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把快餐包装纸揉成团丢开，胳膊和腿脚统统舒展开，李玫允还在慢吞吞对付那杯奶昔，冰凉的水珠顺着塑料杯壳往下滑，在桌上留下一小圈水渍，不过谁也没去在意那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野振臂高呼，“那家烧烤摊我们都去不知道多少次了，从来没见过你。”

被倒作一堆共享的薯条已经发软，蒋逢玉拈起一根蘸了摊散开的棕酱，嚼巴嚼巴吞下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编。

“我是白金会员，每次去都往三楼包厢里坐。那次碰到李玫……李学姐，是不赶巧，包厢都被订满了，没办法才拼桌坐露天小凉棚底下了。”

李玫允笑一下，摆摆手，“直接喊全名就行。你这样子叫我，听起来真的好别扭。”

周野打了一记李玫允，不重，轻轻敲在她肩膀上，“我早跟你说了，少跟陌生人拼桌。”

哦，一顿洋快餐吃下来，生活习惯都问得七七八八，她又变成陌生人了。

蒋逢玉兴致缺缺地扒拉开鸡块盒子，隐蔽地剜了周野一眼，这人眼睛倒是尖，立刻捕捉到不友善的信号，惊奇道：“欸，你是不是瞪我呢？”

蒋逢玉假笑，“没有的事。”

李玫允吃完惯要犯困，被打了也迟钝地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肩膀，“也不算陌生人吧，上上周还见过。”

周野于是又想起那一茬，明着偷笑，“你那失忆的小毛病看起来是好全了。”

笑过了，她再假装惋惜，“要是你再坚持两天，没准真能给我姐拉业绩。”

蒋逢玉盯着她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宋临遥的那句话凭空蹿进她脑子里——‘校医室这都什么人呢’。

周野有时候挨揍没准还真有合理的理由。

李玫允伸手抓起周野手旁那杯玫瑰盐柠檬水往她嘴旁凑，吸管直直戳进去，她朝蒋逢玉含着歉意笑一笑，“她就这样，说十句话只有两句有用，得适当筛选信息。”

蒋逢玉点头，深有同感。大堂的仿古立式时钟指向个不太妙的数字，这天是周一，她出声提醒，“是不是得回去值班了？”

李玫允瞌睡虫没了大半，低头检查过时间，一边说着‘还真是’，一边蹭蹭收拾东西站起身。

“你怎么知道的？”周野趴在桌上问，头托在两条手臂上，说话的时候一晃一晃，她又偏着头去问李玫允，“你和她说过你的值班时间了？”

李玫允一讷，“没有……吧？有吗？”

蒋逢玉把桌上的包装纸包装盒和食物垃圾分堆放，又拾出藏在托盘边缘的挂坠钥匙，伸手递给满桌翻找的李玫允，闻言并不慌乱，“喝酒那天，你把职员排班表都拉给我看过，说下回不舒服就找你，一准罩着我。”

这就是李玫允会做的事，喝醉以后到处逞威风，像只狂暴的小型疯犬，得靠人拴住她，最好栓裤腰带上，不然总该闯祸。

如果她的酒品很好，周野也大可不必对蒋逢玉她说‘别动手打她’。

“我居然还干过这事。”李玫允把背包挎肩上，不太确定地问，“没做别的事吧？”

蒋逢玉想了想，说，“要说别的，路过一条隔壁首饰店老板散养的狗，你觉得它可怜，非把人家抱腿上喂过了水的无盐烤肉，说这以后就是你小妹，没人敢欺负它。”

李玫允严肃道，“辛苦你了。”

她转身拍拍周野，又迟疑着拍拍蒋逢玉，“我先走啦。”

蒋逢玉一愣，看着李玫允走出店外，隔着那层玻璃又朝她挥挥手，大步走出视野外，周野还懒洋洋趴在那里。

“你不走么？”她也收拾起背包，周野仰着脸打量她一会儿，咂摸着嘴慢慢开口，“你也见过值班表了，今天可没我的事。”

没到夏休期，周野的值班固定在周三和周五，周四有时会在组内开会做汇报，周二跑跑外勤，周一算得上清闲。

上一个6月16日的下午，周野在参加捉猫猫社举办的募捐义卖活动。

周野从入学起就是捉猫猫社的成员，一路从底层苦力干成核心骨干，在技术外援李玫允这作弊利器的加持下，高票当选社长。整个校园东南西北四处流窜的小龄猫咪群体中，近一半都被她辣手活捉绝育再放归。

李玫允爱狗怕猫，虽没入社，但为辅佐周野上位，耗费六天五夜陪着周野实地走访，在统计过现存猫猫种群后，并入校园红外监控设施做出实时共享信息系统，囊括猫咪家族信息及出没地点，至今仍在出力维护并定时更新系统补丁。

蒋逢玉突兀地想起这点，如果没有记错……楼珩在她看来眼熟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曾频繁参加校园猫协aka捉猫猫社举办的公共活动。

她想要找借口接近楼珩，趁机留下和解锁剧情有关的那什么好印象，或许这也是个切入点。

周野也收拾起东西，作风狂放，胡乱地往包里一塞，站起身后问，“你下午打算干嘛？”

蒋逢玉和她同步迈出自动门，热浪扑面而来，她挡住额头，适应刺目的光线后答：“没事可做。”

黄聿之和楼珩下午都会泡在场馆里接受地面体能训练，宋宜庭这个点还在公司办公，她打算晚间登门拜访一趟，只可惜宋临遥不知所踪。

“没事可做好啊，累死累活不就指望着这点时间消遣。”周野把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转过头朝她挤挤眼睛，“你怎么不管我叫学姐？”

蒋逢玉摇头，“咱俩不熟。”

“你真怪。”周野说，“不熟不才要叫学姐么？”

蒋逢玉想你怪的程度也不遑多让，她犹豫两秒，问：“你为什么进来？”

为什么走进这道门，又为什么选择和她拼桌，李玫允和她还有过烧烤摊那一晚的记忆，可周野什么都没有。

如她所言，她们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周野不知在包里翻什么，垂着头卖力找半天，过后扯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传单，她用手指随便压两下，听见那问题以后无辜道：“你看起来很希望我进来。”

她把那张传单递过来，咧嘴一笑，“开玩笑的，想进就进喽。”

蒋逢玉低头去看传单上被揉扁又搓掉墨的字，周野又说，“其实都不是。”

“我一看见你，总觉得眼熟。”

她正经不过一秒，立刻举着传单晃，“这位同学天庭饱满面色红润肩宽臂壮，简直是天选捉猫猫社员，要不然考虑加入一下。”

周野点了点传单上的几个大字，“这么巧，偏偏你也没事可做，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第四十九届校园猫协义卖活动’

嗯，也不算意外。

一整个下午，从两点半开始的准备活动开始，到五点半正式开摊，再到将近七点守摊，远处的天还亮着，近处倒是眼见着暗下来了。

学生活动广场前人来人往，轮班的社员换了两批，蒋逢玉还□□着，端坐在小马扎上靠移动制冷机除热。

周野像她姑奶奶，老神在在仰躺在棚底下的伸缩凉椅上，带着墨镜听广播公放音乐舒缓神经。

“感觉怎么样？”周野撑起身体，微微支下墨镜，“挺新奇的吧。”

蒋逢玉呵呵笑一声，摇了摇手里的团扇，那上面还刻着几只眼熟的绿眼玳瑁，大概是总在校医室附近出没的那一帮恶势力团伙。

吃过饭来交接的社员活力满满，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蒋逢玉看得咂舌，周野却一跃而起，拉住她胳膊冲出人群向外跑。

“走，带你去体验新项目去。”

蒋逢玉本就没抱什么期待，到了地方也没觉得有落差。

周野掏出把钥匙，从‘乐善好施’猫头站点的爱心仓库里抱出一塑料袋子的猫粮猫食，对着仓库门上的智能显示屏上指指点点，“你看好啊，这一块绿的，那就是投放过食物了，那一带黄的，意思是正在投放，最下角蓝圈，代表还没投放。”

蒋逢玉接过她丢过来的小袋子，看她手指拨了两圈，按住其中一块边角区域，“这里临湖，有两窝瘦子猫扎根，总不爱吃饭，得重点关注。”

她扬扬手，一副大王做派，“跟我走。”

临湖那片小树林挺眼熟，对岸就是北区停车场，蒋逢玉来回经过很多次，倒没一次是为做这种事。

她放完粮，和周野肩并肩蹲在不远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彩狸警惕地探头张望，确认没有威胁后才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两口。

“你说实话，”蒋逢玉小声说，“是不是想和我单独相处才带我来这里的？”

周野也小声说，“你真的蛮自作多情。”

她吸了吸鼻子，打死一只绕着腿边飞的小虫，“你老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搞得我想走都走不了。”

蒋逢玉偏过头去看周野，她在思考这人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周野立刻搭着她的肩膀说，“你看你，又给我来这套。”

蒋逢玉把脸转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野也把手收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一看见这个仅有过两面之缘的人，就下意识觉得眼熟。

从窗子里往外看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在招呼人进去，李玫允要走的时候，她的表情似乎是没有变，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周野总觉得她好像会哭。

“算啦，想这些干嘛。”周野松开她，眼尖地捕捉到个后辈苗苗，扬手挥了挥，示意那人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周野挠挠嘴角，她老注意记个生僻字，姓却总忘，“这学期新来的吧？还挺眼熟。”

那白皮大高个走过来，长衣长裤包得严严实实，他和周野身旁慢吞吞站起来的蒋逢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然后对周野点点头，“楼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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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衰运omega（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