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研发的双色麻薯,试试比例。"顾清越将两枚粉白团子推到她面前,自己倚着料理台咬开另一枚。许南星注意到她唇角沾了抹茶粉,像落在雪地上的青苔。
指尖刚触到麻薯外皮,前厅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云四娘踢开半掩的卷帘门冲进来,旗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许家那老东西带着工商局的人往这儿来了!说咱们的绿豆糕铅含量超标——"
许南星猛地攥紧麻薯,黏糯外皮在掌心皱成一团。三天前她就收到匿名信,说有人要拿祖传配方做文章,没想到竟是亲奶奶许老太亲自下场。顾清越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指尖残留的麻薯含进嘴里。
"别浪费粮食。"那人舌尖扫过她指腹,"记得我说过什么?对付恶犬,得用它们闻不到的饵料。"
工商局的人进门时,顾清越正哼着法语小调往展示柜补货。许老太拄着黄花梨拐杖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三个穿制服的男人,领头的王科长手里晃着检测报告。
"南丫头,奶奶给你指条明路。"许老太枯瘦的手指敲在玻璃柜上,"关了这铺子回村里待嫁,检测的事我帮你摆平。"
许南星摸到围裙口袋里硬质的U盘,那是顾清越连夜整理的三十年质检档案。她刚要开口,却见顾清越忽然踉跄着撞向展示柜,整盘试吃的双色麻薯全数倾倒在许老太的绸缎褂子上。
"哎呀,您怎么突然伸脚绊我?"顾清越满脸惊惶地扶住柜台,指尖还沾着故意蹭上去的抹茶粉,"这料子看着不便宜,我赔您干洗费?"
许老太气得浑身发抖,王科长皱眉后退两步——那泼洒的麻薯正巧糊住检测报告上的关键数据。许南星趁机将U盘塞进云四娘手心,后者会意地闪进后厨。不过五分钟,墙角的古董留声机突然响起《茉莉花》旋律,藏在暗处的蓝牙音箱同时播放起录音:
"五万块买通检测员是吧?许老太太真是老当益壮。"顾清越在工商局众人骤变的脸色里轻笑,指尖划过许老太僵住的脸,"您猜猜看,这段录音值不值您棺材本?"
暴雨就是在这时砸下来的。许老太被人架着落荒而逃时,顾清越正握着许南星的手教她调抹茶粉。雨帘模糊了门外兵荒马乱的景象,却让料理台顶灯的光晕愈发温软,像给两人罩了层磨砂玻璃的罩子。
"手别抖。"顾清越从身后环住许南星,带着她匀速旋转茶筅,"抹茶最忌温度失衡,就像..."她忽然倾身,鼻尖蹭过怀中人发红的耳垂,"某些快要失控的东西。"
许南星手一歪,青碧茶汤溅上顾清越雪白的厨师服。那人却浑不在意地舔掉腕间茶沫,忽然捏住她下巴转向窗外:"看。"
暴雨如注的街角,本该离开的云四娘正撑伞伫立。伞面微抬的刹那,许南星看见十几个姑娘从巷弄鱼贯而出,最前面的林素心抱着牛皮纸封的账本——那位外资企业的代理人,此刻竟带着团队在帮她们转移库房原料。
"我说过,甜味能腐蚀最坚硬的甲胄。"顾清越的呼吸缠绕上来,将许南星困在料理台与自己臂弯之间,"就像你做的玫瑰芸豆酥,明明裹着铜钱草汁液的涩,咽下去却是..."
惊雷炸响的瞬间,许南星仰头吻住那片吐露危险的唇。抹茶的清苦与红豆的甜腻在齿间交融,顾清越怔愣半秒,突然托住她后脑加深这个吻。雨声、雷声、远处云四娘指挥搬运的喊声都化作背景音,唯有彼此失控的心跳震耳欲聋。
"这是第几层?"许南星喘息着抵住那人额头,指尖探进顾清越衣领勾出条银链。链坠是个雕满缠枝纹的珐琅盒,正是民国食盒空间的钥匙。
顾清越捉住她作乱的手按在心口:"你解开看看?"
食盒开启的刹那,暴雨突然渗进卷帘门缝隙。两人慌忙抢救操作台上的原料时,许南星瞥见顾清越藏在领口的红痕——那是她情急时咬出的印记,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后半夜清点损失时,她们在浸水的账本里发现张字条。顾清越就着应急灯的微光念出内容,声音突然凝滞:"小心樱花味..."
许南星拨开她汗湿的额发,看见那人瞳孔里映出库房角落某个粉色包装盒。那是三天前收到的"日资企业合作样品",此刻正静静躺在积水里,外包装的樱花图案褪成诡异的紫红。
暴雨还在下,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许南星蹲在灶台前调整蜂窝煤的位置,火苗突然窜起的热气熏得她睫毛颤动。顾清越从背后递来浸过井水的帕子,指尖划过她后颈时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节气食谱第三道。"旗袍美人用铅笔敲了敲黄历,立夏的标记被画成缠绕的藤蔓,"该用梅子了。"
仓库角落的陶瓮突然传来碎裂声。许南星掀开浸着晨露的荷叶,发现浸泡三日的胭脂梅渗出诡异褐斑。顾清越捏起一颗碾碎,梅核里赫然裹着半截针头。
"有人换了瓮底的水。"许南星盯着青砖地上蜿蜒的水痕,那痕迹绕过堆满芸豆的竹篓,消失在通风窗的铁栅处。她突然想起昨夜打更人反常地多巡了两趟,梆子声里混着类似布谷鸟的暗号。
顾清越突然将她扯向身后。三只灰雀扑棱棱撞上窗棂,落地时喙部泛着不正常的紫。许南星摸到窗台残留的粉末,甜杏仁味里藏着苦杏核的尖锐——是□□。
"外资厂动手了。"顾清越解开发髻,乌发垂落时掩住袖口寒光,那柄雕着合欢花的银质拆信刀正贴住腕脉,"但云四娘说过,林素心最擅长借刀杀人。"
许南星忽然抓住她手腕。刀锋在掌心压出红痕,血珠坠入变质的梅子瓮,褐斑竟奇迹般褪成绯色。两人同时想起民国食盒第二层那本《毒理札记》,泛黄纸页记载着"以血养毒,可显其形"。
"去老灶台。"许南星抱起陶瓮冲进雨幕,顾清越的油纸伞追上来时,她已撞开宗祠偏门的铜锁。那口荒废的十二眼柴火灶落满蛛网,却在梅瓮放置的瞬间,最中央的灶眼腾起幽蓝火焰。
许老太的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老人从梁柱阴影走出,族老们举着的火把照亮她手中族谱——最新一页赫然画着双女主的侧影,朱砂批注"逆阴阳者,当沉潭"。
"但您没烧族谱。"许南星直视老人浑浊的眼,"因为您知道,这口灶台的火只有许家嫡女能点燃。"
陶瓮在烈焰中炸裂,梅子化作雾气凝成地图。顾清越蘸取胭脂汁在族谱背面疾书,外资厂收购的十二家老字号竟构成毒物流通网。许老太突然用拐杖挑开瓦片,暗格里滚出1943年的地契——那上面盖着林素心祖父的私章。
"当年日本人用砒霜换粮,林家是汉奸。"许老太的银发在火光中颤动,"现在他们用糖衣裹毒药,你们要赢,就得比蜜更甜。"
暴雨浇熄最后一丝火苗时,顾清越忽然将许南星推进柴垛。旗袍腰侧的盘扣擦过对方锁骨,她贴着耳边低语:"看屋檐。"
穿蓑衣的人影正在揭瓦,怀表链子闪着瑞士精工特有的冷光。许南星抓起灶灰抹在顾清越脸上,自己却抓起滚烫的梅子核按向心口——这是《毒理札记》里以痛觉保持清醒的秘法。
"要演就演全套。"她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顾清越唇上,"昏倒在我怀里,记得左手比三下。"
当林素心的助理带记者冲进来时,看到的是满身血污的顾清越,以及抱着她哭喊"外资厂下毒"的许南星。镁光灯照亮灶台残留的毒针,而提前藏在暗处的录音机,正循环播放林素心助理威胁供销社主任的磁带。
深夜的馄饨摊上,云四娘将两碗鸡汁馄饨推给湿透的两人。"林家要的不是秘方,是你们刚申请的非遗认证。"她指甲敲了敲碗底贴着的胶片,上面印着外资厂伪造的"双生记使用工业色素"报告。
顾清越突然用筷子蘸汤在桌上画迷宫,"他们的毒药,可以变成我们的蜜糖。"许南星会意地摸出那瓶玫瑰露,滴在胶片上的瞬间,外资商标竟显现出"中日合作"字样——这正是击溃民族品牌形象的致命证据。
回程的自行车后座,许南星额头抵着顾清越的后背。旗袍下透出的体温蒸腾着雨水的凉,她数到第七个心跳声时,听见前方传来带笑的气音:"许老板,你搂太紧了。"
月光恰好漫过供销社的玻璃橱窗,照见她们交叠的影子。许南星突然伸手蒙住顾清越的眼睛,"别看右边巷口。"但已经晚了,林素心派来的打手正将杨小娇按在墙上,后者手里攥着撕碎的《非遗申报书》。
顾清越猛转车头撞向垃圾箱,巨响中许南星滚进路旁麦垛。她看着顾清越的高跟鞋深深踩进为首者的脚背,拆信刀划过对方裤袋时,一包白色粉末混着血珠落在积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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