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恍神,李宴语气不愉快,"不吃?"
安伶醒悟过来,不由得受宠若惊,顾不得担心橘子的酸,赶紧就着他的手吃到嘴里。没有想象中的酸,这橘子却是蜜般的甜。安伶的眼睛登时亮晶晶的,露出了孩童般的惊喜。
李宴瞧着觉得有趣,人见多了就是无趣无感,尔虞我诈,没有真心。看到这女子小兽一般,给她点好处便快乐了,直接而率真,令得他的心情也愉悦了。
他遂又掰了一片给安伶,"这是刚到的贡品,可甜?"
"甜,谢谢大人赏赐。"安伶如实回话。
"好好跟着本座,让本座看到你的忠心,更好的东西,本座也可以赏你。"李宴的话带着笑意,显然现在心情不错。
安伶赶紧叩拜,感激知遇之恩。
心里mmp,去你爹的,我吃过的水果你这辈子都没吃过。
...……
翌日,如约到魏国公府邸。
李宴与魏国公议事,魏国公夫人愁容满面,眼睛红红的,显然这些日子不安宁。她领着已穿戴好傩戏服式的安伶去公子魏清的庭院。
本是秋高气爽的日子,这庭院却萧肃得很,隐隐有种败亡之气。更有一股邪风,把梧桐树的叶子吹得哗啦哗啦的响,地上的落叶被卷得四处飘落。
面具里的安伶从未有过这样的不安,仿佛这个庭院有着什么不详的东西,在嘶声力竭的咆哮,化成凛冽的风,四处肆虐!扑到她的身上却又诡异的变作一缕清风,像是对她絮絮细语,实属怪异。
这种感受前所未有,安伶紧张得鼻尖渗出了细汗。她秉神冥想了半柱香,才对魏国公夫人道:"夫人,请让乐师吹奏朱雀笛。"
每次的傩戏因戏不一样,选取的乐器会不一样。这是跟着花娘为数不多的三次傩戏学会的,至于选什么,就很玄。
"我们傩戏人,就是与鬼神沟通的媒介。我们的戏,因地制宜,因祂而异。用对了,可事半功倍,用错了,事就成不了。更严重的,有可能会被反噬。"
花娘很严厉,教安伶时一丝不苟。她说的安伶懂,但实际如何感知如何确认,并非一时半刻能懂,安伶此刻的心情,忐忑不安。
跟据老板娘的信息所示,这魏清公子的症状是白日昏睡,夜间时而传来他自言自语嘻笑之声,时而哀叹,更可怕的还自残,此刻只能终日捆绑在床上。加之近日来几乎不能进食,再过些时日估计人要支撑不住了。
平安城里有名的大夫都看过了,无人知晓他的症状。后来有一位年迈的大夫提醒魏家这种状况可能是中邪了,魏家才急忙请城中傩戏人。当先请的肯定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哪知三位傩戏人却拒绝了。
大焱国有规定,傩戏人不可拒绝朝庭事项委托,但私人的邀约可拒绝。一般私人邀请会奉上不菲的酬金,傩戏人也是人,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拒绝的。
安伶一来是不知道情况,二来答应过老板娘。要是她知道这是三位前辈都避而不接的活,她那半吊子功夫哪敢来。
"开始了么?"院庭的长廊拐角处传来李宴的声音,这种事情他当然不能错过。接着,是他漫不经心的身影。
满院萧瑟,竟因他的到来有了一丝春暖之意。这是磁场,安伶因这发现有些不解,李宴此人喜怒无常,视人命为草介,怎会这种温眴的磁场。
"要开始了,请就坐。"安伶手持幡旗回答他,身子站得笔直。傩戏人一旦戴上面具,便不可对凡人背躬屈膝,就算是天子也不可叩拜。
等李宴坐下,那笛声便响了起来,安伶选的无忧曲,缠绵悱恻,惭惭似与风声化作一体。那股邪风,也慢慢静了下来,她定了下心神,这曲选对了。
安伶吟诵了一段经文后,阖上双目,身体与乐声节拍融合,跳起了舞。
渐渐的,周围的人物蜕去。她睁开眼睛,四周灰蒙蒙的一片,朦胧中看到前面有个背影,很模糊,分不清男女。踌躇了一下,她向背影走去,心头蹦蹦跳得厉害,既害怕,又想知道个究竟。
很接近了,她试图看清楚对方,伸手去拍对方一下,背影却消失了……安伶心中骇然,想起花娘曾说过,若在傩戏进行时见到人或动物,应是在人间不甘的魂魄,或是有所求。不要轻易答应他们所求,否则必须完成对方所愿,若不能践约对傩戏人自身会有反噬。
思索间,那背影又出现了,就像是一团雾,抓不住,看不清真相。
安伶停了下来,问道:"既然你有话要与我说,为何不见我。"心中竟隐隐有所期待。
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一丝声响。
当安伶以为对方不会现身时,眼前的浓雾渐渐变得稀薄,露出一张脸。
"啊!"
庭院内的奏乐被安伶突如其来的叫喊打破!
她整个人仰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变故把在场的人都吓到了,魏国公夫人差点晕了过去,她颤颤巍巍问道,"莫不是什么厉害的邪崇?"
李宴不予置否,对身旁的侍从沉声道:"还不去把她扶起来。"
"大人,傩戏开始了旁人不得打扰。"侍从提醒道,他也战战兢兢的,估计怕李宴强迫他上去。
的确如此,傩戏人与鬼神交流,旁人岂可打扰。他记得,宫中有位傩戏大师作戏,年仅五岁的小皇子冲进其中,傩戏被迫中段。这位小皇子登时发了疯,不多时七窍流血而死,他生母肝肠寸断,郁郁寡欢三个月后也去了。
这安伶,自求多福了。
李宴顿了片刻,复又坐了下来。
那张脸,是三娘的。
哪怕心中早有预感,安伶还是快吓死了。看恐怖片,和自己身在恐怖片里可是两回事。
三娘神色阴戾,脸色苍白,她翕着嘴,在对安伶说着什么,可安伶一句也听不到。眼前的三娘,不再像平日那位温婉的女子,她逐渐暴躁起来。
倏然,她捂住自己的颈项,脸色变得痛苦,指缝处慢慢渗出了血。似乎被无型的东西勒住了。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那双眼睛红得几手滴血!安伶不知所措,发现她的颈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痕迹越陷越深,快要把她的颈项生生勒断!指缝中的血越流越多,滴滴答答的满地都是。
这种血腥安伶哪里见过,她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
蓦地,三娘死死盯着安伶,那眼珠子通红,血泪从里面淌出!她无声嘶叫着,艰难向安伶靠近。
安伶吓得一下子腿软了,她哭叫道:"三娘,我是安伶,你别吓我!"
感觉到三娘越来越近,在与安伶只有两米距离停了下来,她伸出手。安伶哪敢与她触碰,她用手抱住头连看都不敢看。
三娘叹了口气,这是至今安伶唯一听到的声音,她诧异地抬起头。没想到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三娘全身上下的血迹消失了,她站在安伶跟前,干干净净的看着安伶。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三娘。
安伶高兴的伸手抓住三娘的手,满腹疑问正想询问,哪知触手之处竟燃起了火苗!
"三娘,三娘,对不起!"安伶慌慌张张把手缩回来,可那火苗已迅速把三娘点燃,火势迅猛很快变成雄雄烈火,一下子把三娘吞噬其中!
大火里,三娘的脸却出奇的平静,她摇摇头,慢慢在火光里燃成了灰烬,最后,随风消散。
不要!安伶嘶声大叫,她顾不上心中的恐惧,冲了过去!只看见地上残留下最后的几簇火苗。
安伶木然看着,蓦地,她的眼睛倏然睁得滚圆!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又紊乱起来。
地上火星熄灭之际,显出了几个血字。
【三月初五】
安伶终于清醒了过来,一眼看到昏暗的天空,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她吃力的撑起自己的身躯爬了起来,向李宴走过去。
她摘下了面具,单膝跪在李宴面前,在他问话前说了话,"大人,我需要找个人。"
李宴低头看着安伶,藏在面具后的眼神,审视,好奇。他并不着急,只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安伶如实回答,"看到死亡不久的故友。"
***
"我们一般不使用这种符咒。"花娘冷冷看了安伶一眼。
"为何?"
"若是你道行不够,会回不来。"
沉吟片刻,安伶下定了决心,"谢谢提醒,我还是想看看。"
花娘递给了她,忍不住在她迈出门口的时候提醒道,"我们也不敢随意介入别人的因果,你好自为之。"
安伶停下脚步,回头对她鞠了个躬。
"谢谢。"
这是一种过阴术的符咒,能短暂附在别人的意识中。魏清的病显然与三娘有关,三娘如此托付,肯定不是正常死亡。
安伶决心一查究竟,李宴没有阻止,乐于看这个热闹。
进入魏清的意识时,安伶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念着三娘的名字。没多久,她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
"魏兄,你过来看看那人儿是否合眼。"说话的是一位戴着面具的肥硕男人。
"李兄和张兄呢?"
"他们在前厅喝酒,让你先看看货,觉得可以便叫他们过来。"
魏清一笑,"欧阳兄,你莫不是又找来那玉芙蓉的倡妓,美虽美矣,一点意思也没有。"
"非也,"姓欧阳的摆摆手,"这次的保证是良家妇女。"
魏清立马有了兴趣,"可是自愿?"
"人呢,还昏睡着,等下魏兄好亲自问她是否愿意呀。"欧阳言毕,哈哈笑道。
一间华美的寝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柔软的绵缎大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女子倾泄的乌发陈铺在床上,几乎未着半缕,只披着一层薄纱,玲珑的身躯在这薄纱若隐若现。
"这可是城东那片平民区里出了名的美娇娘。"欧阳解释道。
魏清再凑近一看,女子虽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可也长得秀美端庄。此刻陷于梦魇中,眉头轻蹙,别有一番楚楚动人滋味。
安伶也看清楚了,她的心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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