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直接问：“医务室在哪里？”

御姐捂着渗血的眼眶，伸手一指教室右侧的玻璃窗，语气虚弱：“我们问了NPC，医务室就在教务楼一楼。”

林森走到教室前门，朝对面的教务楼张望。那是一栋四层的办公楼，伫立在教学楼前方五十米。令人不安的是，很多办公室亮着昏黄的灯。灯光下，似人非人的影子映射在肮脏的窗玻璃上。

就林森看过去的一瞬间，对面四楼的一个窗户里，一个人影毫无征兆炸裂开，变成了一团有着无数触手的大“海胆”。

“看来教务楼里还有不少‘人’。”秦玄走到林森旁边，挑眉问：“你真要去冒险吗？”

林森没有犹豫，回头看向御姐，说：“她的眼睛必须马上处理。”

秦玄看着林森的侧脸，露出一副“受够你了”的表情，说：“我猜到你又要说什么了。”

“神明应该庇佑世人，”林森和秦玄异口同声地说：“即使他们不是我的信徒。”

“哎，你真没救了……”

林森抛下摇头叹气的秦玄，返身走回御姐课桌前，说：“我愿意陪你们去医务室。”

御姐和长发男对视一眼，神情满是错愕。他们似乎没想到林森真会答应。

“别耽误了，现在就走吧。”林森说完，率先出了教室。

御姐和长发男追了出来。

“朋友，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陪我们去医务室。”长发男的语气充满热情和感激，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刘杨，第二次进《梦境》。白菲姐是第三次。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我们。”

“我是林森。”林森想了想，问：“我想知道，什么是旧物？”

“旧物是《梦境》游戏里的道具。”白菲条理清晰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这名字。我只知道旧物能用两次，在梦里用一次，在现实里用一次。”

“在现实里用一次？”林森喃喃自语，拿出校服口袋里的纸飞机，把玩起来。

“没错，你可以把旧物带回现实，留着自用，或者拍卖给富豪。”刘杨羡慕地看一眼林森手上的纸飞机，说：“它可以换很多很多钱。”

然而林森不缺钱。他随意地把纸飞机放回口袋，穿过走廊，下了楼。

教学楼和教务楼之间是一块矩形的水泥空地。空地的四条边上各种了一排树篱。空地的四个角上各竖了一根两层楼高的杆子，杆子顶端挂着监控摄像头。

监控摄像头发出暗淡的红光。三人从空地走过时，摄像头会跟随他们的脚步转动。

三人穿过空地，绕过教务楼侧面，来到教务楼前门。

靠近教务楼前门，他们立刻感到一股深重的寒气。教务楼有四层高，从门外只能看到一间间办公室整齐排列的玻璃窗。楼层越高，亮着光的玻璃窗就越多。

刘杨祈祷：“我真心希望医务室在离门近的地方。”

林森观察了教务楼门内的情况后，毫不犹豫朝里走。

教务楼里，日光灯发出惨白而暗淡的光线。林森站在大堂中央，环视一楼的景象：正前方是通往二楼的大理石楼梯，拐过弯后，楼梯分成左右两道。楼道两边是一间间锁着红木门的办公室。

突然，林森的肩膀被敲了一下。他以为是白菲或刘杨，漫不经心地回头。结果，一枚硕大的眼球冷不丁杵到他鼻子前。

林森吓得怔了一下。他后退两步，就看见眼球后面连着一个宛如蜗牛一样的肉色“眼柄”，而眼柄又是从教务楼前门边黑暗的小房间里伸出来。

小房间的窗户上挂着一个门牌，上面写着“门卫室”三个血红的字。

“写……写……写……”

门卫室里传出黏糊糊的爬行拖拽声和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一只细瘦的沾满黏液的手从门卫室伸出来，越伸越长，直到延伸过半个一楼大厅，将一本黑色的登记本和签字笔递到林森眼前。

“不写……死……”

话音落，眼柄又伸长一截，蛇一样缠绕上林森的脖子，迅速收紧。

一刹那，林森感觉到了窒息和脖颈的疼痛。黏糊糊的黏液从冰冷的眼柄上流下来，流进他的衣领里。

看见这一幕，白菲和刘杨倒吸一口凉气。

秦玄出现在林森身旁，神情怒不可遏，伸手抓住眼柄，使劲扯却没扯断。

此时此刻，反而林森最冷静。他打开登记本，下意识扫一眼，就看见上一个登记的名字是“明”。

“明”？“小明”？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吗？来不及多想，林森收敛思绪，拿起笔在最新的一行写上“李国”二字。

还没等把名字写完，楼道口就传来清脆的高跟鞋脚步声，以及一个女人尖锐的说话声。

“明老师，你现在要去印试卷？”

另一个人回答的声音模糊不清。

“这次，明老师的试题一定得再难一点。上一批新招的学生快消耗光了。”

女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从楼上传下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门卫的眼柄从林森的脖子上离开，转而盯着白菲和刘杨二人。

林森把登记本往白菲二人面前一递，低声催促：“快写！”

白菲和刘杨手忙脚乱地写名字。

趁两人登记，林森问门卫：“医务室在哪儿？”

眼珠子一转，视线转向左边走廊，沉默地往走廊深处看。

林森拉起写完名字的二人，立刻窜进一楼左边走廊。

林森放轻脚步，一路小跑，扫视两边办公室的红木门上的金属门牌，“传达室”“收发室”……“文印室”“医务室”。

停在医务室门口，林森试着推门，没推开。

此时此刻，女人尖锐的嬉笑声已经来到了一楼上方的楼梯拐角。

“有没有铁丝？”林森急促且低声地问。

白菲连忙从头上摘下一个一字发夹。

林森深吸一口气，将发夹扳直，塞进锁扣，左扭右扭，“咔嚓”一声扭开了门。

“快进！”

三人连贯进入医务室。

女人和明老师走到一楼的同一瞬间，林森悄无声息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三人并没有放松，而是守在医务室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咦？我怎么闻到了新学生的气味？”女人说：“老蛞蝓，有人来过吗？”

没有人回答。

这时，一个耳熟的吐词模糊的机械电子音搭话：“等会儿看看登记本就知道了。”

“嘻嘻，这倒是。”

接着女人和明老师的脚步声响起。他们朝左边走廊走来，听起来离医务室越来越近。

刘杨小心翼翼比着口型：“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林森没回答。白菲无声地比了一个“嘘”。

门外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医务室隔壁。接下来是一连串钥匙开锁、门打开、机器开机的声音。

等到就连不断的打印声响起来，林森才回头，低声说：“隔壁是文印室，印卷子的地方。”

“是我们考试的卷子吗？”刘杨问。

林森回答：“我猜是。”

刘杨激动起来：“能不能提前去拿一张？”

谁不想呢？然而文印室里守着两个“人”，卷子可不会那么容易拿到。

林森摇摇头，低声说：“先处理白菲的眼睛吧。”

门口靠墙摆着一张木椅。医务室前面是两个摆满药品的玻璃柜搭成一个“L”形，中间是两排并排的药物货架，后面拉着一道布帘。

拉开布帘，后面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单人病床。这时，他们发现，单人床上躺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塑料模特。塑料模特是千禧年大卖场常见的样式，有着滑稽瘆人的塑料头发、眼睛和嘴巴。

三人立刻停下动作。

然而他们观察了半天，都没看见塑料模特动一下。刘杨忍不住小声问：“那玩意会不会只是一个普通模特？”

林森不置可否。

秦玄出现在单人病床边，左手摸着下巴，右手抱着左手肘，观察了半天，然后小声说：“活的，睡着了。”

“嘘，别吵醒它。”林森对白菲和刘杨说，然后拉上了医务室中间的布帘。

回到医务室前面，林森在药物货架上找到一个小手电筒。打开后，他们终于有了微弱的照明。

刘杨进入玻璃柜后面，手忙脚乱地拿东西：棉球、镊子、纱布、医用胶带，以及碘酒。

旁观的林森看到刘杨手里的碘酒眼皮一跳，小声提醒：“用生理盐水。”

刘杨一顿，小声：“谢谢。”连忙把碘酒换成生理盐水。

最后，刘杨把所有东西放到托盘上，拿着托盘走向坐在玻璃柜后面的椅子上的白菲。越靠近，他的动作越迟疑。

“怎么了？”白菲压低声音，问刘杨。

刘杨看着白菲左眼的血窟窿，紧张得双手颤抖。最终他舔舔嘴唇，低声说：“菲姐，我有点慌。”

白菲沉默了几秒，低声嘲讽：“呵。”

“还是我来吧。”关键时刻，林森站了出来。

刘杨连忙让出位置。

林森走到货架旁，找到两个50ml的注射器。拿着注射器回到托盘边，林森右手把着注射器，左手轻松撬开生理盐水玻璃瓶上的塑料盖，看起来动作非常熟练地抽吸了满满两个注射器的生理盐水。

看到这一幕，刘杨不由对林森心生亲近，悄声问：“你也是医生吗？”

林森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嘱咐白菲：“低下头。”然后拔掉注射器的针头，用注射器喷出的生理盐水冲洗白菲空荡荡的左眼眶。

“淅沥沥……”粉红的血水从眼眶里冲出来，带出了断裂的血管和神经。

刘杨看得浑身发毛。

白菲沉默着，低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

两个注射器，100ml的生理盐水将眼眶里的血水都冲出来了。

“抬头。”林森对白菲说。

白菲仰起头，林森用镊子将落在外面的神经血管组织拨回眼眶，动作轻巧而从容。最后，他用棉球慢慢填充进眼眶内，再用纱布和胶带覆盖在眼眶外面。

“好了。”确保伤口处理得万无一失后，林森转身开始收拾托盘里的医疗垃圾。

就在这时，布帘后的单人床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声。三人立刻停下动作。

很快，单人床的响动消失，布帘后响起沉重僵硬的脚步声。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下一刻布帘拉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塑料模特走了出来。

它看见林森他们后，停了一下，然后塑料嘴角上弯，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随即伸出双手，用一种滑稽可笑的姿势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