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诏书下来,郭美人晋升为郭婕妤了。
锦福宫里,又传来了噼里嘭啷的摔东西的声音。
喜鹊和画眉跪在地上,不停劝解汤充仪。
“娘娘息怒,那郭氏就算晋位了也不过是个婕妤。”
“蠢才!她不过怀了就升为婕妤,要是她生下个儿子,岂不是九嫔了!”
“她的宠爱一向稀薄,就算她升到九嫔,也不可能越过娘娘的。”
“现在圣上都不过来了,本宫怕是到老都只是个充仪了,什么歪瓜裂枣的都能爬到本宫头上!”
自从去年深秋皇后差点出意外,汤充仪就再也没有侍寝过了,如此算来已有半年之久。
以往郭氏的宠幸比她少,甚至要依靠她才得到侍寝的机会,可两个月前,皇帝还临幸了她一次。
谁知道就这么一次,她就中奖了!
汤充仪气得脸都歪了。
喜鹊劝道:“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温婉娴淑,蕙质兰心,对圣上又情真意切,圣上必定不会忘记娘娘的好。
“如今那郭氏虽然有孕,可她一向愚钝,又沉不住气,想来未必能得圣上器重,九嫔之位,不是她能轻易攀上的。若她升不上去,就算她生了龙子,也没有福气养育,最终不还得送给别人?
“依奴婢愚见,郭氏本就是娘娘宫里的人,她生的孩子若要养在别人那里,倒不如养在娘娘膝下。她怀孕这几个月,娘娘便多照顾她一些,让圣上知道您的心意,说不定,到时娘娘膝下也有依仗了。”
汤充仪虽然气结,却也觉得喜鹊的话不无道理。
心情平复后,她再三思索,便下定决心,让喜鹊给郭婕妤送去燕窝。
郭婕妤收到燕窝,说了些感谢汤充仪的话,等喜鹊离开后,马上就变了脸。
“将这些都收起来,”她吩咐,“汤充仪刚刚摔了杯子,以为我听不到吗?现在又送东西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这燕窝怕是有毒吧!”
宫里的人,给她的贺礼大多是首饰摆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基本上没有人送吃的。
其中,皇后和史贵妃的贺礼最大方,一个送的是水头很好的翡翠镯子,一个送的是镶满绿松石和各色碧玺的项圈。
郭婕妤对着镜子试戴这些新得的首饰,正是起劲,忽听到外面报来皇帝大驾已到的消息。
她心中大喜,赶紧来到门前,春光满面地迎接了卫暄。
此时她的头上插满珠钗,耳垂吊着一对硕大的赤金彩晶耳环,脖子上还戴着史贵妃送的那个五彩斑斓的大项圈,乍一看,整个人像彩矿场似的,看得卫暄眉头突跳。
见识过赵芷雨的土气和傻气,他并不想在其他人身上再看到别的惊喜。
更别提郭婕妤在他的后宫分类中,仅属于一年半载才侍寝一次的那一类,比赵芷雨好不了多少,他对她本就没有多少耐心可言。
她能怀孕,他也十分意外。
就这样的宠幸程度也能怀上,只能说是天意了。
既然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不能不管她。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没话找话聊,昧着良心也是可以夸一夸的。
郭婕妤红着脸道:“妾幸得陛下恩宠,能为陛下孕育子嗣,喜不自胜,气色好是应该的。”
卫暄点点头,问道:“近来胃口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郭婕妤摸着腹部:“妾只是早晨起床有些害喜,其他时候并无不适,想来这孩子也是极为乖巧的。”
卫暄道:“既然早起有不适,这两个月就免去凤鸣宫的请安。”
郭婕妤喜道:“谢陛下关怀。”
该说的话好像都说完了,卫暄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着案几,看着前面那堵平平无奇的墙,好像能看出一片远山绿水。
气氛有点冷了,郭婕妤连忙挽救:“茶水凉了,妾给陛下换茶吧。”
“嗯。”卫暄随意应了一声,正思考着还有什么话值得说说,不经意间,竟发现这郭氏的步姿也有些别扭。
她的肚子还是平的,肯定不是因为怀孕影响走路,许是跟了汤充仪太久,学到了对方的步法。
一想到这里,卫暄就联想起赵芷雨说汤充仪是长短腿的话。
尽管这句话已经让他笑过许多遍,可现在一想起来,他还是想笑。
郭婕妤见他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不禁惊喜万分,觉得自己定是得了他的喜爱,顿时多了几分勇气。
她送上热茶,用撒娇的语气道:“陛下,妾已经是婕妤了,是不是可以换个住的地方,掌管一轩?”
卫暄不甚在意:“这锦福宫还有个不小的偏殿,你若是嫌这个阁子太小,可以搬去那里。”
郭婕妤当然不乐意,她住这小阁子已经住了快八年了,从御女到美人,一直生活在汤充仪的阴影下。
如今她可不比从前了,她才巴不得离开这里呢。
她一定要为自己争取到底。
“陛下,妾怀着孩子,想住个清静些的地方。这锦福宫好是好,可就怕充仪姐姐看着妾的肚子日渐大起来,心里有芥蒂,如此下去,会影响姐妹间的感情。”
她说得很明白,就差点没说怕被汤充仪下毒了。
既然她不想住这里,卫暄也不会勉强她,不过是要个轩子,他又不是给不起。
“那就住映云轩,距离凤鸣宫也不远,日后请安也方便,如何?”
郭婕妤喜上眉梢,连忙谢恩。
她想留卫暄用膳,可卫暄以国事繁重为由推却了。
皇帝赐郭婕妤映云轩一事,很快传到了汤充仪耳中,汤充仪气得差点就晕了过去。
不久,和乐宫差人给郭婕妤送来了贺礼。
郭婕妤满心盼着是首饰,不想这贺礼竟是个绣着古怪图案的香囊。
她看了一眼,花容失色:“这是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怕不是有巫术吧!里面也不知藏了什么香,说不定是用来害我孩儿的!去去去,把它扔掉,有多远扔多远,别再让我看见!”
于是,载满赵芷雨心血的香囊被丢弃了。
赵芷雨当然不知道这个事,事实上,香囊一送出去,她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那是个失败品,谁想天天看到自己的失败品?
随着出发去围猎的日子逼近,她将所有精力都花在准备行装的事上。
骑装是必需的,其他衣裳也要挑轻便朴素、耐磨耐脏的。
她没有跟皇帝去过行宫,只想着要去狩猎,便将这行程想象成如塞外行军般的艰苦之旅。
出发当天,她站在那些后宫美人中间又变成宫女了。
一同前往的嫔妃除了她,还有于昭媛、郦充容、杨美人和方宝林。
她们打扮得体,如花似玉,很是给皇帝长脸。
至于赵芷雨,卫暄对她没有抱任何期望,摆摆手,就宣告出发了。
赵芷雨有自己单独的马车,鸿雁和飞雁也跟着她上了车。
马车很大,还可以躺下来睡觉。
但赵芷雨静不下来,不停拉起侧窗的帘子向外张望。
“娘娘,您看什么?”鸿雁问。
“不是说圣上带了两千名侍卫吗?我想看看以令在不在。”赵芷雨道。
“可小郎君是禁卫,不是要守卫皇宫吗?”鸿雁道。
“禁卫就是要保护皇帝的,皇帝出宫,肯定也有禁卫跟着,说不准他就在这里。”赵芷雨满怀希望。
可是两千侍卫是何其的多,她坐在马车里,又怎么可能一眼就找到人?
眼看马车就要驶出宫门了,飞雁提醒:“娘娘,咱们要进坊市了,您还是先别探头了。”
赵芷雨听了,不舍地放下帘子,耐着性子呆坐。
等车外安静下来,估计队伍已经出城,她再次拉起侧窗的帘子。
此时马车行驶在林间的官道上,路并不宽,两边又长满了林木,侍卫只能收窄队形,与马车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围着马车的首先是一圈内侍和粗使宫女,再往外才是侍卫。
侍卫大多是步兵,也有小部分人骑着马,看样子像是校尉级别的。
赵芷雨一探头,就跟一个骑马的小将领对上了视线。
那人看上去有些青涩,一看到赵芷雨就红了脸,慌忙别过脸,僵直地直视前方,不敢再乱看。
赵芷雨只是好奇地看了他几眼,便四下找人。
可是没有一张脸长得像她弟弟。
直到脖子累了,她才好好坐回来,依旧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队伍停了下来,扎营用膳。
赵芷雨很想跑进那些侍卫中间找人,可她身边除了鸿雁、飞雁和南归是自己人,其他宫女内侍都不是她宫里的人,他们全程紧跟着她,根本不让她离开视线范围。
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休息过后,大队伍又继续赶路了。
赵芷雨不死心,仍趴在侧窗上。
前面是一段长长的上坡路,她处在下方,抬眼便能看到前方皇帝的銮舆,以及密密麻麻的侍卫。
正是看得专注,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山风凛冽,娘娘当心着凉。”
赵芷雨顺着声音方向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张阳光般明朗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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