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拾羽每天收集素材，抽空回基地报平安，或者听叶卡给小象讲故事。

当然最多的还是应付蓝堇五花八门的教学方案。

“展翅感受一下风，会不会好一些？”

“往下跳，有感觉吗？”

……

“看着你面前的酸梅果，往前飞！是飞，不是跑！”蓝堇恨铁不成钢。

日子一晃很多天，蓝堇变得越来越沉默。

秦拾羽自问还是很努力的，但在奈何跨物种学习还是太超前了，他眉头紧锁，难道要靠他的翅膀拼命扑腾吗才可以飞起来吗？秦拾羽非常不相信这种机制，不如脚踏实地来得心安。

在最后一次尝试中，秦拾羽直接被蓝堇钓上了天。

天地翻了个面，而他和蓝堇的唯一连接仅仅是脚踝上的一根藤蔓。

秦拾羽无比后悔，人甚至不能共情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这个荒诞的方案，堪称旋转版的金鸡独立，他生理性泪水吧嗒落向草原。

秦拾羽气若游丝道：“你再不停下，我要去见太奶了。”

蓝堇低头：“你说什么？你倒是快飞啊。”

这下蓝堇在秦拾羽眼中也是倒着的。

秦拾羽无力吐槽，只想快点下去，可他瞳孔骤缩，毫无预兆开始挣扎着想把蓝堇往后拉：“快看前面！”

可在空中哪有这么容易？

蓝堇不解：“你挣扎什么，看着点别摔……”语言戛然而止。

百米开外的一只秃鹫直直的冲着他们飞来。可能是经过，可能是在寻找食物，也可能是想逗他们玩，总之，蓝堇游刃有余的飞行被这么突然打断，再加上秦拾羽的无能狂蹬，方向瞬间找不着北。

结局就是，二鸟一齐迷了路。脚踝上的藤蔓被打上了死结，如此下去怕是连路都走不了，蓝堇快刀斩乱麻，把藤咬断了。

两只鸟大眼瞪小眼。

秦拾羽委婉道：“我觉得你已经教得很好了。”是我不争气。

蓝堇沉默。

秦拾羽：“那我们怎么回去？”我不会飞，认路只能看你。

最后蓝堇找到了丹尼，丹尼的母亲拗不过他，一起来了，顺带把他俩驮了回去。

秦拾羽把脑袋埋进翅膀，有点丢人。

丹尼活蹦乱跳的，奇道：“秋刀鱼也不是一定要学飞呀，跟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不好吗？”

蓝堇嘴不饶人：“那他会饿死。”

丹尼妈妈不轻不重抽了丹尼一鼻子：“你说什么呢，旱季要来了。”

良久，蓝堇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问秦拾羽：“你什么时候回鹦鹉区？”

秦拾羽露出一只眼睛，这话问得很有割裂，他当然是回公司，可蓝堇默认他会回鹦鹉区。他决定先把话说清楚：“不会回鹦鹉区，可能过几天就走了。”

池塘渐渐干涸，万物疯长繁殖的季节接近尾声，动物们开始准备南迁，他是时候该和单叔他们一起行动了。

草原的旱季，远非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你去哪？我和你一起。”蓝堇突然说。

他旋即又补充道：“你不会飞早晚会饿死。”

秦拾羽傻眼了，合着你是不想回家了是吧？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愿意放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编制生活也要自由是吧？我对你哪里不好了？！

秦拾羽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不用。”

蓝堇不说话了。

象群到了。

秦拾羽看着愈发枯萎的树木，禁不住皱眉：“叶卡为什么还不出发？”

“因为莉莉还没有断奶。”蓝堇道。

草原上没有流动水源，此时出发就意味着莉莉将面临无食物来源的威胁，叶卡希望莉莉再长大一点，再强壮一点。

秦拾羽听到耳边一句“叶卡出发你就会离开吗？”，随意“嗯”了一声，他在思考要跟单叔说可以开始准备了，那就今晚吧。

秦拾羽偷偷溜回基地，单叔打着小夜灯喝酒。简单告诉单叔工作后，问：“蓝堇回来过吗？”

单行醉醺醺道：“回得没你多，野咯！”

秦拾羽摇摇头，嘱咐单叔少喝点，又吃了些干粮，趁着夜色溜回象群。

蓝堇站在树枝上，还没睡。

秦拾羽爬上树，跟他肩并肩站着，良久无言，所以蓝堇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第二天，你去哪了？”

秦拾羽蒙圈：什么第二天？

“明明才入住，为什么走了？我找了你很久。”

秦拾羽反应过来了，是在鹦鹉区解决完小霓家事后，也是斥“巨资”买房后的第二天。

他老老实实回答：“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他没撒谎，秦拾羽对那一天的印象格外深刻，他那跟鹦鹉同名的小徒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当天很晚才跟他们集合。

但蓝堇为什么说他找了自己很久？就算是邻居也犯不着去找一个一天不在家的鸟吧？信息量有点大，秦拾羽潜意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岔开话题：“工作呀，你也有的，我听小霓说，你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分配到了一个很好的保密工作？”

“对，”蓝堇无意，或者是已经注意到了秦拾羽在岔话题，他拉回正轨，“那你又要去哪呢？”

秦拾羽感觉今晚的蓝堇怪怪的，但还是耐心道：“也是工作的原因。”

蓝堇穷追不舍：“哪里？我跟你一起。”

秦拾羽终于撇过头看向蓝堇：这家伙今晚怎么没完没了？

秦拾羽刚要说“不用”，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蓝堇打断了。

草原的夜晚太安静以至于秦拾羽没听清蓝堇说什么，或者说是秦拾羽感觉自己幻听了。

秦拾羽木道：“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我可能听错了。

蓝堇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他注视着秦拾羽的眼睛，眼底是按捺不住的期冀、紧张、惶恐和喜悦，亮亮的。

后者却僵硬地、缓慢地，把头扭正了。

秦拾羽侧身一踩，精准地踩上了蓝堇的脚。

蓝堇没有挣扎，对这个煞风景的举动十分不接。

秦拾羽也疑惑：体温正常啊，为什么会说胡话呢？

蓝堇又重复了一遍：“秋刀鱼，我喜欢你，你呢？”

秦拾羽默默收回了他的脚：蓝堇没有发烧，他是清醒的。

讲个鬼故事。

我养的宠物跟我表白了。

我养的、宠物、跟我、表白了。

简直荒诞，不管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很荒诞。

秦拾羽一翅膀糊在蓝堇脸上，跳树，头也不回地跑。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秦拾羽感觉不到痛感，像一场梦，他随便找了一棵树，心说醒来就好了。

夜晚安静得不像话。

事实是，醒来也没好。

蓝堇似乎一改本性，完全丢掉了作为傲娇的架子，化身成狗皮膏药黏上了他。

秦拾羽吃饭，蓝堇在临枝上站着。

秦拾羽捣鼓微型摄像机，蓝堇在三米开外蹲着。

秦拾羽催促叶卡早点开始南迁，蓝堇站在旁边丹尼的象牙上。

秦拾羽一跟蓝堇对视，后者就会把眼神挪开。

秦拾羽自认为他逃避，昨晚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但他想错了，他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已经覆水难收，也低估了蓝堇。秦拾羽以为可以熬走蓝堇，但事与愿违，熬到最后秦拾羽巴不得蓝堇冲上来找他理论一番，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就能一股脑泄出来，但什么都没有。

最要命的是，蓝堇真的只是站着、看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秦拾羽坐立难安，感觉欺骗了蓝堇的感情。

秦拾内心在纠结：要不，跟蓝堇坦白自己其实是人？

这么纠结着纠结着，眨眼到了叶卡准备出发的时间。

蓝堇终于跟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会去南方吗？……我去南方找你。”

叶卡知道不能再拖了，灌木、草丛步入生命的尾声，小池塘已得一片泥泞，没有一丝水分，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小鱼暴露在太阳底下。斑马陆陆续续开始南迁。整片草原尽是荒芜。

秦拾羽提前跟单行打好了招呼，和蓝堇汇合后，后续拍摄计划在直升机上跟进。从空中望去，满目疮痍，寸草不生，无数生灵倒在目的地之前。秦拾羽见此不免唏嘘，旱季并非干瘪的两个字，而是血肉堆积的一条南迁路。

旱季为期四个月，三支队伍轮流换班，摄像机一直追踪叶卡的象群，沙尘暴、龙卷风，极端恶劣的天气让无人机一度无法捕捉到象群的踪影。莉莉坚持了两个月后，终于倒在一片泥地中，莉莉的母亲希望把莉莉扶起来，但无济于事，在旱季，一只没有断奶的小象意味断水断食，能否熬过全看造化，叶卡原本希望莉莉长大一点再南迁的好心却变成了她的催命符。

秦拾羽的心被提了起来。他问单行：“能给他们一点水吗？”

单行面色凝重，默默注视着莉莉，还是坚定地摇摇头：“不能插手物种的自然存活率。”

蓝堇沉默很久：“她太瘦了。”

莉莉的气息有进无出，母亲的鼻子颤巍巍探上她的身体，秦拾羽背过去挪开视线。自然很残酷，生命却很脆弱。

大象非常聪明，是为数不多会对死亡有感触的生物，他们会触碰同类的骸骨，集体默哀，带着生的希望继续前进。

天边响起了象群的悲鸣。

现在秦拾羽有点喜欢蓝堇（但不多），而且是喜欢小动物的那种喜欢，所以主体还是震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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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