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莲花台附近发生的事,于奕并不记得,也不记得楚先生长什么样子。
没办法,记忆被系统吃了。
他一睁眼,就在医务室里,校医安静坐在对面,看着他。
在判断他是假性易感后,校医把手腕上戴着的红色玛瑙摘下递给了他,也没说是送给他还是借给他了……
他拿出手机,加了校医的联系方式。
校医叮嘱他好好带着。
躺在床上觉得有些无聊,又遇到系统问问题,就问校医借了本书,书页翻动的声响里,校医就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他对校医说:“医生我好难受,我不想考试了。”
校医又看了他一会,很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走到床边,拥抱他。
于奕在轻轻的拥抱里侧过头,看到窗外的蓝天白云。
外面隐约传来了这个世界的声音。
当时他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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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流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沈安流——对,他当然是沈安流——将两辈子精心挑选过的记忆拼拼凑凑,组成一个新的自己。
他重生了。
这当然是一次重生。
除了记忆,还有基因,因为信息素敏感症而崩溃的基因在一系列的刺激下奇迹般地重组着。
——我要变得强大。
他睁开眼,那一刻的震撼与愉悦难以言表,他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初始与结束,星辰的运转与炸裂,潮起潮落,生命的潮汐,那些流淌过灵魂的微风,那些拂过耳畔的低语。
它们告诉他。
——你现在很强大。
思想是可以被掌控的,仅仅是从神明那里仿照来的力量,已经可以超越世人。
他颤栗着含住玛瑙,舌尖舔到了一点冷冰冰的寒意,激得眼尾发红,于是慢慢用手指点掉眼尾溢出的泪花,从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喟叹,伸出手指,在信息素碰撞、交织、翻涌的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信息素是一种天赐的礼物,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别。老师曾经这样说。
可是老师,我现在是Alpha了。
信息素无形而稠密,裹着一股醉人的酒味。
他将缪铖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移开,手里攥着的玛瑙在缪铖骤然缩小的瞳孔里印下如血般的印记。
搏斗、厮杀、肌肉的走向、骨骼的脆鸣、在杀意下凸起的惊人美感与韵律——从这段记忆中去学继承者们,做学人精,雨点声次第响起,他的膝盖抵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已经收紧了缪铖的头发,将缪铖拉到身前。
“去标记高轩。”他说,看着缪铖颤动而恍惚的眼睛。
从缪铖的眼里,他也看到自己的眼睛,曾经被店长夸过“秀美”的眼睛,正泛着愉悦的光。
过了会,他在自己的手背上擦拭玛瑙,往自己的手腕上戴好,视线移向沉默着的达维德。
从曾经是Alpha现如今是Beta的达维德身上,他依旧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比如如何让自己一个Alpha看起来像B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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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上,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对一辆老式卡车紧追不舍,飞天女神像的翅膀在卡车尾灯投下的红光中仿若飞起。
由于强行经过限高架,卡车顶部往下凹陷,连同布满锈迹的车厢在雨中喘息。
直升机几乎贴着卡车盘旋,却并未配合轿车将卡车逼停。舱门处的雇佣兵始终持枪牢牢地锁定着卡车的驾驶室,准星在雨水中微颤。
随着卡车离麓园18号越来越近,直升机开始缓速往后撤去,机身倾斜出一个优雅的弧度,随后往下降去。下方,雾气正在公路上升腾,像是灰色巨蟒的吐息。
在一个拐角——距离麓园18号外层的建筑只有几步路时,直升机突然小小地俯冲,将卡车吓得猛地一晃,降低了速度。
就在这个时候,贺违从雇佣兵的身后走出,戴着耳麦和扩音器,看向建筑物的上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电流杂音,在雨幕里传向他所看着的地方:“天梁的广告语是‘世界,掌控之中’,我一直在做着尝试。”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依然是那只戴着三只戒指的手,和上次掌心向上不同,这次五指自然地垂下。
他看着上方,风将黑色的发丝吹往那里,沾着零星的雨水:“要看看吗,以信息素配合天梁的科技所能做到的极限。”
卡车上抢占了驾驶位的逃窜者并未听到任何应答声,只听到那个直升机里的人像是在随口解释的一句:“这里离我家很近,我曾经在这里布置过实验用的雷电导引阵列,没有撤掉。”
话音落下,逃窜者睁大了眼睛。
远处,伊丽莎白被哥哥陈劼瑛以接下来太危险的理由赶下车,在麓园十八号的门口站着,手里捧着一个苹果,一口咬下的时候,和门口的其他年轻人、安保一起抬头看天。
布置在周围的天梁科技的装置发出高频的嗡鸣,表面萦绕着一层电弧光。
空中,从乌云翻滚的天际裂出细细的金光,如同深渊滚过了四溅的金色岩浆。
云层熔金,像是云里裹着冰雹,大量冰晶折射消散前的最后一缕夕阳。
三道极细的白光从裂隙中蔓延、交缠、汇聚成一束。云层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
逃窜者悚然而惊。
——那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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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落在了卡车顶部,逼停了卡车,逃窜者僵硬而冰冷的手脚重新动了动,金属的车身保护了车辆不被击穿,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听到一点细微的声响,也许是卡车的电子设备损坏、电流发出的声音,而无意识地,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去看窗外出现的一个洁白的小点。
咔嚓咔嚓。
碎裂的玻璃外,那个白色的小点挤过玻璃,飘进了车内。
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一旁建筑的上沿。
好像是眨眼太快出现的幻觉,细密的冰晶如荆棘般在墙面上蔓生。
闪烁着光亮的冰花里封存着未落尽的雨滴,那些雨滴并未顺着风而改变形状,而是斜向了相反的方向,好像被比风更为迅疾的什么东西带偏了。
逃窜者突然意识到,其实在刚刚他有看到什么,但自己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缓缓移过视线,聚焦在那凝着冰晶的建筑顶部——刚才那里还空无一人,而就在闪电落下,视野闪烁的短短一瞬,那里似乎闪过了什么,然后有什么……落在了卡车顶上。
他没有抬头。在他颤动的腮边,是从上至下穿过卡车顶部铝合金的锋利箭尖,某种复合合金的箭身还在嗡嗡颤动着。
“叮。”好像有人用手指弹了弹箭支,发出清脆的声响。
“咕咚。”是他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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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崇山。
一列跑车从盘山公路的弯口接连驶出,排气管还在散着热,轮毂里透出的各种颜色的刹车盘在雨夜中亮着荧光。
雨水与轮胎摩擦,年轻的驾驶者们降下半截车窗,将自己被打断比赛的不满发泄在雨中。
“我怎么记得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下雨啊!!!”
“今天申请到的封闭许可浪费啰~”
“早在宋航中途说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天玩不爽了!”
其中有辆法拉利296 GTB,两个虑宪学生坐在车里,一个问:“你说他接了个电话,回学校干嘛?”
另一个说:“反正不可能是翘课被找——诶,你说那个、于奕会来看比赛吗?”
“说不定呢,宋航送的卡不是被收下了?”想了想,“不管了,我要问我舅妈借她的RB17!”
“那我还借柯尼塞格One:1呢,上次二手市场看到一辆,超一亿了,绝对够面子。”
车队后段几辆显得更沉稳、至少改装没那么张扬的座驾上,年纪稍大的驾驶者们虽然也有不满,但平静许多。
开着兰博基尼Huracán STO的男士说:“下雨天还是别在山里开了,下次吧。”音响系统被拆掉了,他减缓速度,在手机上快速切歌,却瞥到消息。
一位戴着蓝牙耳机的女士开着GT3 RS瞬间超过他,笑着喊:“刷掉你两秒——可惜下次我就没空了,我得参加保时捷的官方赛道日呢。”
其他人的手机上也收到消息。
一共两条。
第一是附近的道路封锁,但不是在修路。
第二是有人在附近看到陈劼瑛了,虽然开的不是跑车,是辆轿车。他好像在和一架直升飞机和一辆卡车赛跑。
有人吹了声口哨:“这么牛?我记得他好像有哪个欧洲GT锦标赛的‘青年车手奖’?”
有人猜测:“路就是他们封的?”
最前方,开着布加迪Divo的年轻人笑了一声:“走,上被封的路,会会他。”
欢呼声四起,引擎的轰鸣里,混着“PB”的响亮喊声。
他们朝着麓园18号开去。
对不起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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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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