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9 章

回房后,裴砚先是给府上写了封信。

裴家根基深厚,除了银钱,幕僚也不少,李叔曾说,府上的后院一半住着女眷,一半住着文人志士,都是从历年落榜书生中挑选怀才不遇之人。

这些人经谋计略样样精通,都是裴家特意为裴河清进仕途养来处理公文要务的,说得好听是“智囊”,说得不好听就是官场“代笔”。

裴砚见过其中几个,才识确实高于常人,便让他们别把青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官场日常文书上,随时候命为他做事。

客房里有一大扇窗,推开便是满目翠郁的竹林,裴砚写好后,摸了支短哨朝天吹了一声。

半晌,一只浑身雪白,只有尾羽有几点棕色杂毛的鸽子“咕咕咕”地从天而降,落到窗边围着裴砚又啄又跳。

裴府养了七只信鸽,分别叫周一到周天,这只周一是性格最温顺,长相最秀气的,深得裴砚喜欢,裴砚便挑了它成为自己的专属信鸽,走到哪跟到哪那种。

周一认路能力很好,辩人能力也强,尽管这次裴砚走得临时,下车后依旧能看到它紧紧跟着的身影。

裴砚把装好信的竹筒挂上绳子绑在鸽子腿上,又撸了两把鸽子毛,“周一乖,把信带回去给李叔,知道没?”

鸽子歪了歪头,“咕”了一声表示答应。

“行,去吧。”裴砚拍拍它的背,示意它走。

鸽子展翅从窗台一跃而下,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却迟迟不肯离开。

正当裴砚疑惑时,一只玄色的鸽子突然如黑色利箭一般疾驰而来,见到周一后猛刹住翅膀,与白鸽一同在空中亲昵地绕了两圈后,再双双离开。

裴砚:“……”

哪来的野鸽子!

刚骂完,裴砚低头一看,却发现隔壁客房的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了,沈承钧露出半个脑袋,也在仰头看那两只鸽子。

感受到裴砚的视线,沈承钧收回目光,望向裴砚平静道:“你家鸽子好像把我家的拐跑了。”

裴砚:“……”

到底是谁拐跑谁?!

裴砚边伸手关窗,边盘算着再写一封信给李叔,让他等周一到家时把它身边那只不知廉耻的黑鸽子宰了煲汤。

“裴大人。”沈承钧叫住了他,语气认真地问:“我想去一个地方,一起么?”

*

再次坐上马车时,裴砚心里默默想,鸽贩子的主人果然是人贩子。

马车没有走太久,很快就在一座比国师府大了不少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宅门没关,望进去能看到几个穿着布衣的少年,仔细听还能听到隐约传来的朗朗书声。

“这是……”裴砚念出门上牌匾的字:“青竹书院?这是间私塾?”

沈承钧“嗯”了一声,“这私塾是国师在两年前亲手创办的,规模堪比国子监。来念书的学生多是附近村子里的孩童,无需交学俸,请的先生都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学者,国师自己每七日都会来上一天课,是大周里有名的寒门私塾。”

狼子野心的佞臣裴砚前世见过不少,这类人尤为注重名声,经常标榜自己作过什么诗词文章,以此彰显自己不仅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在文坛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尽管这些人作的文章完全狗屁不通,裴砚心里再瞧不起,碍于交情还是会在后头题上几句赞词,第二天这篇题着首辅亲笔的词就会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享受着众人追捧。

看来这玄玑子即使天天礼佛,终究还是不能免俗啊。

“前两日,我曾派暗卫潜入私塾探查,发现这私塾并不简单。”沈承钧说:“里面的学生虽然都自称是周遭农户家的孩子,但不少学生的衣着看着低调,材质都是上好的丝绸,而且……”沈承钧顿了顿:“他们会欺压穿着破旧的孩子。”

裴砚拧眉,先一步下车,“走,进去看看。”

*

“喂,问你话呢!别以为躺地上装死就能放过你,起来!”

藏书楼里,一群半大的少年围在墙角,看着蜷缩在地上满脸血污的少年,肆意大笑。

为首的少年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嘲弄道:“你说你,穿得破就算了,身手也差,还是个一推就倒的病秧子,怎么还好意思跟我们坐在一起读书?我说你啊,早点拿着你那堆破书滚蛋吧,别在青竹书院丢人现眼了。”

其余人闻言纷纷大笑着附和:“就是,陆礼,听哥一句劝,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种田的儿子这辈子都只能种田,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滚回家多种几天地呢。”

“对啊,陆礼你想想,你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以后要在地里,对着牛念书吗?”

“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不绝于耳,地上的少年垂着头,艰难地挪动双手想捂住耳朵,却因为在方才以一敌多的搏斗中耗尽了力气,无论他怎么捂都没办法把耳朵捂严实,少年们充满恶意的声音总是能穿过他手和脑袋之间的缝隙钻进耳朵里。

突然,为首的少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为首的少年皱眉道。

“什么声音?”

众人纷纷侧耳细听,周遭安静一片,什么都没听到。

“没声音啊老大。”

“对啊,老大听错了吧?”

“不可能!”为首的少年斩钉截铁道:“我刚刚明明听见了,很大的一声响,从……”少年转了一圈,指着挂着锁的大门肯定道:“从门那里传出来的!”

话音刚落,像是印证少年的话一般,门外又传来一记重重的撞击声,听起来像是被什么人用力踹了一脚,停顿片刻后又是一脚。

少年们被吓住了,呆呆地望着门口。

虽然在国师的默许下,青竹书院里的先生平日里对他们欺负平民孩子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使绊子和拳打脚踢还是有区别的,要是被发现了肯定免不得一顿教训。

想到这,少年们顿时慌乱起来。

“怎么办啊老大。”

“要是先生告到家里,父亲肯定饶不了我。”

胆小的已经开始抽泣着准备哭了,为首的少年咬牙大吼一声:“放屁!你们别忘了我爹我爹可是堂堂户部侍郎,官阶比这儿所有先生都高,他们想告发我?除非不想活了!”

“哗啦”一声,木门不堪重负,终于连带着锁一起被轰然撞开。

“哦?我怎么不知,王侍郎的官阶何时高到他儿子能草菅人命了?”逆光里,裴砚在众人怔愣的目光里缓步走进来,“陛下爱民如子,难不成王侍郎的官阶比陛下还高?”

为首的少年闻言急忙道:“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裴砚挥了一下手,身后的沈承钧自觉上前一步,跟个冷面阎王似的往那一站,众人便纷纷下意识地给他让出条道,让他把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扶起来,背着他出去。

“弟弟,听哥一句劝。”裴砚拍着少年的肩,语重心长道:“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想想怎么跟你爹解释吧。”

这个年纪的少年惯会欺软怕硬,最经不得吓,少年一听顿时腿都软了,拉着裴砚哭着求饶:“哥,我错了哥,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我爹……”

裴砚微笑着摇摇头,拂开少年的手,施施然地离开了。

两人在被欺负少年的指引下,推开学舍的大门,把少年放到他的床位上。

少年刚下地,顾不上去清理脸上的血污,跪地重重磕了个头。

“多谢两位恩人出手相助。”这孩子瘦的很,背却挺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颗执拗的小松树,小松树闷声道:“先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后若两位恩人有需要,陆礼当两肋插刀,任凭差遣。”

说罢,他深深弯下腰,洗得发白的衣服下,单薄的肩膀因用力而微微发颤,看着莫名惹人心怜。

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裴砚叹了口气,弯腰把少年拉起来,“你叫陆礼?哪个陆哪个礼?”

“陆是‘水陆草木之花’的陆,礼是‘礼义廉耻’ 礼。”少年认真地解释:“爹娘盼我这辈子能做个守礼知仪之人,哪怕只是当农户,也要当得端正,所以爹娘不惜卖了好几头牲畜,掏空家里积蓄也要供我来青竹书院念书。”

“你说什么?”裴砚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青竹书院要交学俸?”

陆礼也很惊讶:“这是自然,恩人为何会觉得青竹书院无需交学俸?”

裴砚问:“所有人都要交吗?交多少?”

陆礼摇摇头,“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但同我一个村的孩子都需要交,一年二十两。”

裴砚扭头和沈承钧对视一眼,沈承钧上前问:“这里有多少和你一样的平民孩子?”

陆礼想了想,道:“光是我们村就有三四个,加起来,可能有二十来个吧。”

青竹书院的生徒将近六十余人,对外宣称寒门私塾的青竹书院里,平民孩子居然还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这种环境下,陆礼这类孩子不被欺负才怪了。

裴砚的目光落在陆礼的手臂和小腿上,不仅瘦得几乎皮包骨,上面还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有些一看就是陈年老伤。

“他们这样对你多久了?”裴砚递给陆礼一条手帕让他擦擦脸上的血污,问道。

“从我踏进青竹书院开始,他们就不待见我们这些人了。”陆礼没接那条看起来干净得像新的帕子,用手背慢慢地蹭着脸,回忆道,“不过之前都只是踢我的凳子,丢我的书,还是头一回……”

陆礼有些说不下去,他看着眼前两个穿着普通却气度不凡的人,问:“恩人是新来的先生吧?王小阳他们的父亲都在城里当着很大的官,从前有先生管教他们,不出三日就被逼走了,先生下次还是保全自身要紧,反正我皮糙肉厚,很抗揍的。”

裴砚没回答,只是摸摸他的头,问:“我们确实是新来的先生,既然这书院容不下我们,我俩也不打算留下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收藏居然快破百了,好开心,开心到泪流直下三千尺呜呜呜呜呜呜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啊啊啊,要是收藏再涨一涨下周应该能申个好榜了!然后作者就能日更了……

不说了,存稿去了,最后比一个大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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