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黄逸儿在闺房油灯下绣手帕,听见木窗外传来鸟喙啄木头的声音,随即起身开窗让雪衣女飞进来。
雪衣女在范家屋檐上观察了三日,她告诉黄逸儿:范家大老爷范金宝不在家,听丫鬟聊天说是替弟弟去邻县取药货了;大夫人带着孩子住在东边院子里,整日不见出门;李夫人管家,早上在家里大吵大闹一通,摔了好些东西;丫鬟喊来太爷安抚二太太,太爷随便敷衍了几下回到后院继续作画。
今早,李夫人的贴身丫鬟发现卧房的木质门上多出了几个血手印,她吓得赶紧报告给夫人。李夫人差人前往衙门打探过秦氏的状况,得知秦氏仍被囚于牢中,便咬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发了好一通脾气。
秦氏的卧房在西北角,院墙与隔壁家围墙之间只有一人肩膀宽的小巷。卧房因为死过人已经贴上了封条,范家上上下下没人愿意靠近那边。
黄逸儿听后沉思片刻,和她说:“昨日晚间我见了喜鹊阿铜,他告诉我下午刑部来人给范大海验尸,尸体上有刀伤,掐痕,还有中毒迹象。刑部的人给出的结论与我推测的一致,范大海是中毒而死。”
她拿起茶杯了啜一口,泡得是黄氏茶馆里热销的普洱黑茶,发酵了三年之久,会在口中留下特别的陈香和土韵。“掐痕暂且不知为何而来,刀伤是更夫所为,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更夫喝多了酒头脑发昏,闯入秦氏卧房意欲玷污他,被已经中毒的范大海发现,两人打斗过程中范大海当场毒发身亡,更夫见他败落趁机用刀捅伤。第二种可能…”说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推测,“范大海早就被人毒害,更夫是受人雇佣,乱刀刺伤范大海的尸体,嫁祸给秦氏,造成情杀的假象。”
深夜。
范家西厢。
李夫人躺在床上,她想着前几日丈夫血肉模糊的死状和早上门前的血手印,有些睡不着。
该死的秦氏,都是她的到来害得家里变成如今这样!
三年前夫婿从宛阳经商归来,路遇流寇欺辱一对父女便出手相助,救下的正是秦氏。秦氏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给范大海做妾,平日帮忙做药铺的生意。李夫人起初待秦氏亲善,然而时间流逝,范大海偏爱年轻貌美的秦氏有加,她不免渐渐心生怨恨。后来又发生那些事……
突然,她顿了一下,门外好像有些异响。
李夫人心中不安,她从床上爬起来,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动静。那声音时断时续,如同有人在轻轻敲门,却又似风吹落叶,她心中更是忐忑。“阿娅?阿娅!”李夫人想把丫鬟喊起来去看看情况,可是外间暖阁并没有回应。李夫人只得披上衣服,壮着胆子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正准备松口气,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不由得浑身一颤。
她赶紧伸手去推门,想要关紧房门。但就在她的手碰到门闩的瞬间,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李夫人惊恐地尖叫起来,想要挣脱那只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她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丫鬟阿娅打着哈欠,像往常一样端着装满水的铜盆敲响了李夫人的房门,准备进去伺候她梳洗。然而当她推开门时,却看到了令人骇然的一幕——李夫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左颊上有一个血淋淋的红色手印。
阿娅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如惊弓之鸟一般夺门而出。
须臾,下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当他们看见李夫人这副的模样时,皆是脸色煞白,内心惊恐。“二老爷回魂了!”一个胆小的丫鬟甚至直接瘫倒在地,吓得哭了起来。整个范府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且说黄逸儿到底也只是京城一个普通闺秀,就算她的家世再显赫,她也学不会飞檐走壁和穿墙术。以她目前的能力和身份,偷摸着溜进范家就和平白无故拜访范家要求配合查案一样纯属异想天开。
黄逸儿在永德巷附近一连转悠了三日,都没找着什么狗洞、墙上缺口之类话本上常有的突破口,她转而对任职刑部的世叔魏道宣一顿死缠烂打。魏侍郎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松口,答应亲自带着她一起去现场办案。于是今日办案前,魏道宣先接了黄逸儿上车,随后命人向永德堂驶去。
到了永德堂,两人却发现药铺里气氛有些异常,魏道宣抓住一个匆匆路过的伙计,低声问道:“这府里怎的如此喧哗?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伙计见是衙门派来的官员,赶忙停住脚步,压低声音说:“大人有所不知,范家闹鬼啦!今早李夫人被发现昏倒在地上,脸上还留有血手印,府中上下都乱成一团了。”另一旁前来抓药的客官插嘴道:“都说是二老爷回来索命了,李夫人因为嫉妒秦氏美貌所以杀了丈夫嫁祸于她,真可谓最毒妇人心啊……”
魏道宣与黄逸儿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他们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范家又发生了如此诡异之事。黄逸儿定了定神,对那伙计说:“烦请小哥带我二人去见老爷,就说衙门来人查案。”
那伙计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两人前往范家内宅。途中,黄逸儿将前几日打听的消息告诉了魏道宣,两人都觉得此事愈发扑朔迷离。
到了范家内宅,大老爷范金宝正被一群丫鬟小厮围着,面色焦急地询问着情况。魏道宣与黄逸儿上前作揖行礼,说明了来意。范金宝见是刑部侍郎亲自出马,心中稍安,连忙请他们入座。
魏道宣开门见山地说:“范公,我们今日前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令弟范大海之死和今早李夫人的事,您可知晓其中缘由?”
范金宝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昨日去邻县取药货,今早才回来,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只是听丫鬟们说,弟媳李夫人昏倒在家中,脸上还有血手印,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方才请了府上郎中看过,说是受惊了,并无大碍。”他一面吩咐丫鬟捧上茶来招待客人,一面揉着眉头继续说道,“前几日,家弟的尸体也是下人进屋服侍时发现的,他身中数刀躺在血泊中,秦氏当时就安然无恙地躺在他旁边。衙门来人说抓住了满身是血的更夫,那更夫交代是与秦氏通奸被家弟抓了现行,一怒之下冲动杀人。本来前些日子我回家时见着弟弟与李夫人争吵,秦氏坐在一旁哭泣,估摸着又是弟媳吃了小妾的醋。诶,你们不知,我这弟弟平日里宠妾灭妻,我还以为秦氏和他好着呢,没想到竟然会红杏出墙。如今家里怪事频发,李夫人又被鬼缠身……”范金宝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没有继续说下去。
黄逸儿接口道:“范老爷所言甚是。依小女子之见,此事必有内情。或许我们可以从李夫人身上入手,查明真相。”
魏道宣点头表示赞同,“贤侄说得在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李夫人醒来后的证词,搞清昨日究竟是何人作祟。若能从中发现端倪,此案便可有突破性进展。”
正当三人商议之际,一名家丁匆忙跑来禀报:“不好了,李夫人醒了,但是……她疯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面色大变,范金宝急忙带人前往李夫人的卧房。只见李夫人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呆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她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傻笑,时而大哭,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魏道宣环顾四周,这里已经被打扫过了,李夫人脸上的血手印也被擦去了,恐怕没有什么线索。
黄逸儿凝视着李夫人,若有所思。她轻声问道:“李夫人,你可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有人来过你房间吗?”
李夫人闻言,似乎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但她只是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盯着一片空气。突然,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手紧紧抱住头,身子往后一缩,躲进了床角:“鬼啊……有鬼抓人!不要过来啊!”
“看来她是真的疯了。”范金宝见状,无奈地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
魏道宣沉声道:“那秦氏的卧房,范公可知晓在何处?我们想去看看。”
范金宝连连点头,吩咐小厮带她们前往秦氏的卧房。
到了秦氏的厢房前,只见门窗紧闭,上面还贴着封条。黄棕色的木门上印着几个恐怖的血手印,颜色鲜红而刺眼,这些手印从门楣的高处一路蜿蜒而下,直至门板的底部,犹如一道道猩红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黄逸儿心道奇怪,照常理,三天前的血迹应该早已干涸,颜色也会变得暗淡发黑,这些手印却如此鲜红刺眼,仿佛刚刚留下不久。她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那些手印,又用手指反复揉搓着那滩血迹,蹭下一指头红色放在鼻子前嗅着,却没闻出什么腥味。
身旁的魏道宣只看了一眼便说:“这不是血,是朱漆。”
不好意思发迟了,周末论文出问题了,这周恢复正常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血手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