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去逛了一圈,碰到的没有一见开心事。周玥因盯着一桌子大鱼大肉,那张冰雪小脸黑的快成了梓匠卖的炊饼,她手中筷子举起又放下,几次也沉不下心吃饭。
酉时左右宁古塔的天黑下来,范义升从外边回来了。他冻得斯哈斯哈的,回宅第一件事就忘屋里走。
推开门,一股冷气跟着他的脚步钻了进来,周玥因回头,看见范义升脚蹬着建绒乌皮**靴,头戴厚毡檐帽,和她以对视,那双狗狗眼里的水光就荡漾起来。
“什么表情啊这是,怨气冲天的。”
周玥因看着他转身关门,撂下筷子:“万事开头难,范义升,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范义升也不找火炉烤手,带着一身凉气就坐她身旁,勾勾手把耳朵贴了过去:“发生什么大事了,说出来听听。”
周玥因:问“你是不是见到顾燮了今天。”
范义升估计没想告诉她这件事,不料周玥因反而先发制人。他瞟了眼屋外动静,又挠挠耳朵,一秒钟做了十个小动作:“他啊、看、看见了啊。”
周玥因说:“我今天和雪儿出去,碰见他了。”
说完,她一五一十地讲今天和顾燮发生的事情道给范义升听。
“害,我当什么,多大个事儿啊。”
范义升听完耸耸肩,面不改色地拾起筷子,专挑鱼腹上的白肉吃了一口,摆出甚至周玥因都有些习惯的波澜不惊。
“梨园戏楼是叫他贴上封条了。咱就见招拆招呗,办法肯定有的是……”
“你说的轻巧,那可是县衙。”
他画得这大饼周玥因可不吃,“我看我就是个说大话的命,还卖梨呢,房子都保不住了。”
“哈哈”
范义升被她的破罐子破摔逗笑了,“冰冰,这你就不对了,人要向前看,一个不行我再给你盖一个。”
“……”
周玥因有时候不知道范义升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聪明,她本来不准备发表意见,谁知道范义升却在一边寻着挨揍。
“你当盖房子是点菜吗?说要就要!”她相当认真地瞪了范义升一眼。
范义升拿起筷子夹菜,却不放在心上,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也不能跟你一起撅大嘴巴啊,你等我想想办法的……”
“我呸!”
周玥因拿起黑绿炊饼就往范义升嘴里塞:“让你说我撅大嘴巴!吔屎啦你!”
范义升搂着周玥因的肩膀:“嗷——”
两人玩闹过后,照常睡在一张床上,周玥因白日出去奔波,不到月挂树梢就已经睡熟了,而窗外本该属于范义升的位置不知为何不见了人影,与此同时,范家的祠堂背后的一间密室里,却莫名泛起了烛光。
“公子。”华安走进来跪在地上,低头抱剑。
一个微微含胸的身影熟悉又陌生立在华安身前,眇眇忽忽间挺直腰背,骤然变得昂藏七尺、判若两人。
“封条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那声色凉得让人脚底生寒,听起来完全不像出自范义升之口。
华安道:“回公子,顾燮说我们结伙滋事,群聚为乱……梨园戏楼要一直封到明年立春。”
范义升哧地冷笑,顾燮这是在跟他宣战吗?那日私见玥因还没机会找他算账,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眼睑一扯,哪里还有什么狗狗眼?两只瞳孔分明是凛若冰霜藏白刃,寒光四射穆九州。
“给我查清楚顾燮,尤其是他和玥因的关系!”
华安:“是。”
范义升:“梨园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华安:“那些老鼠是偷住在里面的难民引来的,如今已经全部清理完毕。只是门上贴了封条,我们无法翻新,里面的人也被关住无法脱身了。”
自从范义升接管范家之后,戏楼到了冬天经常会有难民偷偷钻进去过冬。对此,范义升一向视而不见。可如今如果有人死在里面,一定会被顾燮借题发挥。
范义升危然弯起嘴角,脸上的笑意颇有几分狐媚魇道之意:“梨园一定要开,而且要以我爹的名义。”
华安:“公子,老爷若是知道你为夫人动了梨园,一定会生气的。”
范义升拂袖,“不仅是为了玥因,范家的产业一到冬天暮气沉沉,早该活动活动了。”
翌日,天气晴好,冬日的阳光照在松江江面的白雪上白得反光,远远望去,那梨园红楼在飘雪回风中临江伫立,恍惚之间,宛如烟波浩淼,蓬莱仙舟。
须臾,松江江畔的路上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瘦如柴,叫快班甲,矮的胖如敦,叫快班乙。快班甲和快班乙穿戴一式一样,皆是上系青黑短衣,下摆皮革快靴,头顶巾帽,身悬腰牌。两人走起路来定睛一看,好似那棒打皮球,球追棒走。
还未入那萧疏平林的梨园大门口,快班甲歪下脑袋,流里流气地对快班乙道:“大、大哥,你说上边让咱俩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守,它有个鸟用啊。”
快班乙并不在乎外勤到哪,他们刚才刚吃了顿小酒小菜,现在,他更在乎自己牙齿里的菜叶怎么能用树杈给剔出来。
“啧,管它是哪,反正咱哥俩找地儿晒晒太阳……多晚也就回了……啧,大人昨儿来贴了封条,那范家的还敢来闹事不成!”
快班甲得此良言,茅塞顿开道,“大、大哥说的是!我、我们就是来混日子的,到、到月领了六七两的银子就、就完活了!”
很快的脚程,两人行过江畔,至梨园门口,那庞然大物之戏楼也越发高耸入云霄。快班甲凭高投眸,端详这座大楼。
“大、大哥,这地方真、真好,范家可、可真好。”
倏尔,那戏楼高处的二重檐门框的步柱前,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子,乍一眨眼,那白影不见了。
快班甲惊恐失色:“啊!大、大哥!不好了!大哥是鬼!”
快班乙闻言,晦气道:“我呸!你小子说什么?你爷爷才是鬼!”
“大、大哥、就在那楼顶上,我、我一眨眼就不见了。”快班甲道。
快班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里只有空荡荡房檐,勾头瓦上的风铎下挂着一根光秃秃的透明冰笋在阳光下十分闪耀,哪有什么鬼怪,连个鸟都没得。
他踹了快班甲一脚,“有什么有!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哎唷!”
快班甲被踹一趔趄,再抬头,却是什么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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