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的马失控了,差点踩死了四爷府上的一个格格,这个格格还是湖光巡抚年遐龄的女儿,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此事无可避免地惊动了康熙,在场的几个下人被叫去御前问话。
康熙原本十分生气,营帐区人员密集,本就是禁止跑马的,大阿哥明知故犯,显然是不把宫规章纪放在眼里,当着一堆臣子后妃的面,康熙便要处罚大阿哥。
惠妃这个时候自然不会任由儿子被罚,当即便开口道:“皇上息怒,保清此次差点闹出人命来,理应受罚。只是此事有几点让臣妾疑惑,一来保清一向骑术精湛,这一点整个皇宫里有目共睹,他骑马出去从未出过此等失误,二来那马儿训练有素,本不应该出现发狂的野性,三嘛......臣妾也算是看着四贝勒长大的,这孩子什么时候骑术这般好了,竟能从马蹄子底下救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方才的下人只说四爷恰好赶到将人从马蹄下救了出来,至于怎么救的,可没有说清楚。
康熙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当即看了看在场的皇子们,里面没有老四的身影。
“老四呢?他怎么不在?”
“许是年氏受了惊,四贝勒少不得要哄一哄。”身后的宜妃嫌弃地看了惠妃母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康熙先是眉头微皱,觉得这话有些降老四的身份。但随后想到年氏是自己前段时间给四贝勒府送过去的,年氏若入了老四的眼,是不是说明他这个皇阿玛挑人的眼光不错。
一想到平日里冷面冷情的四儿子此刻要耐着性子去哄一个汉人的小姑娘,康熙爷觉得自己瞬间不生老大的气了,反而被满腔的好奇所取代。
随手指了一个方才在场的宫人,康熙说道:“来,你来给朕细说说,方才四贝勒是怎么从直郡王的马蹄之下将人给救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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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此时确实跟年婳待在一起,但也谈不上哄,方才摔得不轻,年婳的手腕上有几处擦伤和瘀青,此刻正请了太医来给她上药,胤禛就站旁边皱眉看着,全程一言不发。
那药油涂抹在伤处,刺激得生疼,年婳疼的龇牙咧嘴的,眼看四贝勒的脸跟着越来越黑,奉诊的刘太医连忙解释道:“格格稍微忍耐些,这药膏有镇痛消肿的功效,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起效。”
刘太医嘴上一边说着,心间却在纳罕,方才来的路上,听人说四贝勒今日从直郡王马下救下了自己的一个格格,他原本还道这些宫人胡诌,四贝勒平日里多稳重的性子,哪里会跟这等惊险的事情扯上关系,准是底下人眼花认错人了。
谁料今日一来,一看此处情境,那传言少说要有八分真。
这位年格格虽然样貌不俗,却不像宫里的贵人们那般娇气,纵是刚刚经历了那般凶险的场面,现在还是笑着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刘太医在皇家行医问诊多年,见过不少昙花一现的美人,有人今日得宠,明日便能被抛到脑后,刘太医今日却莫名觉得,这位年格格在四贝勒心中的分量,恐怕和那些女人不大一样。
待伤口处理好,紫苏扑通一声在年婳面前跪下:“小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把小主一个人丢在那里,女婢疏忽大意了,请小主责罚!”
说着便一个劲儿地磕头,那额头磕在地上的动静,听得年婳心惊肉跳。
年婳连忙将人拉起来:“快起来,我又没怪你,当时天色昏暗,你惦记着回来给我取灯笼,后面的事谁能料到。”
年婳说着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四爷,这是替紫苏求情的意思了。
胤禛看出了她的小九九,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他真想不通年遐龄怎么教女儿的,这人方才差点死在马蹄子底下,大哥那马当初可是从一众汗血宝马里挑出来的,若是被那畜生踩上一脚,莫说年氏一个弱女子,便是军中将士遇上了都要断上几根肋骨,要是踩到要害处恐怕当场小命不保。
方才太医来诊治的时候他跟着看了,虽说没伤着筋骨,可那皓白腕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怎么看都称得上触目惊心。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顾得上替一个丫鬟求情?
胤禛本想装作没看见她的意图,谁知年婳蹬鼻子上脸,竟凑过来拉住他衣袖一角晃了晃,撒娇道:“爷,不知者无罪,紫苏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平常伺候我也是尽心竭力的,若您今日罚了她,我身边可就没人用了,您说是不是呀?”
这一招还是年婳穿到年家后学会的,前世她就是颗在风雨里独自坚强的小白菜,别说跟家里人撒娇,就是嚎啕大哭估计也没人管。这辈子到了年家这个富贵窝里,有爹娘疼,有哥哥姐姐宠,竟也让她学会了撒娇卖痴,平日犯了错只要拉着她额娘袖子缠磨一会儿,总能让她得逞。
方才想替紫苏求情,竟下意识对着胤禛用了这一招,年婳意识到这点,连忙松了手,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胤禛注意着他一连串的小动作,冷哼一声:“你倒是心善,无时无刻护着主子安危,这本就是奴才的本分,她今日将你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处,就是她的失职,便是拖下去打死了也不为过。”
这话说得跪在下方的紫苏身形一颤,连呼“饶命”。
年婳不忍地转过了头,声音不复方才的娇软:“奴才的命也是命,他们也是爹娘生爹娘养的,便是今日紫苏在场,也不能让她替我去挡这一下。”
这话语中的观点放在当今的世道来说过于离奇,听得跪在地上的紫苏和胤禛一起瞪大了眼。
“真不知道你这脑瓜子里整日在琢磨什么歪理。”过了许久,胤禛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跪在地上的紫苏道:“你起来吧,念在出门在外你们主子还需要你服侍,先免了你的责罚,待回了府里自己去领十个板子,这件事便到此了结了。”
紫苏忙叩谢四爷宽恕,擦干眼泪退了出去。
这下帐子里只余下年婳和胤禛二人了,年婳咬了咬唇角,大着胆子凑上去拉住了胤禛的手。
“爷不生气了?”
胤禛冷哼一声:“你看出来爷生气了?那还有胆子求情?”
年婳狗腿子道:“我虽看出了爷生气,却也知道您不是不讲理的人,今日的错本就不能全怪紫苏,我知道四爷您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说罢又凑近了些,一脸真诚地看向胤禛:“刚才有外人在妾没来得及说,今日多谢四爷出手相救,若没有您,我这小命就交代了,妾往日都不知道,四爷的骑术竟然这么好。”
想起傍晚那处年婳就心有余悸,这是封建时代,她虽投身在年家,可比起皇帝的亲儿子来说,她也只不过是四贝勒府一个连宗族册子都上不了的格格,踩死了顶多给年家一些补偿,甚至都不会在这世道溅起一丁点水花。
当时的情况那么凶险,换个骑术精湛的人都不敢冒然上前营救,可胤禛不仅去了,还真的把她从马蹄下救了下来。可能是人在濒死状态下诱发了“吊桥效应”,胤禛把她捞上马的那瞬间,年婳觉得自己心底某处发生了震颤,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1】
今晚,她比过去这些日子里更加肯定了一点:眼前的男子不是历史传记里那个单薄片面的剪影,也非各种改编传闻中薄情寡义的君王,无论他以后对年家如何,此刻,他还是一个有些有肉的人,她不应该把预设的那些标签强加给他。
听到她把太医和下人们称为“外人”,胤禛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动,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
“你知道就好。所以以后对自己这条小命上点心,别辜负了爷这么冒险救你。”
年婳乖巧应是,正准备再问问耿格格她们有没有受伤,就听苏培盛在帐外通报道:“主子,万岁爷那边来人了,说是直郡王坚持称自己没错,万岁爷派人来唤您过去呢。”
苏培盛到现在腿还是软的,场面惊险不说,出了这么一场乱子,主子头一件事不是去给万岁爷禀报情况,竟然是着急忙慌地给年格格请太医,这可让他说什么好。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胤禛从帐内出来,见他杵在外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走吧。”
苏培盛弯腰应是,边走边往身后的帐子看了一眼,年格格不得了啊,方才进去的时候主子明显动怒了,怎么现在觉得他心情还不错呢?难道自己今晚被吓出来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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