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冉风风火火跑到班上,站在教室后排找人,看到许清言的第一眼是觉得这人状态还行,应该没出什么事儿。
纪宣已经抢先坐到了许清言身边,问他:“你昨天怎么那么突然就跑回去了?家里没事吧?”
“都挺好的。”许清言说。
邱冉绕到另一头走过来坐下,把许清言放在宿舍里的书包拿来了,还从宿舍柜子上把专业书也带了过来。许清言对他感激道:“太谢谢了。”
“那有啥谢的,真是。”邱冉随便用纸折了一个尖角,捏起来扇了扇,回过味来又砸吧道:“再搞肉麻的下次不关心你了!”
台上概论课老师带着壶茶叶杯子,讲半小时喝一大口,等上完两个小时的课,他们要换个教学楼赶下一节。
许清言出班的时候,一个剪着厚重西瓜头发型的男生从隔壁班钻出来,驻立在他们班外,堵了三分之一条道。活像个门神。
是方书瑞。
他是专门来蹲许清言的。
许清言从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就感觉被一双手十分不礼貌地横插过来拦了一下。
皱眉看去时,方书瑞低着脸看不清楚面貌,但他那个尖消瘦弱的下巴很有辨识度。
许清言毫不客气地把他手打开了,抬脚要走。堵这儿后面的人都出不来。
方书瑞没多说,只是用力拽住许清言袖子,然后塞了封信在许清言手中。信的边角硌手,他硬是塞了进去,差点给许清言袖子拽豁了。
彼时纪宣还在后方被堵着,恰巧没看见。有人催了一嗓子:“前面干嘛呢?走啊!”
方书瑞那颗西瓜头俯视地面的角度始终没变过,扭身挤着人流跑开了。许清言短暂地顿了一下,把那张纸折了折塞进口袋里。
第二节课上得格外慢。许清言明明捏着笔想要抄笔记,但课件都连翻几页了他还没落笔,最后干脆把笔撂了,全心全意出神想事。
邱冉又开始在旁边闷头睡觉混课,纪宣手放在抽屉里发信息。
中午邱冉和纪宣直接去食堂。薛恒捷第一个回到宿舍,他点了外卖,在宿舍边刷英语课边吃着。这个人内向得有些严重,不太适应和人相处太近,独处会让他更舒服。
许清言也绕过食堂直接回了宿舍。一直等到回宿舍,才把那封信拿出来看。
信被展开。
方书瑞这人字不是很好看,歪歪扭扭的,字和字之间糊连一起,像扭曲的蛇。
“致许清言:
你好,我是方书瑞。
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写信主要是想跟你说声道歉。
你还记得高中的那些事吗?你的好,我一直记得。我的坏,我也仍然记得。
我恳请你能原谅我,我对不起高中对你所做的一切,我对不起我的所作所为。我良心有愧到总是做噩梦。
这两年我一直希望你能原谅我,你想要怎样的补偿都可以跟我说,我尽力做到。
两年来我有跟你另一个联系号在发消息,但是你从不回我,我知道你恨我。
我确实怕你们报复我,但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他在我眼里不可否认就是带着恶劣、傲慢、无耻、偏见的小人。从始至终我只想恳请你的原谅。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约当面谈,重述旧缘,表达我的感激和道歉。”
许清言看得一头雾水。
他扫了一眼堆满道歉的信,又把已关机的老手机从口袋中摸出来。
手机边角实在是摔得无法入眼了,钢化膜碎成稀巴烂,显示屏估计也有被波及。
在口袋里装这一路,掏出来的时候掉了满手碎渣子。
许清言直接把钢化膜撕了,崩出满掌心的玻璃,拍进垃圾桶。显示屏液晶确实有损坏,但好在只是边角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开机还是能开机的吧。
结果许清言发现,老式手机的充电口和现在用的不一样。他翻箱倒柜,竟然没有找到适配的充电线。
这一通翻的丁零当啷动静被薛恒捷听到了,薛恒捷回头暗悄悄观察了一会儿,默默问了句:“那个......你在找什么?”
许清言回头,“哦,没事。”他把手机举起来给薛恒捷看,“我找这样的充电线。”
薛恒捷半直起身,从柜子上的某个绣花袋子里找出一根充电线,走过来放在许清言桌子上,啥也没说。
许清言接下:“谢谢,用完马上还你。”
薛恒捷把脸憋红了说:“没关系,你用吧。”
手机终于是充上电了。
这许久未用的东西充起电来很得慢,许清言点了个外卖买新的充电线。
坐在原地,他又把信来回翻看了好几遍,越看眉心越紧,心中无端焦躁。
他用手机拍下信里内容,把纸随便扔进了脚边旁的一个柜子里。
许清言发了会儿呆,手机充进一些电,他立马按下开机。
时间还停在癸卯年丁巳月,时间走得比正常慢了三个小时。左上角显示无sim卡,屏幕一条消息都显示不出来。
许清言把屏幕往上一扫。
手机抖了一下显示:重新启动后,需要密码以启用面容ID。
许清言:...............................
居然没通过。?
他试着输了一个现在手机在用的密码数,虽然很离谱,但万一误打误撞对了呢。
手机再次抖了一下,显示错误。提醒他请“输入密码”。
试错太多更打不开,所以这条路无解,要想解开密码,是不是还得去找尤晴?
许清言暗自叹了一口气,怎么绕来绕去绕不开她呢。
心情从万丈高空跌落谷底的感觉不好受,他把手机搁回原位。
此时此刻陈念决发个信息来。
light:要不要打盒饭给你带回去?
日出停机坪:不用了。
light:中午又不吃了?
日出停机坪:嗯,不饿。
手机空了好一会儿。消息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陈念决发来:是不饿还是心情不好?
“不饿。”许清言直接捏着语音轻快地应着,“我赶个课程论文,没空对付,早餐也吃得太饱了。”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陈念决那头没动静后。他戳开□□,有一条被搁置许久的好友申请还躺在那儿。
当时陈念决告诉他说,不要加方书瑞。
此时此刻,许清言僵持了一会儿,在自己思考权衡之下,终于还是点了同意。
方书瑞一直在线,他见申请通过后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
许清言这会儿没什么耐心和好脾气,先一步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信里说的‘你们’,指我和谁?”
读万卷书:“?”
方书瑞以为他在跟自己打什么哑谜。或者自己信里写错了什么话。
读万卷书:“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有哪写错了吗?”
许清言打字道:“你回答我就是了。”
许清言很快又催促似的发来一条:“是谁。”
读万卷书:“陈念决啊。”
………
得了。
许清言只觉得这几天肾上腺素飙升。他除了出现手脚发凉、心脏发紧并且胃口彻底消失等不良症状以外,连五感都衰弱了。
他抖了一下眼睫,感觉耳膜打鼓。又开始下意识摸着手背上那块疤痕,创可贴被蹭得卷起边,那片皮肤很快被擦得通红。
一夜没睡的人,原先上第一节课时已经有些无精打采了,这会儿却困意全无。
那头方书瑞还在持续输出:“我对不起你。”
读万卷书:“有空能面对面谈吗?还有你怎么是大一学生?你休学了一年吗?你另外那个号是不用了吗?为什么不用了?”
他还在发:“我过去一年一直给你的旧账号发信息,我真的有在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陈念决恨不得掐死我,上次他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怕他这种人。”
许清言蹙眉很重地打字:“上次?”
读万卷书:“对。”
读万卷书:“今天晚上没课,聚一聚我们谈谈好吗?坐下来谈。”
这人跟如饥似渴地求见面的态度真是让许清言大为不解。
许清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来信息。忍不住想问他,你到底对陈念决做什么了能让陈念决这么恨你?
他下意识不想向方书瑞透露自己失忆的情况,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况且摆明他失忆的事,说不准更不好套话。
许清言决定晾着他。
方书瑞还在发些求饶的话,都是些什么“我这个人贱”诸如此类的。
许清言看得心烦意乱,直接把他消息框拉成免打扰,那些消息就石沉大海。
中午等纪宣回到宿舍的时候,许清言还在锲而不舍地捣鼓手机。
“清言,中午吃了没?”纪宣问他。
许清言把手机放下,碾着指腹里的玻璃碎,摇摇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
纪宣关注点一时没放在他神情上,他瞧了半晌许清言半晌。总觉得他哪里有些违和。
——外套。
纪宣恍然大悟道:“这衣服...是陈念决的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许清言听到这三个字,又反射性心惊了一下,他回过头,垂手拍了拍手心里的东西说:“嗯。他借我穿的。”
说完没顾得上别的,去阳台洗了把手,把外套和脏毛衣换下来,放进洗衣机滚筒了,还淋了一大屉洗衣液。
他换好衣服后也没法闲着,总之现在心里那股劲就是让人坐立难安。距离下午上课还有段时间,他准备去校门口拿充电器的外卖。
彼时邱冉刚好开门回来。他瞪着许清言:“要出门?”
许清言点点头。
邱冉把打包盒提溜起来,举到他面前给他看:“吃完饭再走吧!”
许清言被塞来一盒馄饨,用双手捧着,拒绝也不是,只得接受。
邱冉说:“陈念决买的。”
许清言低着眼“噢”了一声。
这人是把他当猪养了么。
他还是把馄饨吃完了才出门。
出门时邱冉刚准备爬上床,准备午休二十分钟,邱冉很惊奇地看着许清言单肩背上包要走了。
邱冉问他:“你不累啊?不午休吗?”
许清言握着钥匙轻声道:“我去拿个快递,直接去教室帮你们占座。”
邱冉整个人半挂在栏杆上给他敬了个礼,又抡圆胳膊想竖大拇指,跟杂技团表演似的。
薛恒捷正好背着大包也往外走,被他一拳抡在脑门上。
邱冉知道自己打着了人,一哆嗦,想笑又觉得没素质,他忍住道:“我草,没事吧兄弟!”
薛恒捷:“没事没事没事…”
许清言趁乱溜了。
许清言一下午,走路、吃饭、甚至上课都在想,那手机密码该是什么,会是什么。
如果打开了以后,会面对什么。
问题多了容易心烦意燥,傍晚7:26,方书瑞给他发来:靠近南门的那个咖啡厅见。
许清言心说你真会挑位置。
想了想。还是去了。
方书瑞这人永远那股精神萎靡的样子,烂泥一样瘫在椅子里。刘海日复一日扎在眼皮上,就要让人看不清楚鼻子以上的部位了。他睫毛眨的时候,刘海也跟着动。
看到许清言时,他整个人有些坐立难安,变换了好几个坐姿。
许清言把椅子往后拉了几尺长,坐下:“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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