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庭审(家暴案三)

“我不想等了。”

“小时候爹娘说等我进了绣坊就能吃饱了,师傅说等我学会手艺就能接活了,和我同屋的姐妹说等攒够钱就能赎身了,媒婆说嫁人了就有依靠,日子就会好了。”

“可我不想等了!”秋娘哭到浑身颤抖,她再也不愿压抑这些年的苦闷,“我明明可以靠自己学会剪裁手艺,自己攒钱赎身,自己接活租下这间铺子,为什么要等别人来给我好日子过!”

“他吃我的喝我的,扒在我身上吸我的血,还打我骂我!可就因为没儿子,我竟然要低三下四地乞求他,这是什么天理和王法?我可以忍,可我还有福宝,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和她娘一样,当牛做马养着她无能的爹!”

小小的铺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秋娘声嘶力竭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是一个女子的心酸与无力。

秋娘蹲下身子,伏在膝上哭泣,突然,她感到肩膀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拍了拍。

原来是卢娘子的小女儿,小小的人儿笨拙地用这样的方式安慰着她。

她一把抱住面前的小姑娘,就好像抱着长大了的福宝,又或是从前的自己。

卢娘子呆呆地看着她,蜡黄的脸上满是麻木与茫然,似乎秋娘的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小秋,你想和离,姐支持你。但作证的事,我真的不能答应。”她揉了揉酸胀泛红的眼眶,又眨眨眼睛,“咱们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因此结仇结怨,我也不好在街坊邻居面前做人了。”

秋娘抬起头无助地看着程曦她们,没有证人,她又该怎么办?

程曦向她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没有人证也有物证,你的一身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只看你敢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紧紧传递着力量与勇气。

——————

“夫人,有人看见今早有眼生的马车进了东巷。”

“老爷的人在客栈门口盯着?”

“是,不过对方没有坐自己的马车出门。”

“行,我知道了,下去吧。”

县衙后院,胡夫人正仔细地对着铜镜描绘眉毛,身后的丫鬟替她挑选搭配着衣裳配饰,很是用心。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袭来,房门被猛地推开,胡县令身着官服闯了进来,看见夫人还在描眉画眼,急得团团转。

“天老爷,你怎么还在梳妆?昨日不是都同你说了,早些出门去将这些郡主小姐们伺候好了快快送走。”胡县令身形微胖,着急时总是满头大汗,胡夫人注意到,便起身捏着帕子替他擦拭。

“老爷莫急,那些千金小姐既是出来游玩,总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我也是想着精心打扮着,好在贵人面前为老爷多美言几句。”

胡夫人赶紧给他顺气,反被胡县令推着肩膀坐在雕花凳上,手中还多了一支黛笔。

“好好好,夫人有心了,快画快画。”胡县令看着夫人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如同有猫在挠,难受极了。

胡夫人见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小心试探道:“老爷可有派人去守着这郡主殿下?若是还来得及,我快点儿便是了。”

“还没出门呢,但你也早点去,若是错过了后面想偶遇就有些刻意了。”胡县令敷衍地点头,低头看到她连衣裳都没换,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我先去前头衙门,马车已经吩咐好了,你收拾好便直接出发。”

胡夫人见他离开,手上的动作更加细致了,丫鬟们竟也不出声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

马车上,秋娘正大口呼吸平复着紧张的情绪,永乐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秋娘,我……”

秋娘反倒来劝慰她们,“多谢小姐们帮我谋划,其实我昨日去报官时也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说起来,整条街的人都能为我作证,可现在没人愿意帮忙,也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永乐有些懊恼,低声埋怨道:“还能因为什么?那些人也太没有同情心了!”

程曦拍了拍她的手,“大家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县衙都不愿管,又有多少人敢来蹚这浑水?”

“丈夫、长辈本可以训诫妻子、孩子,如果让他们帮秋娘作证赢了这官司,不就是把他们手中的权利分出来了?这便更没有人愿意了。”

永乐听完这番分析,越发垂头丧气,可秋娘依旧带着笑意:“即使没有人证,我也要告,就当为自己为福宝争口气了。”

“我们会站在外面,你回头就能看见我们。”马车停下,广平先跳下车,把大家挨个扶下来。

秋娘感激地笑笑,最后向她们行了个礼,转身向县衙走去,决绝的背影好像一位战士奔赴她的战场。

大门口的衙役看见她脸色甚是微妙,把她拉到一边提醒她,“你怎么又来了?快回去吧,县令今日心情可不太好。”

“多谢小哥,我今日还要告。”秋娘用力挣脱他,再度走到登闻鼓前敲响,“民女秋娘,状告丈夫李大郎!殴打妻子成性,多次扬言要打死我!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衙役捂住嘴,“你不要命啦?”

“是!”秋娘掰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不要命了!反正回去也是被打死,在这还能争一争!”

县衙门口多的是看热闹的人,有人吆喝道:“县太爷!这登闻鼓都响了,怎么还不升堂啊!”

胡县令从角门里往外看,看见这么多人围在县衙门口,心都凉了半截:“偏偏是今天!怎么偏偏是今天!”

师爷指着外头表情惊恐,声音有些颤抖:“老爷……那是不是……”

“是什么是什么!我看你……”胡县令不耐烦的抱怨随着他的视线戛然而止,剩下的半截心也凉透了,“唉,这可不就是那位……”

广平眼力好,早就看到了他,见他望过来弯了弯嘴角,笑得狡黠。

这下无论如何都要升堂了,胡县令捂着官帽走上堂前,大声喝道:“是谁在敲登闻鼓?”

秋娘见到胡县令,立马冲进去跪了下来:“民女要状告丈夫李大郎!”

胡县令一边瞥着广平几人的脸色,一边询问道:“妻告夫,可是要先受十杖的,你可知晓?”

“民女知道!”

“好,那便……”看到广平眯起了眼,身边两位小姐表情也不太好,胡县令嘴边的话打了个转,“看你一介弱女子,本官心有不忍,特许先升堂后补刑罚,你待如何?”

秋娘跪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多谢大人!”

“行了,你有何冤情,说吧。”

“民女秋娘,是锦秋记的掌柜,与丈夫李大郎成亲一年有余,育有一女。因我伤了身子此后难以有孕,李大郎便常说自己这是绝了后,借此喝酒耍酒疯,动辄打我骂我,还说要打死我。”

“民女求大人判我们和离,此后婚嫁丧娶,各不相干!”秋娘长跪不起,胡县令还没发话,倒是先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

一位提着鸟笼的老爷捋了捋胡子:“没儿子再找人生呗,打人就不对了。”

庄稼汉打扮的男人呸了他一口:“又不是大户人家,谁还兴纳妾不成?休妻再娶不就行了。”

“你们不知道吧?这秋娘子手艺好得很,锦秋记估计不少赚头,那李大郎怎么可能舍得这摇钱树?”有大娘从家里带了瓜子来,衙门的热闹可不多见,她连衣服都没洗完就过来了。

“我记得李大不是木匠吗,怎么还要靠媳妇儿补贴?”

“秋娘怀孕的时候,李大郎就借口要照顾媳妇儿把手头的活儿全推了,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呢,结果也是个这样儿的!那时候估计就想吃软饭咯!”大娘嘴巴不停,说话也没影响吐瓜子皮。

庄稼汉不乐意了,“那媳妇赚的也是家里公中的,算什么吃软饭?”

大娘白他一眼,“一个家只靠媳妇赚钱怎么不是吃软饭?还动手打人,软饭硬吃还有理了!”

“生不出儿子打人咋了!”“你还急眼了?说的又不是你!”“你咒谁呢!”……

这说着,衙门外头都快吵起来了,胡县令深吸一口气,猛拍惊堂木,“肃静!”

“李大郎呢?”胡县令皱眉,被告都不在,反倒是围观的人先掺和上了。衙役押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进来,“大人,我们找到李大郎的时候他正在天香楼喝酒,本想着弄清醒再带他上来,但实在醉得厉害,所以……”

正说着,这李大郎看见跪在地上的秋娘立马红了眼,上去就是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个臭娘们……”

衙役反应过来赶紧拦住他,胡县令见状大发雷霆:“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李大郎仿佛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不是在家中,被衙役一脚踹在膝窝,跪在地上。秋娘被踢倒在地,冷笑一声,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拳打脚踢,自顾自地爬起来,没有多做争辩。

这一出倒是再次引起热议,众人对着李大郎指指点点,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这么打媳妇,在家里岂不是更过分?

胡县令清了清嗓子,“李氏,你声称李大郎经常打骂你,还说要打死你,可有证明?”

秋娘还没回答,李大郎倒是捂着头叫嚷起来,“大人明鉴,分明是这女人伙同他人昨夜将我一头打晕,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李氏,李大郎所言是否属实?”

“他若这般说,大人大可检查他浑身是否有伤痕,但我身上的旧伤,”秋娘将袖子卷起来,“可是伪造不了的!”

四周哗然,大明朝虽然没有前朝那么注重男女大防,可也甚少有女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裸露胳膊。

许多围观的读书人一边念着“有伤风化”一边捂住眼睛,更多人则是看着秋娘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议论纷纷。

“你看那青的紫的,这李大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怎么下这么狠手啊!”

“是啊,胳膊都这样了,那身上还能有一块好肉吗?”

永乐偏过头小声说:“咱们那金疮药效果还是太好了,不然看着更吓人!”

“大人,民女身上也还有伤,足以证明李大郎几乎每天都打我!”秋娘继续大声说道。

李大郎目眦欲裂,“臭**,你要干什么?不想活了是不是!”他的手臂被两个衙役牵制住,身子不住地向前拱,若不是有人拦着,只怕他早就冲过来将秋娘撕碎了。

胡县令嫌弃地看着他,抬手唤来一个大娘,让她带着秋娘进内室验伤。

另一名衙役则是上前仔细检查了李大郎的头部,“回禀大人,李大郎头上并无明显伤痕。”

约莫一刻钟,秋娘二人便出来了,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她们,大娘看着胡县令摇了摇头,“启禀大人,李氏身上全是伤痕,看青紫的程度均是这些天受的外伤,其他的奴婢也瞧不出什么了。”

胡县令刚要宣判,李大郎突然站起来,“大人,我只是这些日子喝了酒,这才下手没轻没重打伤了她,可她说我天天打她,要和离,我不同意,这是污蔑!”

明天中午12点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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