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两人继续看守,临近午后,朔风呼啸的声音狂了起来。风儿吹着风铎作响,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梨园十分清晰。
“啊、啊嚏!”
个大招风,快班甲拱肩缩背地把脖子缩回袄子里,立在角落像个人肉木桩。
“救命啊~”
飘雪中,一个十分没有中气的声音不知从哪飘来,其声呜咽,吐字粘连十分诡异。
“什、什么声儿?”快班甲一激灵,又是他先发现了不对劲。
快班乙依旧没听到:“什么什么声儿,快放衙了别大惊小怪的!”
然那声音并非幻觉,在两人通气过后,紧接着又说了第二句。
“救命啊~好惨啊~”
这次快班乙似乎也听到了不对劲,快班乙和快班甲对视了一眼,冷不防也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真的有那个东西?
他想了想,摇头的动作让两个腮帮子直打架。不,不可能,他在宁古塔做了这么久的快班,什么没有稀奇古怪没有见过?一定不是鬼!
那诡异的女音继续拉长着尾音:“我好惨啊~阎王爷叫我来巡宁古塔~我被关在楼里出不去了~”
两人闻言,具是一抖冷。齐齐回神朝身后的戏楼里定睛一看,好家伙,被眼前场景吓得紧接着就是一腚摔。
只见在那戏楼的封条后边,出现足有男人手臂那么长的舌头,紫红紫红的几根蚰蜒似的血丝在空中游荡,舌头的主人是一张吊死鬼的煞白马脸,脸皮从颧骨之下松垮垮地拖到地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蛆虫。
“啊——”
“鬼啊——”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个快班分明被吓到腿软,却抓着地上爬起身,一连摔了好几个狗吃屎,跌跌撞撞跑不见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梨园戏楼闹鬼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宁古塔的大小角落,而戏楼被贴封条的事情也你一言我一语地传到了范昊的耳朵里。
周玥因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从穿越刚刚完善好的三观又双叒叕崩了。什么?长舌鬼?阎王爷巡宁古塔??这件事简直就是滚水锅里捞活鱼——太荒唐了!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叫范义升一起到家主院见范昊。
辗转过了垂花门,周玥因这才找到范义升。找到他的时候周玥因都震惊掉了下巴,范义升不知为何今天什么都没做,找到他的时候,他居然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范义升!爹都知道梨园的事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堆雪人!”
范宅院子里其他的积雪已经及时被仆人打扫干净了,只剩下地砖的缝隙的积雪将院子修饰得像个棋盘,范义升把中间的雪堆摞实拍严,塑形成一个十分抽象的葫芦娃状。此时他手里握着一根红辣椒,冒着腰往葫芦娃的脸上插哩。
“冰冰?”
范义升见周玥因赶来,不顾前言,展眉解颐地拉着她道雪人面前——此时那雪人插上了辣椒鼻子,从葫芦娃摇身一变成了女巫。
他像大型犬一样对着周玥因眨巴眨巴葡萄眼,“好看吗?像不像你!”
“……”
周玥因一心叫他去家主院,哪有心思给范义升这地主家的傻儿子情绪价值,她懒得看那雪人,刚要走,闻言顿住脚步,回身望着那刚刚被自己吐槽过的“女巫”,好像单击666。
算了算了,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周玥因懒得跟缺根弦的范家大公子讲话,她没有理会范义升的问题,扯着他就往回走。
“赶紧走,爹叫咱俩过去。”
范义升并不在意她是否回应自己,只是全心全意地跟着她的步伐一起往回走。
“啥?他叫咱俩干啥。”
说得梨园闹鬼的案子不是他一手策划的一样。
周玥因飞他一个大白眼:“叫你在家堆雪人,宅子外面都炸开锅了!”
范义升还是个憨憨的满脸生花:“没事儿,大不了我再跪一晚上呗,你在屋里等我。”
周玥因:“我去你的!”
到了家主院,二人得了通报,相视一眼走进屋去。屋里范氏和范昊都在,两人坐在紫檀金丝楠木罗汉床上不知在聊什么,看见周玥因和范义升前后脚进来,一齐朝门口看了过来。虽说范氏有点神经质,周玥因也试探过范昊是个冷面严父,可在面对二人视线的时候,周玥因蓦地还是有些紧张。
托地,一双手就这样当着二老的面抓住了周玥因的手。范义升的动作大胆、手心温热,令周玥因紧张和意外之际慢慢变得依恋了。就这样,房间的主人公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范义升。
“爹、娘,我把冰冰带进来了。”范义升道。
周玥因松开他的手,福身拜谒:“玥因见过爹、娘。”
作为凭借姿色收买的婆婆,范氏从头到尾都特别喜欢周玥因。她满脑子都是周玥因让她抱上漂亮孙子的画面,于是对着她笑得就露出牙花,看起来特别喜庆,“玥因啊,地上凉,快,快起来坐哈!”
说着那心疼见的,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就要过来扶她。周玥因每次都被范氏的热情折服,看见丫鬟过来,立马站起身子,并局促地向她老人家含笑示好。
“多谢娘!我没事。”
范昊瞪了一眼范氏,却十分不留情面地破颜就嚷:“你就惯着她,咱家梨园就是她捣的鬼,听说现在闹鬼,都在宁古塔出了名了!”
周玥因一听说这闹鬼之事,脊椎骨就从里往外冒阴风。她不禁想起了前日和范义升在戏楼里面看到的那窝老鼠幼崽,脸色开始微微深处冷汗。如果当时戏楼里就在闹鬼,那她岂不是……!
“爹,冰冰这几日根本都没去梨园,什么闹鬼都是人家以讹传讹,您都没看见鬼,怎么就赖上我们冰冰了。”
范义升哐当一声,非常自如且从容地往地上一跪,言语里半是懒散半是护短,听的范昊心里的恼火越窜越高。
范昊将眼白瞪得老宽得吓人,气得声震屋瓦:“你个畜生!范家梨园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向我禀告,反而还要胳膊肘往外,护着你的女人!闹鬼的事情不好好查清楚!看我不打死你!”
话音未落,他便抄起手便的隐枕就朝范义升砸了下去,见范氏在一旁正偷偷藏鸡毛掸子。他抓了个正着,抢过鸡毛掸子就追着范义升揍。
“爹爹爹!我错了,救命啊!诶娘——”
范义升是从来不可能站在那等着挨他亲爹打的,见状他撩起直裰满屋子乱躲。范氏护犊子追上来找他,他想也不想就躲在范氏身后和他爹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见这一家三口热火朝天的乱成一锅粥,周玥因哭笑不得。不过范昊骂归骂,这热闹看了半天却一棍子都没着在范义升身上。最后范义升拉着周玥因跪在地上才把范昊暂时关机。
范义升蹭着膝盖往前动了动,虔诚得模样要多真就有多真,“爹,您先消消气啊!我又没说这事不查。前两天我和冰冰刚去过小戏楼,那地方除了耗子也没别的东西。依我看啊,准是别人诬陷。玥因她冰雪聪明嫁到咱家,多少人嫉妒还不一定呢。”
范氏拉拉队在一旁:“对、对啊!”
范昊刚好一点,被范义升一顿见色忘义气得回旋,前胸咳咳咳地燥动了起来。彼时他院子里的小厨房端上一碗花椒蒸梨,周玥因见范昊早已默许了自己,心里一下子就有了继续说大话的底气。
“爹,玥因确实有过动梨园的打算,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小戏楼闹鬼的事情,请爹给我个机会将功赎罪,这件事我和安栋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
冥冥中,范昊给周玥因一种给个台阶就下的感觉。说起来范义升像遗传了范氏的外表,遗传了范昊的性格。
“就给你们三天时间。”范昊说,“三天之内要是处理不完这舆诵,家法伺候!”
周玥因和范义升异口同声:“是。”
两个人走出家主院时已是黄昏,天空中疏星高驻,映着家主院一片暗色雾霭暗里生寒,好便似周玥因复盘刚刚自己说大话的心情,五味杂陈。
跟着范义升出来,周玥因走在石板路上盯着路旁的菊花和玉簪,看似面上默不作声,心里已经在为范昊口中的三天倒计时了。
“怎么?担心啦?”
范义升看见周玥因惴惴不安,走上前抓着她的手抱在掌心摩挲。
两个人久而久之的相处,让周玥因也开始默认自己是范宅大公子的小妾了,所以即便有些不适应,她还是没有抽回手。
“嗯。这三天总不能和顾燮硬刚吧。”
周玥因感慨:“天!我用了一个大话堵了另一个大话的窟窿!”
范义升虽然不知道硬刚是什么用语,不过听周玥因的意思也能猜个**不离十。他安慰地拍了拍周玥因的手,“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包在我身上。”
周玥因想不通三天怎么就能解决被顾燮针对的这件事,她惊讶地看向范义升:“什么?你到底是说大话还是……你不会真有超能力吧?”
范义升神秘笑道:“冰冰,明天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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