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满满一桌子菜,绝大部分都是当地一些山野特色。
清炒的时令野菜、配了腊肉的干笋、叫不上名字的山蘑菇...对于吃过十多年白人饭的凌云来说,这顿尤为新鲜。
尹村长还怕招待不周,看凌云脸上的欣喜不似作假,也就安下心。
从村口到家不过短短二十分钟,却将他心中的疑惑和担忧消解大半。
也逐渐明白面前这个温柔随和、精致的外来女人并不是派下来糊弄人的‘花架子’。
她了解尹家村目前的困境,知道尹家村现在有多少常住人口;她能说出村里有多少户贫困家庭,多少位留守儿童和老人。
她甚至知道这里的水稻是两季,目前现在正值收获季节...
而这些,明明只是简单的事情,在之前一些民营帮扶组织里却是不多见。
甚至有人指着水稻说:这小麦长得不错。
他们往往来去匆匆,拍照录像,而后再无音讯。
吃过饭,吴楠帮着村长媳妇王婶儿收拾残局,司机白蹭了顿饭,也忙着一起干活。
而凌云则被村长拉住,在院子里喝茶。
山里的太阳看着大,照在身上的温度却刚刚好。
小风一吹,让人想打盹。
“今年的新茶,小凌来尝尝。”
一顿饭下来,原本喊不出口的称呼,被尹村长亲切地挂在嘴边。
村里喝茶不讲究。
一小撮茶叶放进玻璃杯里,沏上开水,完事。
凌云看着茶叶在开水里舒展,茶汤逐渐变得透绿,阵阵茶香弥漫开来。
耳边是风拥抱绿叶谱奏浪漫山曲,盛夏的树梢上,正在演绎一场大自然的独奏会。
凌云捧着茶对村长直言:“我不太懂茶,可能无法给您合理的评价。”
村长赶紧笑着摆手,连说了两遍‘不用’,“咱们就是正常喝茶休息,不需要评价。”
凌云微微愣,是她理解错意思了。
“很早之前就有人考察过,这山不适合种茶,即便是种出来,品质也不会好。”村长看出凌云的疑惑,耐心解释,“附近几个村子里也有尝试过,劳心劳力最后也只能够个本钱。”
是啊,如果能这么简单,蔚蓝也不会把这个村子遗留这么久。
凌云顺着喝了口茶,入口有些涩,倒也品不出其他滋味。
在国外这么多年,咖啡早已经变成她生活的一部分。有时熬夜到凌晨,全靠那杯美式吊着半条命。
茶虽好,只是习惯更加深入人心。
一行人并没有休息多久,有人隔着厚重的木门开始喊村长。
说的是本地话,凌云听不懂。
村长没有起身,隔着门又高声回了句什么,门外的人便离开了。
村长对凌云解释,现在正值水稻收割。他们这里山高地不平,机器开不进来也下不了稻田,每到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自觉地互相帮忙。
特别是一些年轻人都不在家,田一种,人就走了,任那水稻自生自灭。
不收吧,那些老人就指着这些水稻吃饭。收吧,又找不到人。
只能慢慢来,一家一户挨着帮点。
“我先带你们去下面的房子吧。”村长从屋里拿出一顶破旧的草帽戴在头上,“最近你们可以先在附近转转,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明明该着急的人,此刻却拉着凌云说:“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
也不知道是安慰凌云,还是宽慰自己。
民营企业帮扶和官方扶贫到底是有差别,它其实并不太纯粹。帮扶过的乡村如果可以进行产业规模化,后续公司会对接市场,赚得是这里面的差价。
原则上算是互惠互利。
但公司这边承接的代价稍大一些。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不算,后期如果产品无法迎合市场,盈利不足,那投进去的资产算是打水漂。
投入大,时间长,不确定性太多。
蔚蓝之所以能实施,是因为凌蔚不靠这个赚钱,成功了很好,不成功也不缺这点钱。
纯粹就是做慈善项目。
而申报蔚蓝集团这个项目的村子,心里都有数。
人家帮忙不求什么,咱们也别要求什么,配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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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给她们安排的住处靠近村口,说是方便凌云进出村子。门口斜对面就是村子公用的晒谷场,很大一片空地,刚好方便停车。
凌云道谢,往车那边看了看,意外地瞅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下午一两点的太阳正值最高温,偌大的晒谷场只有她一人。
依旧是那身白体恤牛仔裤,只是马尾被盘起,头上多了一顶大同小异的草帽,熟练地操作着手里的工具。
钉耙一样的木制工具穿过稻谷间,留下道道规整的痕迹。
阵阵山风袭过,衣衫跟着飘动紧贴在她后背,两边微微凸起的肩胛骨若隐若现。
她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瘦许多。
吴楠顺着视线望去,“咦,那个女生是不是中午在村长家遇见那个?”
凌云收回视线,轻轻‘嗯’了声。
“哇,她好厉害,”
大城市出身的姑娘没怎么接触过农活,有些惊叹,“她没有在上学吗?”
村长打开院门,邀请她们进去,随口解释说:“是时雨那丫头吧,这不是刚放暑假,她开学该上高三了。”
顿了一秒,似有些惋惜地自顾自低语,“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命苦了些。”
凌云又往那个方向望了望。
时雨正在喝水。
八百毫升的大水壶被她双手托着,杯口遮住大半张清秀的脸,细长的脖颈微微上扬,光线照射到的肌肤闪着晶莹。
喝完也不顾什么形象。手背抹过嘴角,衣袖蹭了下额头的汗,又继续埋头干活。
对不远处站着的一群人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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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跟在最后进了院子。
这里房屋布局都差不多。正对门朝南是三间房,中间是堂屋,进去左右对门各一间卧室。
院子右边还有两小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村长说临时收拾出来,可以当作洗浴间。
左边紧挨着一户人家,仅用一堵石砌的围墙隔开了两个院子。
茂盛的葡萄藤顺着墙头蔓延到这边,隐约可以看到几串还没熟的青色葡萄。
大致看了一圈,到底是不像城市那么方便,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更差的环境凌云也不是没呆过。
“哦,对了。”村长想起什么,指了指隔壁,说:“隔壁就是时雨家,丫头人好懂事,办事利索,你们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她帮忙。”
凌云站在院子里,隔着围墙看了一眼,“好,那先谢谢村长。”
“别客气,你们才是贵客,村里就这条件,你们多担待。”
村长还有事没多呆,说完便急着离开。
村长离开后,吴楠跟着司机去车上拿行李。凌云自己又瞅了一遍,确认该有的东西不缺,才拿出半天都没打开过的手机。
兴许是受信号影响,消息延迟。
凌云刚按亮屏幕,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好一会儿才消停。
先跟分公司负责人核对信息,确认没有问题后,又给凌蔚报了平安。
这个点凌蔚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外面谈合作,也没指望能收到回信,发完就退了聊天界面。
微信通讯录有个红点,显示有人加好友。
凌云指尖微微顿,没有第一时间点开。
当时从澳洲回国,她走得潇洒,下了飞机手机卡就被扔进垃圾桶。微信是新手机号申请的,除了几位新同事和她小姨,也就好友朱珠知道。
既然要重新开始,一些不必要的人也断得干干净净。
正当凌云疑惑准备点开之际,微信突然弹出视频通话界面。
看着屏幕上‘大猪蹄子’的备注,凌云兀自先笑了笑,才慢慢悠悠点了接听。
“一天都不回我消息,知不知道人家很担心啊。”
屋里可能信号不好,画面还是一片黑,只能听见朱珠刻意掐着嗓子矫揉造作的声音。
“别恶心我啊,我晕车都没现在想吐。”
凌云勾唇吐槽,举着手机往外里走,“稍等,我这儿信号不好。”
刚跨过门槛,甫一抬头,便看见大门外正准备伸手叩门的人。
左手边提着不小的黑色行李箱,头顶的草帽已经被摘下背在身后,脸颊似乎因为被阳光晒过,有些微微泛红。
看到凌云出来,她的右手放了下去,声音不大不小,“您好,行李箱帮您放哪里?”
凌云登时明白过来,不带犹豫切断视频,朝着尹时雨走过去。
视频另一头,刚因信号恢复看到一丝画面的朱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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