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沈清川,是沈家长房嫡子。沈家,有人做官,官至正二品;有人经商,天下商贸其七归沈。家族庞大,社会地位高,成员互相扶持,是真正繁荣昌盛的世家大族。而这艘巨轮的掌舵人,就是家主沈清川。
还记得上一世,沈清川与尹知瀚并称为长安第一公子,同样的出身尊贵又芝兰玉树,只是沈清川远没有尹知瀚受长安女子追捧。
因为沈清川年纪轻轻便任职大理寺卿,整日与穷凶极恶打交道,为人之冷漠,手段之残酷,让人啧舌。长安有段时间风靡他的谣言,说是进了大理寺,没一个能囫囵个出来的;又说沈清川狠辣无情、阎罗转世、冷面罗刹…;甚至说沈清川实际很可能是个断袖!林林总总,再没有少女敢在向他表露心迹。而尹知瀚,风度翩翩,待人谦和,成了大多数长安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但有时候,眼睛耳朵是最会骗人的,看似有情的实际最无情,而看似无情的却可能最有情。
孟瑶台记得,上一世见过沈清川几次,他高大魁梧,长相硬朗立体、轮廓分明极具自然野性的冲击力。有次元宵灯会,见他抱着家中的小妹,浓墨冷峻的眉梢却始终弯弯的,分明是个俊朗又柔和的贵公子。
可与她的目光对上时,确实冷漠至极,犹如寒潭底的寒冰,让人生生连打几个寒战。对陌生人来说,他一定是极难接近的,更别提获取他的信任。
小道消息,沈清川来颖川,是追捕一个从长安逃来的连环杀人凶手。
颖川位于黄河改道口,经年洪涝成灾,朝廷连年划拨大笔钱都没有修好河道。穷山、恶水、刁民,一个凶手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颖川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堂堂大理寺卿亲自前来追捕凶手,这件事一定是有难度的。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据说颖川还来了一位朝廷新贵,御史台谏,圣上眼前第一红人,还是位状元郎叫作江…岫白的,前来巡查水患。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名字起的不错。这是孟瑶台的第一印象,却没想不到会成为今后一生的羁绊。
颖川城内群龙集聚,孟瑶台让十四隐秘了行踪,独自一人来到城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清川就在前方人群聚集的中央,面色一如往昔拒人千里。但相较十六七岁,更添长期身居高位尊养出一身不怒自威的气派。
孟瑶台用力挤到前方,原来是场河伯娶妻的闹剧。颖川官员将治理不好河道的责任,全部归咎于河伯震怒,声称可以通过娶妻来平复怒气。愚弄百姓,又害人性命。看来治理不好河道,不单单是天灾,更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官员。
她嗤笑了一声,抬眸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镂金祥云锦缎的年轻俊逸男子,一双清明的双眼正在审视自己。却在她望过去的瞬间,忽而脸庞洋溢出暖意,摇了摇手中折扇,笑眼弯弯。
但刚才,他眼神中那一抹没来及收回洞察一切的凌厉,孟瑶台不会看错。凌厉又温柔,这样矛盾的组合,就像在夏季的傍晚深嗅了一丛薄荷叶,温柔适宜又清凉醒脑。虽不算坏,可孟瑶台并不认识他。算了,与自己无关的人与事,没必要深究,至少现在没必要。
眼看着巫婆跳完了一顿大绳,就要将一个十六岁正值花季的少女推入湍急的河中,而周边百姓似乎早就见怪不怪,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慢着。”
“等一下。”
声音同时响起,其中一位是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没人敢说什么,一众目光投向第二个声音的来源,孟瑶台。
“你是何人?胆敢延误河伯娶妻。”颖川县令贾士成怒不可遏。
孟瑶台捏紧袖角的指尖发白,上前几步,面向沈清川方向,眼神真挚:“大人,我并非有意要延误河伯娶妻。只是料想,河伯娶妻这么多次,却还是水灾泛滥,定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沈清川开口说了慢着的,人人称道他是青天大老爷,他不会眼见草菅人命而不管的。所以她才敢在他嘴形动了以后,抢着一起开了口,为的是搏一个接近的机会。
“你个刁民,满嘴胡诌什么。”贾士成一个眼色,颖川官兵箭步上前,将孟瑶台嘴巴捂住,就要扭倒在满是沙砾的河滩上时,被沈清川的侍卫出手拦住。
沈清川看着周围的一切,冷眼温怒。他本就身形高大魁梧,高于众人一头。再加上长期身居高位,涵养出强势沉稳的性格。往那一站,就有一种能定乾坤的气势。所有人只能看着他的脸色行事,所以哪怕周遭官员对孟瑶台咬牙切齿,但沈清川没定夺,没人敢有丝毫的行动。
沈清川终于清冷开口:“就将巫婆扔下去,和河伯好好问清楚吧。老熟人了,说话自然方便些。”
孟瑶台踉跄脱开身,冲他灿然一笑。
沈清川的侍卫不等巫婆跑,一把将她扔进河流中。片刻就不见了踪影,河岸上人看的胆战心惊。
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巫婆回来,沈清川面色不耐,啧了一声:“再请颖川的官员们下去几个,催一催吧。不若…,颖川县令,你先去?”
贾士成面色惶恐,吓得瘫软在地,屁滚尿流,嘴里不停喊着求饶。
沈清川装作疑惑:“不过是去催催,何至于吓破了胆?”
侍卫抓起贾士成就要向河道走,贾士成眼见没办法,只好承认是在与巫婆一起欺骗民众,实际根本没有什么河伯。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沈清川起身离开。
孟瑶台原本计划追上沈清川的马车,可手掌和小腿被沙砾划破了,还将一身衣服弄得满是淤泥,只好先去河道边清理下。
“这是我家沈大人给你的银子,伤处上些药,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裙吧。”
孟瑶台起身接过,有些难以置信,这,这真的是冷面罗刹沈清川吗,待人如此暖心,有戏!
她上前拽住男侍卫:“慢着,我要当面感谢沈大人。”
侍卫本来是不愿的,但是孟瑶台死活不肯松开手。不得已,将她带到了沈清川马车前。
“瑶台感谢大人。”孟瑶台站在马车帘下,声音无比真挚。
“不必。”简短且冷漠。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来的,大人。”孟瑶台话语急切,微微颤抖。
车帘终于被一根长指挑开,沈清川肃杀冷冽的眼神笼罩而来。
分明是立夏时分,孟瑶台却打了一个寒颤,紧张抓住衣角的指尖泛白:“我的姐姐与姐夫,被采花贼灭口。我知道您是在追捕他,我也一样。”长安有家贩卖胡琴的孟家遭凶手灭口,正巧是孟瑶台远房表亲。
“这是朝廷的事,不是你该沾染的。”沈清川仍冷漠疏离。
眼见车帘要放下,孟瑶台忽然觉得头脑发热,浑身发颤:“大人,我对您一见倾心,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没等她说完,沈清川用力甩下车帘,狠斜她一眼,命令马车快速驶去。
车厢内,沈清川端坐一旁,整个人冷若冰霜。十六岁时,长安选第一美人就罢了,还选什么第一公子。而他正巧与尹家长子尹知瀚并列第一,始终难分高低。也因此,来他家提亲的人将门槛踏坏了三条,其中不乏权柄滔天者。沈家长期兴旺不衰的主要秘诀,便是不涉党政之中,谁都不得罪,始终中立。若是联姻,选择位高权重的会打破沈家原则,选择身份低微又恐会得罪权贵。所以他才安排,大街小巷遍传自己的谣言,为的是完全遏制住这个态势。但也没想到,竟然将他传成了断袖。以至于没了怀春少女,多了妖娆小倌不停暗送秋波。总之,无论男女,都令人不快。
另一旁,如今的长安第一公子江岫白,摇着手中折扇,出声调侃:“观澜兄,还是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而孟瑶台发热、颤抖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因为连着几天赶路,吃不好睡不好,病倒了,马车刚走就跌坐在了地上。高烧让人降智,那个大冰山怎么可能接受女孩表白,淬!
十四这次难得的竟然主动将药煮好,送到她面前。
“多谢你,十四”。孟瑶台昏迷两天终于清醒了,真诚向他道谢。她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灌了下去:“沈清川果然不吃怀柔这套。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哪怕没有办法,也要凭空创造,这是重回长安复仇,撼动陆家的第一步棋,她绝对不能输。
她的手掌伸在胸前,整张脸皱在一起,像一朵霜打的花。十四不知道什么意思,犹豫在怀中拿了一两银子放在她手心。
孟瑶台摇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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