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尧光峰，片刻也不敢耽搁。

有关“天生魔体”兹事体大，故此行除了任子城等人外，门派其余长老几乎全部在列。

即便是暂时不在樽枢派的长老，也收到了掌门让他们速回的消息。

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当场诛杀怀辛。

胥子墨身形稳固站在无回剑上，耳畔是呼啸的狂风，脚下是飞驰而过的景色。

他眉头微蹙唇线笔直，细看之下眼底似乎还暗藏伤悲，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惋惜于自家小徒弟。

只有胥子墨自己清楚，他这副模样是因为御剑飞行途中风太大，吹得他眼睛有点疼。

看着周围人身上的灵气（注1），胥子墨颇为羡慕。

如果不是原主的修为被系统封印，他现在应该也能像其他人一样用灵气抵挡狂风。

想到这胥子墨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系统。

出发前他抽取了随机效果，得到的是“灵气可视化”。

虽然是个正面效果，但作用仅仅是让他能看见每个人身上覆盖的灵气，以及通过灵气不同的颜色来区分对方是符修还是剑修等。

简直可有可无。

「宿主，到地方了。」

系统控制着无回剑，随众人一同缓缓降落至尧光峰主殿后的一处院门前。

在门口轮值的弟子哪见过这阵仗，当即急张拘诸地跑到几人面前，弓着身子挨个给在场众人行礼。

“行了行了，怀辛呢？”柳子晴两三步走至弟子跟前，出声打断了对方动作。

弟子虽然疑惑，但不敢问原因，只得毕恭毕恭答道：“弟子未见过怀辛师兄出门，此时师兄应该在屋内修炼。”

话音落下，全场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胥子墨身上，摆明了是让他这个尧光峰的主人带路。

胥子墨环视一圈，站在原地没有挪步。

他也想带路，可他不认路啊。

说到底他只是个穿书者，“金手指”是看过原文，可能再多一个系统。但弊端也很明显，他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一旦被人问到书上没写的东西，那么他暴露身份的概率就会直线升高。

能怎么办呢，只能靠装模作样了。

胥子墨沉默着，仅看了院落一眼，便匆匆把目光移开。

他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悲痛，即便置于身前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周围人们若有所思，却没一人出声催促。

估摸着胥子墨是心里不好受，任子城便凑近了低声宽慰道：“师弟，师兄懂你。既然有话想说，就先进去跟你那徒弟聊聊吧。”

胥子墨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瞥了眼满脸关切的任子城。

他很想问问任子城，你懂什么了？

明明他是想让这群人直接进去处死怀辛，结果任子城这么一说，就变成了众人在门外等他一个。

……有种寡妇被造黄谣的无力感。

但眼下形势所迫，胥子墨只能不情不愿点头。

他越过众人走入院门，同时眼神中的悲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计划出了些小偏差，没关系，他会亲手把故事发展带回正轨。

━━━

胥子墨独自站在寂静的院内，面色有些凝重。

按照原文时间线来说，原主的亲传大弟子此时正在山下办事，亲传二弟子外出历练，两人不在都很正常。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怀辛也不见人影？

这个院落不算大，统共只有七间房。胥子墨确信自己仔细搜查过每一间房，但就是找不到怀辛在哪。

门口的弟子没理由也不敢撒谎，怀辛更不可能提前得到风声跑路。

那就很奇怪了，人呢？

思索间，有脚步声纷至沓来。胥子墨满怀期望看过去，又满眼失望的看着来人走近。

任子城等人在外面等的有些着急，便也顾不得礼数，直接进来了。

“子墨师弟，看来你已经和你那小徒弟……不是，那个天神魔体的‘祟（注2）’聊完了。”

任子城压根没想过怀辛消失的可能，还错把胥子墨刚才的失望，理解成了是对怀辛失望透顶。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胥子墨静默片刻，如实答道：“没聊，人不见了。”

“行。”任子城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登时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不见了？！”

这句话就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人群立马乱成一团。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哪还顾得上摆架子，都争先恐后讨论起怀辛的下落。

一个白胡子长老冷哼一声，刻意提高音量道：“副掌门怕不是舍不得他那小徒弟，故意放人走吧。”

闻言，其他人的讨论声都小了许多。

白胡子长老趾高气昂，大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

他想胥子墨一定会狡辩，会因为被揭穿真相而感到慌张。而这偏偏是他最想看到的，他就是要让这位副掌门跌下神坛。

下一秒，胥子墨动了。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干脆利落拔剑出鞘，剑尖直指白胡子长老。

“敢挑事，信不信我先杀你。”

胥子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霎时间，人群鸦雀无声。

白胡子长老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立马颤抖着手指向胥子墨。

他脸色难看，怒不可遏道：“胥子墨你敢！”

“哦？你觉得我敢不敢。”

胥子墨面不改色，语气极为平静，像是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两相对比之下，白胡子长老先前的气急败坏，在众人眼中反而成了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他们碍于长老面子不好说些什么，但一双双轻蔑鄙夷的目光，对白胡子长老来说却是场无声的酷刑。

白胡子长老你你你了半天，哆嗦嘴唇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

眼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胥子墨轻呵一声，收剑入鞘。

他就记得原文中有个总是针对原主的老头，现在总算是对上号了。这老头品行不好，之后还得想个办法把人逐出门派。

但如果对方还敢使绊子，他也不介意让老头提前进入轮回。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任子城看似及时地站出来当和事佬，“‘天生魔体’之事是子墨师弟率先察觉的，事出从急我忘了说，怪我怪我。”

大家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自然能听出任子城的言外之意。

他们说着恭维的话，表面上一派平和。

白胡子长老哑口无言，只能愤然甩袖离去。

━━━

胥子墨坐于案前，心不在焉翻看着手边书籍。案上摆有一盆黄金枸骨，是原主寝殿的特征。

「宿主你没有灵气也敢跟人对上，难道不怕那个白胡子老头动手吗？」

「怕什么，他不敢。」

好歹原主也挂了个副掌门的头衔，对方只不过是个长老。若真的动手，那长老的位置可就要换人了。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胥子墨不小心碰落在地。

雕刻着莲花的铜制物件小巧精致，胥子墨只当是个摆件。

他侧身将其捡起，指尖却触到平滑的另一面。翻转后才发现，原来是面铜镜。

镜中人明眸皓齿双耳齐眉，生的是福薄专情之相。一半青丝被白玉冠高高束起，簪上垂落两根飘带，显得整个人不染凡尘。

胥子墨不可置信地闭了闭眼，确信自己没看错后，才带着几分诧异调整铜镜角度往右耳照去。

没有那道细小的伤疤。

“还好，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胥子墨长舒一口气，按住自己胸膛，感受着跳动频率明显过快的心脏。

同名同姓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同一张脸。要不是这具身体没有那道疤，他真要怀疑自己就是原主了。

忽的，胥子墨瞥见镜中有一抹红。

他下意识放轻呼吸，试探性用指腹抹了一下。擦不掉，那抹红并不是镜上污点。

镜中倒映出红光的位置是在屋角房梁之上，因光线不足，根本看不清那里藏着什么。

但胥子墨隐约能猜到。

他刚平复下去的心又被提起，分不清是兴奋使然还是紧张感，只觉得身体在轻微颤栗。

没想到“灵气可视化”的效果，能在最后一点时间里发挥作用。

胥子墨盯着镜中那抹红，缓缓勾起唇角。

怀辛，找到你了。

「系统，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一个不允许失败的任务。」

胥子墨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将铜镜放回原位，但他的手一刻也没离开过无回剑。只是短短几秒，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我会装睡引反派出来，届时你就负责偷袭，尽量做到一击毙命。」

既然怀辛藏在这里，想必肯定知道了门派长老们要合力杀他的事。如果此时出去喊人，可能回来后又找不到怀辛的身影了。

胥子墨不想再和怀辛玩躲猫猫游戏。

不过他若是正面对上怀辛，基本毫无胜算，所以必须出其不意。

「没问题宿主，包在我身上。」

系统话音刚落，胥子墨已然演了起来。

他先是动作自然阖眸捏了捏眉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随后一边走向床榻，一边宽衣解带脱去外袍。

无回剑被他放在木施旁，最终他只穿着里衣躺在床上，自始自终都没往怀辛的藏身地看一眼。

随时间推移，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房间内仍旧毫无变化。系统在此期间充当着报时器，偶尔还会说几句闲话。

当“嘀嘀”声再次于脑中响起，胥子墨知道，已经晚上九点了。

「宿主，都过去这么久了反派还是没动静，要不我直接动手吧。」

系统说话的同时，房梁上终于传出响动。

胥子墨经过长时间的闭眼，听觉早就被放大不少。

他清晰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榻前。

玄衣男子负手伫立，整张脸都藏于黑暗。看不清面容，更辨不出情绪。

良久，他才俯下身，凑近一动不动的胥子墨。

屋外狂风渐起，拍在窗上似鼓声震震。

略带沙哑的男声喃喃了句什么，却被风杂糅碾碎，谁都没能听清。

仅在末尾，他珍而重之道出两个字。

“师尊。”

就是现在！

胥子墨猝然睁眼，迎面对上一把凌冽匕首。

他精准而快速地扣住怀辛小臂，然而对方凶猛的力却带着他的手一同刺下。

胥子墨曲腿后退，衣料狠狠磨过褥席。直至背靠侧面围子，匕首尖刃才堪堪停在距离他胸膛两寸的地方。

怀辛意味不明笑了声，紧握匕首的手用力翻转，竟直接横刃划向胥子墨的手腕。

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逼迫人松手。

可他没想到胥子墨不躲不闪，只是嘲讽勾唇，同时另一只手出其不意掐上他的脖颈。

利器割破皮肉声和男人一瞬凝滞的呼吸声同时出现。

恰逢月光斜照窗棂，两人的影子被拉长，缱绻着交织映在墙上。

血珠顺着手臂滑入衣袖，胥子墨横眉冷目，如同感觉不到疼痛般仍未松手。很快，他的衣袖就被浸出一片血红。

怀辛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有了动作。

他双指间夹着张丹书（注3），尽管呼吸不畅，依然完整默念了口诀。

无火自燃的丹书从怀辛手中飘离，高悬于半空。在辉煌火光的映照下，两双盛满杀意的眸子瞬间对上视线。

没有什么师徒情深，他们之间仅剩的关系是“你死我活”。

下一刻，自丹书中窜出串无法辨认的血色印记，同时缠绕上两人的左手无名指。

这些印记组成一条线，连接两个巴不得对方去死的人。

受到印记的力量牵引，胥子墨被迫松开了掐着怀辛脖颈的手，同时也失去了对怀辛另一只手的控制。

怀辛手捂咽喉干咳两声，即便模样狼狈，也难掩他眉宇间的得意之色。

他乜斜着胥子墨，语气里满是戏谑：“师尊，你修为那么高，分我一半灵气应该没关系吧？”

反派小徒弟：（阴暗登场）（果断出手）（言语挑衅）

胥子墨：（人狠话不多）

【灵气】所有修士不论剑修妖修魔修，都需要引天地灵气进入身体，灵气是施展术法的根本。（有借鉴，非纯原创）

【祟】仙门对不入“正道”修士的统称。（私设）

【丹书】是符、符箓的别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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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理门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