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梦魇了。”
此刻的裴宗祁穿着白色的中衣,没有潦倒落魄,没有伤痕遍体,依旧是她的那个干干净净的郎君。
晏宁紧紧抱住裴宗祁的脖子,埋在他的颈侧哭了起来。
冰凉的泪水顺着裴宗祁的脖颈滑落,泪珠划过的地方却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裴宗祁的肌肤,让他有些动容。
裴宗祁将她抱在自己身上,轻轻地安抚她的后背。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怀中柔软的身躯抖动得越来越轻,裴宗祁才缓缓开口“夫人做了什么梦,怎么怕成这样。”
晏宁将头从裴宗祁的肩膀抬起来,她的泪还半挂在脸上,晶莹的泪珠沾在睫毛上,眼尾泛着红,轻轻抽泣的样子,看得裴宗祁心跟着一下一下地抽动。
晏宁捧住了裴宗祁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颊。
梦中那道被鞭子抽打的血痕历历在目,让晏宁触目心惊。
“玄宁,我梦到你被流放了。”
裴宗祁愣了一下,他用指腹轻轻蹭去了晏宁眼角挂着的泪珠,有些心疼,还有些自责。
“是我不好,我不应当与夫人说那些的。”
晏宁将头靠在裴宗祁肩膀闷声开口“我会帮你的玄宁,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梦中一般。”
凤栖荒棘,麟困浅滩。
“梦罢了,都是假的。”裴宗祁温声安抚。
“不是假的。”晏宁轻声嘟囔道。
裴宗祁莞尔,顺着晏宁道“好,不是假的。”
“呸呸呸,是假的!你不许这样咒自己。”
裴宗祁失笑,晏宁环住了裴宗祁的脖子“玄宁,我很认真,我会帮你的,竭尽我所能。”
裴宗祁轻声开口,却郑重地向千斤重的巨石“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晏宁别扭的别开脸。
裴宗祁笑着握住了晏宁的手腕却空空荡荡,他微微蹙眉,将她的手腕拉起来。
“佛珠呢?”
“送给文鸢了。”
裴宗祁的眉头拧成一团,有些不悦“明日要回来。”
晏宁被他小气的样子逗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胡闹。”裴宗祈的眼中似有愠色“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送给别人。”
“文鸳不是别人,她是裴家的后人,是你最爱的侄女,是你的至亲,怎么能是外人。”
“阿意,那串佛珠是空悟大师所赠,可以护你一世平安的。空悟大师的东西,世人难求,你怎么能轻易送人,就算是文鸳也不行。”
见裴宗祈认真,晏宁也不再玩笑,认真道“玄宁,有你在我会平安,文鸳与那串佛珠有缘,我便转赠给她了。”
见晏宁固执,裴宗祈无奈叹了口气,将她拉进怀中。
“阿意,听我的,明日我让文鸢将那串佛珠送回来。”
晏宁不解“一串佛珠而已。”
裴宗祁顿了顿,欲言又止却没有说下去。
“玄宁,这次我还想多带一个人。”
“嗯?”裴宗祈疑惑地看向晏宁。
“我想带紫枫同去。”晏宁垂下眼眸似乎做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定。
裴宗祈轻笑“夫人想好了?”
晏宁点了点头“就像玄宁所说,腐肉若不果断挖去,只会越长越大。”
裴宗祈拉过晏宁,两个人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屋外的月光。
这样安静的时光想必不多了,今后的日子必将血雨腥风,步步难行。
翌日,裴宗祈嫂早早地去上朝,晏宁今日依旧休沐,便整了整要带的行囊。
文鸳很是兴奋,一大早裴宗祈便告诉她,她可以作为晏宁的小厮跟在晏宁身侧。
晏宁无奈地看着她装得满满两大车的衣物。
“公主,我们是去考察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晏宁指着两大马车的东西“这些都不许带。”
“啊!”文鸳的小脸皱成一团,她拉住晏宁的胳膊撒娇“让我带着呗,本来路上就艰苦,再没有这些可怎么活。”
“不行。”晏宁温柔笑笑,语气却十分坚定“你若是想随行便听我的,不然便待在京中。”
“那好吧。”文鸳心痛地看着下人们把装好的东西又卸了下来。
文随靠在庭院中的柱子上,面色并不好。
他不放心文鸳,想随行,想必被裴宗祈拒绝了,只能留在京内。
晏宁收拾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随身换洗的衣物和官服,再没有其他。
“文鸳,你跟我进来我有话想问你。”
见晏宁神色认真,文鸳乖顺地跟着进了屋内。
几个时辰后,文鸳回了自己院中休息,晏宁有些疲惫地盯着青砖出神。
“夫人!”绿芜噘着嘴,有些闷闷不乐。
晏宁回过神,看到绿芜和紫枫进来,紫枫手中端着茶,是她平日爱喝的清茶,放在桌子上。
“怎么了?”晏宁抿了口茶,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您怎么就带紫枫出京,不带我呀,明明我才是从小到大跟在你身旁的丫头。”绿芜不开心地抱怨。
晏宁轻笑“多大的人了,还因着这事吃醋。”
紫枫也是同样疑惑地抿着唇。
“此行,山高路远,危险重重,紫枫会些拳脚功夫,跟在我身侧安全一些。”
道理虽然绿芜都懂,还是难掩失落“那好吧。”
“别不开心了,我回来带你去珍宝阁挑喜欢的东西。”
听到珍宝阁,绿芜的眼睛亮了亮“夫人不许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晏宁笑了笑“你去看看小厨房做的桃花酥好了没,与文鸳说了这么多话,肚子倒是饿了。”
绿芜的失落淡了些,去了小厨房。
“夫人。”紫枫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紫枫,你可是不愿跟我前去。”晏宁神色认真地看着紫枫,茶香弥散在唇齿之间。
见紫枫沉默不语,晏宁并未强迫她回答,只是继续道“拓跋珣让你在我与相爷离京后做什么?”
紫枫落下了眼眸,她沉声道“抱歉夫人,紫枫不能说。”
晏宁并未强求,只是放下茶盏开口道“去收拾一下,明日便准备启程吧。”
翌日,众人相约城外望亭一同启程。
晏宁与裴宗祁所到之时,已经有人到了。
一个黑衣男子骑在马上,眉眼冷俊,自上而下睥睨,看得晏宁心惊。
那人正是当日在雅楼晏宁所欲的男子,他的腰间还佩戴着那块通体乌黑的玉佩。
黑衣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落,明显是习过武的。
“厉锐见过丞相。”
厉锐抱拳行礼,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有些冷。
晏宁身侧的文鸢抖了抖,有些害怕地往晏宁身后躲了躲。
厉锐的眼神并未看文鸢,似乎眼高于顶,只看得到裴宗祁。
“厉参军不必多礼。”
身侧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三司出来的王运和看着粗犷的汉子刘冲,见到裴宗祁也走过来行礼。
晏宁看了看王运,相比于刘冲的爽朗不拘小节,王运有些傲慢,有点像年轻版的秦遇。
“大家久等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晏宁撇撇嘴,不用想就知道是丰和中那只花孔雀。
身侧的文鸢眼睛倒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丰和中吸引,独独晏宁看到厉锐的眼中一丝阴冷的寒意。
和那日在酒楼晏宁见到的无异,像一条会索人命的毒蛇。
丰和中今日穿了一袭水蓝色长袍,明明已经快到深冬,他的衣袍却如春日湖水般轻柔,随风而动,衣袂翩跹。
今日他腰间束着月白色的丝绦,更衬得身姿挺拔。发冠精致,以墨玉为饰,几缕乌发垂落在白皙的额前,增添了几分随性,唯一不变的鬓边的秋海棠。
晏宁不禁感叹,不怪文鸢喜欢,上天确实给了丰和中一副好皮囊。
面如冠玉,鼻梁高挺,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间透着无尽风流。只是临近三九的天气他手里拿着折扇轻摇,让晏宁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因着厉锐与刘冲是武官出身,所以他们和刘青是骑马的。
按照官阶,裴宗祁独乘坐一辆马车,丰和中与王运乘坐一辆马车,晏宁与文鸢与紫枫乘坐最末端的马车。
裴宗祁以随行史需要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为由,让晏宁与她同坐。
没想到厉锐却说自己近日腰伤旧疾发作,不适宜骑马,要坐在最末端的马车同行。
按照官阶,厉锐是九品司法参军,所求是合理的。
可文鸢的渴求的眼神看过来晏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晏宁冲紫枫使了个眼色,紫枫立马会意,提出骑马。晏宁以与相爷同乘不合规矩为由,与文鸢同乘马车。
最终,刘冲,紫枫与刘青骑马。
厉锐,文鸢与晏宁同乘一辆马车。
今日文鸢与紫枫都是一副小厮打扮,晏宁穿了男装,看起来像一个瘦弱的男人。
三个人的马车内,虽然并不拥挤,但气压却十分的低。
厉锐这个人,远远地看都压迫感十足,更不要说如今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更是压得人喘不上气。
文鸢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向晏宁的方向靠了靠。
厉锐的眼神似乎更冷了几分。
见车内气氛尴尬,晏宁企图缓和一下冰到极点的氛围,开口道“厉参军这块玉很独特,可有什么来头。”
厉锐像没有听到晏宁的话一般,闭上了眼睛。
晏宁尬住了,她尴尬地讪讪一笑。
“不知礼节。”文鸢撇撇嘴,小声嘟囔。
厉锐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文鸢。
文鸢缩了缩脖子,抿着唇不敢说话,厉锐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马车一路前行,厉锐一直闭目养神,文鸢玩心重,便忽略了他的存在,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看。
“晏大人,你瞧郊外下了雪。”
晏宁笑着点点头,温声道“不要乱动,马车颠簸,你早上用得多,当心一会胃里难受。”
听到这话,厉锐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落在晏宁的身上,冷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马车一个颠簸,文鸢重心不稳向后仰去,晏宁慌忙伸出手想去拉住她。
比晏宁更快的是厉锐,从后面抱住了文鸢,让她没有摔倒。
文鸢稳住身体,猛地推开他,厉声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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