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郝欣。

不是跳楼之后浑身是血，笑容诡异的死者郝欣。

是近三个小时前，坐在诊室里与她温和交谈的郝欣。

宋余琅忍不住后退半步，却又被那水汽浓重，粘稠恶心的声音逼了回去。

她现在背后是令人恶心的水汽，面前是明显不对劲的郝欣，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进退两难。

背后的水汽还在逼近，不过好在暂时停在了门口，拥挤着试探。

宋余琅深吸一口气，反手关上了房门，彻底隔绝了外面。

房间重新恢复寂静，阳光铺满地面，温度却没有升高的趋势。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宋余琅听到自己耳边出现一道机械音：

【检测到代号：[女娲]污染区，已开启。】

【检测到天庭已开启。】

【检测到污染异能者宋余琅，符合员工录取条件。】

【送葬人APP，开始绑定。】

【身体检测：无误。】

【异能检测：尚存。】

【正在下发员工证书，请稍候。】

【员工证书已下发，送葬人APP绑定成功。】

【欢迎实习期员工宋余琅，请登录APP，查看您的工作详情。】

宋余琅在郝欣一错不错的注视中，拿出了裤子里的手机。

漆黑的屏保上有一个陌生的APP提示：

【您有新的工作待接取，请点击查看。】

宋余琅看了看面前没有开口意图的郝欣，点开了这条。

解锁屏幕后，自动跳转开启【送葬人】APP。

屏幕上出现了一只蓝紫色的眼睛，竖瞳，高挑的眼尾和下垂的眼角，看起来就像是神话中的女娲。

这眼睛静静地和宋余琅对视，但却并不觉得渗人，而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苍凉。

不知道是代码做得不行，还是宋余琅手机型号太老。

缓冲界面足足等了半分钟，才缓缓消失，露出里面简陋到有点丑陋的UI。

一共有三个部分，第一个是工作，第二个是资料，第三个是我的。

这三个只有工作和我的可以点开，资料一栏完全灰掉，是尚未开放的状态。

点开我的，能看到宋余琅的个人信息，除开异能一条，其他的倒是都没有问题。

只是......异能检测尚存究竟是什么情况？宋余琅可以非常确定自己是没有异能的，无论搜寻记忆的哪个角落，都没有半点自己拥有过异能迹象。

还没等她仔细想，郝欣终于开口了。

她声音和宋余琅记忆里的别无二致：“怎么不坐？是病情又不稳定了吗？还认识我是谁吗？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郝欣。”

宋余琅没有回应郝欣，而是点开了工作一栏，最上面，清晰地写着：

【工作一：心理医生·郝欣】

旁边有两个按钮，一个是可以点击的接取，一个是灰色的资料。

宋余琅几乎一秒犹豫都没有，点下接取键。

瞬间，她耳边响起一道几乎能清空大脑的声音：

叮——

宋余琅的大脑空白了两秒，而后神奇的是，一直若隐若现的幻觉消失了。

而工作一下面出现了一行小字：已为您调整到最佳状态，完成工作后将根据完成度发放奖励。

郝欣似乎并不因为宋余琅的忽视而生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我带你去做个基础的检查好吗？兴许是污染值升高带来的影响，你不用担心，异化三型精神分裂症很容易污染值升高，是正常现象。”

她语气非常非常温柔，已经说得上是一种诱哄了。

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人，都会不由自主对她产生信赖。

而宋余琅现在异常清醒，纠缠折磨她三年的病症消失殆尽，整个人仔细看过去，气质都好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郝欣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绕过桌子走到宋余琅身边去拉她的手。

宋余琅看了一眼那双白皙修长，只有握笔的地方有稍许薄茧的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刚才摔在地上，断裂扭曲，布满鲜血的手。

眼看那双手就要伸过来了，宋余琅向后轻轻地退了一步，手腕直接将郝欣打开。

“啪”的一声，清晰响亮的一声，打碎了刚才诡异的氛围。

郝欣似乎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一直温和平静的宋余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有点困惑地皱眉：“不应该啊，你不是快好了吗，病情怎么会加重得这么厉害？”

脸上除了关切，看不出其他情绪。

但随着郝欣的靠近，宋余琅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腥臭味像是从郝欣皮肉里散发出来的一样，混合着刚才那渗人的水汽，让人难以呼吸。

门外的嘈杂声又重新响起，比起之前这次清晰了很多。

那些声音，包括之前送她来的那个女生的声音，都和郝欣的一模一样。

宋余琅脑子里蹦出几个名词：里世界，灵魂，地缚灵。

这是郝欣死后，灵魂由于某种理由，变成地缚灵后形成的里世界。

她现在被困在里面了。

宋余琅想到这儿眯了眯眼，再次后退一步到了门前，一只手握上了门把，另一只手止住了郝欣继续向前的动作：“郝医生，你的执念是我吗？”

郝欣似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宋余琅也没在意，而是继续又问：“或者说，你的执念，和我有关。”

她嗓音偏冷，精神不正常的时候带着股飘忽的感觉，现在清醒了，这股飘忽没有了，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不容置喙的意味。

纵然现在的郝欣对细微的东西没有感知力，却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定住了脚步。

宋余琅没有在意她这点小的举动，打开门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外面的每个人，都长着郝欣的脸。

她们有的人在导诊台整理文件，有的人在低声交谈，有的人在发呆，有的人在打电话。

但一样的是，她们都栗色及肩发，白大褂，平底船鞋，黑色西装裤。

这是郝欣每次来医院的穿搭，从来没有变过。

而外面原本的殡葬公司办公层陈设，也变成了精神病院。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病人。

宋余琅顶着先前那令人作呕的水汽走出去，看了两眼，发现每一间房间上都写着同样的字：

【患者：宋余琅】

郝欣的里世界竟然只有宋余琅。

这像是一种执念一样，每一扇门都紧紧关着，如果仔细听，还会发现每个人所说的话，都和宋余琅有关。

“患者宋余琅的检查该做了。”

“宋余琅今天吃过药了吗，反馈怎么样？”

“上周的体检报告是不是没问题，那就先放起来。”

...

“快了，她快出院了，还有三天。”

只有最后一句，有着郝欣自己的想法。

宋余琅忍不住又向郝欣看去，她依旧是那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关切，似乎全心全意在为了她着想一般。

郝欣见她回头，又忍不住往前了一小步：“你的病不能拖，我们现在去做检查，好吗？”

那股黏腻潮湿的腥臭味又涌上来了，闻起来和宋余琅在楼下闻到的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种......海鲜腐烂的味道。

宋余琅盯着郝欣，她比郝欣高了差不多十厘米出去，能看到对方的头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头顶的栗色发丝，像是淋过雨一样，湿漉漉的。

宋余琅迅速撇开目光没有再看，也没有回答郝欣的问题。

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步跨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过去，里面毫无动静。

宋余琅缓缓松了口气，和她猜想的不错，这个郝欣的活动范围，只有这间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关门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其他“郝欣”，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毛骨悚然。

宋余琅心底突的一下，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这些人一起放下手里的事情，朝她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停说着：

“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复诊吗？”

“是诊室里不舒服吗？”

“你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要和我说说吗？”

“你的病记不得，要听我的话呀？”

“宋余琅，你为什么不配合治疗，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宋余琅......”

一时间，宋余琅耳朵里就只剩下了这三个字，每句话都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关心。

“郝欣”们脚步很快，脸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关切与担忧。

这一幕让宋余琅呼吸都停了两秒，实在是太渗人了。

她后背汗毛倒竖，感觉下一秒就会被这些“郝欣”抓到病床上，上束缚带，强制喂药，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睡过去，再像个傻子一样醒过来。

这恐怕，就是她逃不出去的下场。

宋余琅深吸一口气，直接转身，赌博一样推开了另一扇门。

这扇门上写着：【患者：宋余琅。】

门刚一打开，那些声音瞬间消失，“郝欣”们像是找不到目标了一样，四散开来，重新去做自己刚才在做的事情。

而病房里面，则是一个新的“郝欣”和一个......宋余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