢继续耽搁。俩人先一起将傅悠然小心护着头,塞进了碗柜的最下头。
让她尽量把自己紧缩着靠到柜子最后头,把原本零零散散摆在这里的家具什还是堆这里,只不过密密麻麻都集中这回堆放到了傅悠然小小的身前。
寄希望于关键时刻,不一定它们还能在前边挡着起到点掩护作用,将柜门从外阖上。
黑暗一下降临,傅悠然下意识死死掐了把自己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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