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新皇啊,也是真有一套,百废待兴的时候,硬是让他两年治理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要不说咱们也是赶上好日子了!”
“是啊是啊,咱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小破地方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欸,对了,我家媳妇要生了,我这还得回去看着,就先不喝了啊!”
“咦,去吧去吧,到时候可别忘了请你兄弟几个喝酒!”
“哎呀放心吧,到时候我把我酿了五年的酒都给你拿过来!”
两年前,陆渊登基为帝后,励精图治、治国有方,很快稳定下混乱的局面,甚至一点点夯实了大齐早被透支的国力,就连岭州这等荒芜之地都有了不小的发展。
直到现在,陆渊的壮举仍是饭馆酒肆内的热门话题,赵锦城静静地坐在酒馆角落的位置,听着隔壁桌四个大汉闲谈,目光虚虚地探向窗外。
窗外下着细雨,雨水将新叶洗得更加苍翠欲滴,远处的青山朦胧在雨雾里,似一幅水墨画。
两年前李进起义之后,天下陷入战乱的状态,混乱四起,好在他住在深山老林里,偶尔有能摸到他住处的,也不足以对他造成生命威胁;就连战争期间物价疯涨,也有莫云乐给他寄的一笔钱撑着。
李大爷离村后的两年,他一直像隐居在山上一样,不问世事。现在天下繁盛太平,原先离开村子的还活着的一部分人又回来了,不过李大爷仍是没有音讯。
不知道是在和他儿子一起生活,还是......赵锦城截断了思绪,不愿去想那个不好的后果。
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镇北将军,看到天下大乱他肯定不会安稳地坐在家里;但是现在......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又能做什么呢?镇压叛乱吗?
他不过是个被流放至此的罪人而已。
别说平定叛乱了,他那么多亲族死了,他甚至没法给他们收尸。
隔壁桌的一个大汉先行离开了茶馆,剩下三个人像是喝醉了似的趴在桌上,面色泛红,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他突然间就觉得很无趣。
不是伤心,就是觉得很无聊,像是情绪被抽离了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无趣。
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赵锦城轻笑一声,自己不是要遁入空门了吧?
他扯了扯领口,希望郁结的气能就此顺出去,然后把酒钱留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许久未下山,这一趟本就是来购置些平日里需要的东西,顺便看看城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左右东西买完了,既然觉得无趣,那也该打道回府了。
岭州的天气似乎总在下雨,就算不是雨天,空气中也总是弥漫着雾蒙蒙的水汽。
赵锦城撑着伞,感受着自己的衣袍一点点浸上湿气,垂着眼看自己踩出来的一路泥泞。
但还踏进村口,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盛大的仪仗摆了一路,尽头正是李大爷的家、他现在在住的地方。
虽说岭州城发展得日新月异,但这波发展尚且还没波及到他们这个小村子。仪仗队被狭小的村路打破了队形,尴尬地呈一条直线堵在路上,邻里乡亲都好奇地从家门探出头来,但看这场面,又不敢出声。
尽头的一个小太监看见他了,冲着他笑笑,似乎是想过来,迈开腿走两步,发现走不动,也就放弃了。
赵锦城:“......”
也没别的路能走了,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从路上一点点挤过去,挤到小太监身前。
“不知找赵某所为何事?”他又朝身后看了看,“这屋子实在简陋,还恕赵某不能招待各位。”
“不碍事不碍事。”为首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地笑,“咱家这次来是来传皇上口谕的。”
赵锦城闻言,聊起衣袍要跪,却被人扶着胳膊制止了。那小太监笑得更加灿烂:“皇上说过,不必拘谨,赵将军站着听就好。”
听着五年多没听到过的称呼,赵锦城眉心一跳,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那小太监说:“皇上请您回京任职呐,咱家这趟来便是来接您回去的。”
“任职?任何职?”
“自然是官复原职啊,赵将军。”小太监笑道。
“赵某?”赵锦城指了指自己,“我一有罪之身,朝中的大臣不会反对吗?”
“那自然......”会啊,小太监在心中接话道。
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
他还记得那天那位新登基的帝王在朝堂上说要找赵锦城回京任职,当即就要大臣跪下来高喊不可。
朝廷的大臣绝大部分人都给换了,压根儿不知道赵锦城的事情正是陆渊搞得,只当他确实有此想法。
“那赵锦城一介罪人,犯的还是意图拥兵自重的大罪,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回朝堂了啊!”
“是啊皇上,赵锦城此人本就在西北一带颇有威望,若生二心,后果不堪设想啊!”
朝臣们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最后不知是谁带头,乌泱泱跪了一地,高喊着求皇上三思。
坐在上首的陆渊听得差不多了,冷笑出声:“是吗,那胡族卷土重来,谁能领兵镇守西北?”
话落,鸦雀无声。
似是被这安静刺激到,陆渊心中火气蹭蹭上涨,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斥道。
“先前胡族快要攻破我大齐皇城时怎得不见你们如此慷慨激昂?现在朕要用能抵御胡族的人,尔等又开始反对,反对也就罢了,偏生你们还推不出来一个能扛大梁的人。”
“现在定下的五年之约到了,如若胡族卷土重来你们怎么办?那胡族人有土城的习惯,大齐的国门破了,诸位以为诸位能活着?”
陆渊广袖一甩:“今日朕便把话放这,如若赵锦城能将胡族人击退,护我大齐国土,并夺回损失的城池;那这位置他想坐,朕让给他坐!”
“!!!”
在场大部分人闻言都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失了血色,再不敢出声。
这位新皇的手段他们也是见识过的,而且即便是上朝,也习惯命一人准备好他的佩剑立在身旁。
那把剑没有剑鞘,凶气毕露,即便是被人放在软垫上,也能感受到浓厚的肃杀之气。
有经历过先前宫变的老臣悄悄抬眸瞥了一眼,似是被剑身的寒光刺了一下,瑟缩着收回眼神。谁知道这把剑会不会下一秒就砍在他们身上!
然而,总有人是个不怕死的。
当初替换上去的太傅姓曹,为官两年,便是其中翘楚。
曹太傅是个铁血铮铮忠臣骨,难得的不怕死的硬汉子,以直言上谏闻名,以死谏为终身荣誉。
闻言不仅不退,反而带领着近十名已经为官的门生又是一叩首:“皇上,臣仍以为此举不妥!赵锦城已有二心,再将兵权交予他,如若他同胡族人勾结,反而将刀剑对准我大齐百姓,届时大齐便如案上鱼肉,损失岂不是更惨重!”
一番话落,众人大气不敢喘,殿上安静得连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陆渊瞧向出声的地方。其实他还蛮欣赏曹太傅这品行,而且这话也确实不无道理。
沉思过后,他放轻了声音:“那曹太傅可有合适的人选?”
曹太傅:“......”他还真没有。
虽说这五年多的时间西北确实相安无事,但那是签了合约的情况下,现今合约期到了,谁知道西北能成什么样子。
“曹太傅和诸位爱卿的忧虑都有道理,但现在我大齐正缺良将,诸位又提不出人选,那不如这样,先任命三年,三年之后视情况再议,诸位认为如何?”
这算是折中了一下,要给赵锦城三年考核期。
皇帝都退步了,其他人连忙附和,曹太傅皱了皱眉,最终也没说什么。
五年,足够军队换一次血,赵锦城现在就算想拥兵自重那也得慢慢建立威望才行。
当然,赵锦城的才能再出众也只能让陆渊另看一眼,他可不会指望一个人就能守住大齐。但现今这种无人可用的情况让他很是焦躁,明明从一即位开始就推崇武举,厚待武将,广寻军事人才。
但先前重文轻武的理念实在太根深蒂固了,要改变也得慢慢来。
想到这儿,陆渊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的同时又开始蠢蠢欲动,竭尽力气才压制住了想要砸坏点什么的冲动。
他疯狂幻想着那一天,根本没耐心等待。
这边,赵锦城看着仪仗都来了,自己也肯定不能抗旨,只得点点头,示意要收拾东西。
他只收拾了一些必须的东西,不到一刻钟就又迈出了屋门。
小太监立刻迎上来:“咱的马车在山下等着呢。”
赵锦城有些诧异地瞥他一眼。从刚开始时他就觉得这小太监的态度太奇怪了,他清楚宫里人惯是会捧高踩低的,而他一个被流放的,有这待遇实在让人奇怪。
不过他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接着在两侧乡亲想问又不敢问的好奇目光中往山下走。
经过两个月的颠簸,时隔五年,他又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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