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9点钟,程誉准时从家里出发,在手机上叫了一辆网约车直接坐到机场。
他早早就定好了回宜宁城的飞机票,两个城市离得较远。
四小时后,飞机安全落地。
来接机的是程誉的姐姐程旻和姐夫郑哲礼。
姐姐比他大六岁,研究生毕业后留在本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四年前她和她大学的学长周哲礼结婚,现在他的小外甥都三岁了。
可惜他只见过小外甥的照片,一次都没得抱过。
念及此,程誉倏地伤感起来。
程旻的长相与弟弟有几分神似,容貌秀丽之极,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此时与丈夫站在出口处,笑看着向他走来的弟弟,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柔。
但随着程誉一步一步走近,她眼里却蓄起了泪水。
看着姐姐越来越湿润的眼眶,程誉登时慌了起来,他甚至顾不上行李,直接跑到姐姐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长大了,以前他还十分瘦弱矮小的时候,总觉得姐姐很高大,拥着他的身躯又那么那么的温暖。
可如今,他抱着的姐姐呜咽的哭声不断传出,恍然地觉得怀里的她竟然这般脆弱。
而让姐姐流泪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光这样想,就让他愧疚不已。
程旻感受着弟弟温热的身体,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行停止了抽泣。
程誉拿出一张纸巾给他姐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然后才想起要回头拿行李,但往旁边一看,行李已经到了姐夫手里。
他扬起笑容跟姐夫打招呼:“姐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誉,欢迎回家!”姐夫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问候。
“谢谢姐夫。”
因为这些年没回过家,程誉与这个姐夫见面的次数不多。
印象中的他是个温和谦逊,彬彬有礼的人,现在看来四年过去了姐夫并没有很大的改变。
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身着灰色的商务套装,衬得整个人十分英俊儒雅。
“臭小子,早说让你回家,你倒好,愣是怎么都不肯。”程旻吸了吸鼻子,大抵反应过来这个离家多年的弟弟是个没良心的人,于是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狠心,半点不想念我们。”
“枉费我以前对你那么好。”
这四年期间,程誉虽然没有回到宜宁市来,但他跟姐姐的联系其实一直都没有断过,家里的近况他其实都清楚。
姐姐在他刚离家那会儿会经常经常劝说他回家,甚至在他去岳市的半年后,姐姐还到他工作的学校去找过他。她当时明明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却还经受那般舟车劳顿。
程誉当时真是又惊又喜。
虽然被骂了,但程誉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姐姐对他很好,小的时候家里没什么条件,因为他年纪小,所以有什么好东西她总会先紧着他。
当然她也是个严厉的姐姐,反正程誉从小到大被她教育的次数多得根本数不过来。
此时骤然听到她这样说教,只是由衷地觉得亲切。
不过,他也就是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他回不了家的原因,姐弟俩都清楚,所以,姐姐也不忍继续说一些重话。
“等下让你姐夫去把车开过来,我们直接回去,……妈在家等着呢,她太久没见你,心里头肯定是念着你的。”
程誉轻声道:“嗯,我知道的。”
走到出站口后,程旻随即回头对落后他们两步的丈夫嘱托着。
姐夫听后,点点头,就往车库去了。
“姐夫人真的不错,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是照顾!”程誉望着姐姐笑盈盈地说道。
“当然,他不好也配不上我姐姐。”
“别贫。”程旻一乐,扬起手轻拍了一下程誉的肩膀,“你现在才觉得吗?你姐夫一直都特别好啊。”字里行间能听得出她对这个丈夫的满意。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候车台,正巧,姐夫郑哲礼把车开过来了。
把全部行李放在后备箱后,他们一行人向程家进发。
程誉带的东西不算多,总共就两个皮箱,其中一个装的是他的衣物,另一个装的都是他给家里人带的小礼物。
姐夫在前边专心开车,上车后没再说过一句话,打定主意不打扰他们谈话。
姐弟俩紧挨着坐在后座时,程誉有机会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话。
“姐,妈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还有韩叔,家里没什么特殊状态吧。”
程旻能感受到弟弟的忐忑,于是宽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家里都很好,妈的病虽然还没完全好,但也是在恢复中了,韩叔的话,身体还和以前一样硬朗,有他照顾妈,我们可以放心不少。”
听到姐姐这样说,程誉心口的石头才彻底放下来:“那便好。”
想到等下就见到他妈了,程誉内心很高兴,但同时他也感到很慌张,他妈……对他的排斥还没完全解除……
他回家的事是跟姐姐商量好的,没敢打电话当面寻求他妈的意见,他妈那边……是姐姐去说的。
所以他这回算是硬着头皮回来的。
一开始去问的时候,他妈沉默不语,他姐对他妈的态度也摸不准,就没敢确定让他来。后来是韩叔又联系了她,说他妈只是拉不下脸,其实特别特别想见他,让他回家。
程誉接到姐姐回电时正好在面馆吃面,他闻言悲痛欲裂,当即难受得想落泪,顾及到还在和姐姐打电话就忍住了。
电话一挂,他就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面馆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因为程誉是面馆的常客,所以也算在哪混了个面熟,老板当时见他那样,一脸仓促地过来安慰,让他看开些。
老板如此安慰,应是想着他是遇到了困难的事,不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在那哭。
程誉只是太想回家了。
跟家里闹翻后,除了逢年过节,他会仓皇的打电话过去给二老送祝福,平时他并没有勇气主动去联系他们,特怕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会影响他妈的心情。
至于为啥过节时敢打……
因为他心里清楚,往往在这种重要的日子他妈才会愿意平和地跟说上几句,他妈是个很注重传统的人,无论是哪一方面。
他打电话过去,并不是每次都他妈接,有时那边接听电话的人是韩叔。他会想也许是他妈在忙,不过他俩聊着,从电话那头的动静,他清楚地知道他妈就在一旁听着。
他便懂得他妈那会儿是不想搭理他。
于是,他讲什么话题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惹得他妈情绪暴发。
每次电话打完后,程誉总会陷入迷茫无措的状态,精神也差,干什么都不来劲。
犹记得他独自在岳市过第一个春节的那段时间,曾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听着外头的喧闹声,他无数次冲动地想立马订票回家。
但每次把订票的软件打开后,他却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作罢了。
他想自己回去恐怕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家人不能好好安心过年,所以就退缩了。
他妈一直都是个脾气温和的女人,鲜少与人吵架,与人产生矛盾什么的也基本不会有,但四年前却在他的面前歇斯底里地叫喊。
那个样子使他如今一想起便心生痛楚。
他再也不想看到他妈为了他的事变成那番模样了。
程誉坐在车上,预想着等会儿见到亲人的样子,心中万般情绪翻滚,手心都冒出细密的汗来。
坐在一旁的姐姐在这时握住了他的手,察觉他的手心在出汗,一言不发,直接拿着自己干净的袖口擦拭。
程誉惊讶地看着这个动作,忍不住说:“姐,不用擦的。”
程旻没应他,就这样低头把弟弟手心的汗一一擦干,然后把头往后靠,再偏向她那一侧的车窗。
姐夫若有所感,透过后视镜看过来,嘴唇轻微动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沉默。
程誉一时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便没开口打扰。
过了好半响,她说:“小誉,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很委屈吧!”
程誉听得一愣,随即淡笑道:“我在外边过得挺好的,再说都过去了,以后不提了。”
他现在还有机会回来已经觉得庆幸了,所有的委屈完全不算什么,况且……这事他怨不得任何人。
程旻:“就算不提,我也清楚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姐又说:“你安心回家,我想妈早晚会接受的,到了那一天她就不会介意了你要和男孩在一起还是女孩在一起了。”
“相信我,也许妈现在就想通了,不然你看,你这次回家她并没有说什么偏激的话来。”
“想通,妈有可能想通吗?”他颤声问道。
“会的,但你要有点耐心,妈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程旻语气坚定道。
想到这个可能,程誉整个人激动得不行:“我明白。”
他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得到他妈的理解,虽然不知道能到什么程度,但一瞬间他的眼眶依然泛起了微红的色泽,不是难过,而是太开心了。
车厢内又安静了许久。
姐姐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一脸开心地跟他说了家里边即将要发生一件喜事,但她又没有明说,反而让程誉先猜猜看,吊足了他的胃口。
程誉看着姐姐这么开心,也笑了:“什么喜事?给点提示。”
“啧,这事没法给你提示啊,你大胆地猜。”姐姐一脸神秘。
看见弟弟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久,显然是猜不到,程旻倒是不想卖关子了,正打算直接说。
她不过就停顿了一会儿,程誉眉头一舒展,就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立马道:“难道是我又要迎来一个小外甥或小外甥女了?”说话间还瞄了一眼他姐姐的肚子。
“傻小子,胡说啥呢!布丁现在才三岁,我们哪有那么急。”程旻没想到弟弟回往这个方向想,顿时哭笑不得。
“哦,对啊,布丁才三岁,我真是糊涂了,比姐夫都急了,姐夫你别介意啊。”程誉有点无语自己,嘴上却调侃着。
坐在驾驶座上的姐夫听到这里,完全忍不住笑意,“没事,我还想再要个女儿,不过得尊重你姐的意思。”
“什么啊!是你楠姐的喜事,她要结婚了。”姐姐瞪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程誉看出她其实有点害羞了。
片刻后,程誉消化完被这句话的内容,登时震惊得眼睛都睁大。
他姐说谁要结婚了???
楠姐?
程誉倒吸了一口气。
楠姐是大姨的女儿,只比他大一岁,虽说两人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但也没少在微信上聊天。
但是……楠姐要结婚这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这么突然?”
“她结婚这事确实太突然,前段时间突然就跟姨夫他们说要马上结婚,他们还以为她说笑,结果说完没两天直接把人领上门了,一点预告都没有,可是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程旻无奈道:“后面大姨觉得太仓促,对男方又不了解,就劝说楠楠再等一等,结果……”
“结果?”程誉有点着急。
“她自招她已经和那个男人领证了,可把大姨他们气得,但没法,只能张罗着给办婚礼。”
程誉听到这,不禁笑出声来。
是他楠姐的风格。
他这个表姐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活得相当潇洒,到了婚嫁的年纪,身边的同龄人不是已经结婚了,就是有结婚的对象,不算上他,只有表姐还一直单着。
大姨急得啊,一年到头地给她张罗相亲,楠姐被惹烦了,就放言,她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因为这事,后来楠姐还主动来跟他吐槽过。
程誉想不到这么久没见,他表姐竟然要结婚了。
可他们的关系一直都蛮好的,她要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告诉他。
“那她也应该知会我一声啊!”程誉伤心控诉,“还是说她觉得我很可能到不了现场,所以就干脆不说了
……”
“没有的,她知道你要回来的,还很高兴来着,让我代为转告,说她结婚当天你一定要到场。”
闻言程誉的不满才平歇下来,“这还差不多。”
不过他现在对表姐即将要结婚的对象极为好奇,表姐性子泼辣,对伴侣要求极高,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降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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