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游昉都花灯遇故人

十日后,凝兮一行人如约抵达昉都。

城内屋舍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商铺里的货品琳琅满目各式各样,衣着华丽的人们走在大街上有说有笑,经过时还能听见腰间所环玉佩碰在一起的清脆声响,如此繁华富贵,不愧是大国之都。

许是见惯了达官显贵,并没有太多百姓在意和亲队伍的到来。

一路行至城中,车辇停在昉都驿馆前。

“公主,您在此处安心住下,等待陛下随时传召即可。”王随廉朝凝兮拱手行礼,又道:“臣需立即入宫复命,就先告辞了。公主若有要事可去城西满岩巷王家府邸找臣。”

凝兮掀开车帘问道:“王大人,陛下何时会召见本宫?”

“臣不知。陛下一向勤政爱民,心忧国事,公主莫要着急,等着便是。”

“如此,多谢王大人一路相送之义了。”

“应该的,公主客气。”

两人相互客套完,都收起了虚伪的笑容。凝兮携众人入住驿馆,王随廉带着下属骑马而去。

东厢房内。

凝兮坐在床上,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陛下何时会召见自己,当着满朝文武,他应该不会不顾体面让自己重走曦微表姑的路吧。

离宫之前,她与朗清谈过,和亲一事已势在必行,为免受辱必得抢占先机,唯一的计策便是趁皇上开口之前择一高贵之人作为和亲人选。

北恒皇帝姓卫名卓凛,共有四子二女。其中,大皇子嘉少时夭折,二皇子漫二十有三,颇得皇帝宠爱,被封为煦王,并赐廷尉安氏之女为正妻,三皇子属刚过弱冠,无封号无正妻,六皇子贺尚还年幼。

思来想去,这位三皇子卫属是最好的选择。他的母亲嫣妃谢氏并不算多得皇上宠爱,母族谢家又掌着兵权,皇上一定对其有所忌惮,大概率不会属意立他做太子。若自己提出嫁他为正妻,一来身份匹配于百姓而言是美谈一桩,二来减少三皇子争太子位的可能。毕竟没有哪个北恒人会希望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是外族公主。

作为太子位的有力竞争者,二皇子卫漫早早封王,其母顺贵妃奚氏又是丞相长女,一直把持着后宫,怎么看二皇子都是皇上心中的继承人选。

若能猜中皇上的心,猜中后宫之主顺贵妃的心,此劫或许有解。

可怜那位三皇子,就这么被算计了进来,但为了好好活着,凝兮只有抱歉了。

皇帝似乎并没有想要召见凝兮的意思,甚至没有差一个人来过驿馆,从抵达昉都到现在,凝兮已经被晾了整整五日。

“公主,今日是冬至,外面热闹得很呢!”拾玖一点不觉得烦恼。

凝兮放下手中书册,抬头温柔地问道:“你想出去玩?”

“奴婢只是听路过的百姓说,今夜城中处处都会挂起花灯,还有不少稀奇的表演,堪比上元夜,想来定是好看极了!”

或许是这两个月的行程太过无趣,凝兮被拾玖说得有些心动,“第一次来昉都,恰逢冬至盛会,不去看看好像是有一些可惜。”

“太好了,奴婢这就去给公主准备御寒的斗篷。”

“别急。”凝兮伸手拉住拾玖:“现在还不行,皇上随时可能召见,若我不在驿馆,恐怕难以交代。”

“公主,那怎么办呀?”

凝兮微微一笑,“北恒看重节日,在冬至这样的日子里,皇上一定会宴请百官。朗清与我说过,这位皇上是个爱酒之人,但他酒量极差,每逢宴饮必会喝醉。等皇上酩酊之后,自然无法召见我,这便是可以出门的机会。”

“可公主您并未收到旨意进宫,如何知道宴饮何时结束?”

“我与王大人也算有点交情,你以问候冬至的名义去城西王大人家送一份礼物,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

“公主,奴婢不懂,王大人已经完成了和亲使的任务,您还要去结交他吗?”

凝兮轻轻点了下拾玖的额头,解释道:“王随廉深受皇上赏识,定然会出席夜宴。天子为上,宴饮若不结束,他又岂能归家?”

拾玖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公主英明!”

“今日城中无宵禁,百姓彻夜狂欢,花灯随时都有,咱们夜里出门是最合适的。我先睡会儿,养养精神,你快去准备礼物吧。”凝兮觉得有些困倦。

“是,奴婢遵命。”

直到戌时末,拾玖才叫醒了熟睡的凝兮:“公主,王大人已经回府了。”

迷茫地眨眨眼睛,凝兮清醒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智,她吩咐道:“帮我梳洗更衣,咱们戴上帷帽,马上出门。”

“嗯!”拾玖开心极了。

主仆二人收拾完毕,蹑手蹑脚地往后门走去,那里并无侍卫。

凝兮身着一件淡紫色衣裙,披着一件粉紫色斗篷,身形纤细气质出尘,一路上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她。

“公主,这儿有卖糖水的,奴婢为您买一碗吧!”拾玖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难掩激动神色。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今夜在外不可言公主二字,叫我小姐便好。”

拾玖疯狂点头,改口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凝兮不忍扫了她的兴,轻声应下:“糖水代表甜蜜,也是吉祥的意头,你去买吧,我在此等你。”

“是!”拾玖一听,立马开心地跑到糖水铺老板面前付钱去了。

整条街灯火通明,各家店铺前都挂着花灯,最显眼的几盏是兔子和金鱼样式,更有一盏宛如盛开的牡丹一般,十分逼真。每走几步,都能看到不同的表演:牵着猴子演猴戏的、胸口碎大石的、耍枪弄剑的、喷火的玩水的,应有尽有,时时刻刻都能听见百姓的叫好声。

长街尽头人声鼎沸,热闹无比,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不知是什么表演。

凝兮情不自禁往那处走去——原来是在猜灯谜。

据她看的话本情节发展来看,灯谜之下必出有情之人。果不其然,一位长相俊美的公子哥摇摇手中折扇,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接连答对了三道谜题。

此人满身贵气,必定出身不凡,观其相貌竟隐隐有江临澜的两分神韵。

凝兮不由得感叹,莫非老天给她安排的还是个替身剧本?试想一下,异国公主初来乍到,冬至之夜花灯之下,偶遇翩翩佳公子,此人却与她心中的白月光样貌相似,这不正是话本里的标准发展情节?

可是凝兮并不想多事。

“各位公子小姐请看过来,此乃最后一道灯谜,谁先答对,就能得到今日头彩!”老板取下挂得最高的一盏莲花彩灯,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雨后残阳。

许是天公作美,话音刚落,朵朵雪花飘落而下。

那位公子摇摇折扇正想作答,人群中一位女子突然开口:“是‘雪’。”

“姑娘答对了!”老板赞许道。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位穿着清淡雅致的姑娘,她眉眼温柔笑意盈盈,令人见之甚喜。

神似江临澜的公子将目光投到这姑娘身上后,便再也没有移开。

凝兮隐在人群中默默看着热闹,十分悠闲。原来话本里说的有情人是真,只是女主角另有其人。

拾玖应该已经把糖水买好了,凝兮不再好奇后续,转身欲回。

这一转身,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凝兮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但他从视线里走过时的感觉,与江临澜别无二致。

一把取下挡住视线的帷帽,凝兮朝着那人走的方向追去。可人群众多,越是奔跑越是拥挤,待她追到街口,哪里还有故人踪影?

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凝兮心中疑惑不已——难道江临澜从安宁村来昉都了?

“小姐!你怎么在这?奴婢找了你好久。”原来是买完糖水的拾玖。

“拾玖,我刚刚好像看见了江临澜。”将帷帽递给拾玖,凝兮接过糖水,浅尝了一口。

闻言,拾玖双眼瞪大,十分惊讶,“小姐,可江公子在齐蒙啊。”

是啊,凝兮也觉得不可思议。

江临澜分明答应过她留在齐蒙,他真不顾危险来昉都找她了?理智告诉凝兮此刻应该赶紧与江临澜见面,劝说他回安宁村,可她无法忽略从心底涌出的一丝惊喜。

“小姐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隔着帷帽,漫天大雪,转身瞬间只有一眼,看错也是合理的。

“确实有可能,虽然恍惚间看到那人的侧脸与临澜相似,但他身上所披大氅绝非凡物,临澜岂是此等奢靡之人?是我多虑了,拾玖,咱们回去吧。”

“小姐,还有好多有意思的地方您没看呢。奴婢从糖水铺过来,一路全是有趣的玩意儿,甚至还有人以昆虫为食,当真奇妙。”拾玖兴奋地描绘所见所闻,满眼都是向往。“听说河边还可以放河灯,那场面就像漫天星星,您真的不继续逛了吗?”

凝兮摇头:“不知怎的,明明刚刚只是跑了一小段,我就觉得累得不行。”

拾玖闻此顿敛笑意,她关切道:“您定是近日忧虑,为觐见的事操心太过,又没调理好远行的疲惫,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嗯。”

戴上帷帽,二人回了驿馆。

谢府。

卫属把玩着手中折扇,对身边的小厮说道:“没想到今天猜灯谜本宫居然没能拿到头彩,你去查查那答出‘雪’字的姑娘究竟是何来路。”

小厮应是。

原来凝兮在灯会上见到的神似江临澜之人,就是趁皇上醉酒偷跑出宫玩乐的北恒三皇子。他斜躺在椅子上,慵懒放松,一副恣意洒脱的模样。

“表兄,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卫属突然坐起身,声音中满含喜悦。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年轻男子正向厅中行来。

“长街打马,你倒潇洒,今日百姓众多,也不怕伤了人。若是姑母责问,我必不会为你求情。”年轻男子步入屋内,解开大氅放在一边,小厮立刻奉上茶水。

此人面如冠玉,气质无双,不是江临澜又是谁?但因记忆受损,他已将齐蒙过往悉数忘却,只记得自己是北恒太尉谢赴的独子——谢征南。

卫属眯眼笑道:“表兄,我知错了,实在是父皇管教我太严,好不容易能出一次宫,便忍不住放纵了一下。你放心,我走的都是宽敞大道,没冲撞到百姓。”

谢征南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端坐于主位上,正色道:“早些回去,近日城中不太平,或有大事发生。”

“谷梁那些跳梁小丑来得正好,我早就想找机会报仇了。表兄你别当我还是几年前的小孩,我已经加冠了。”

闻言,谢征南微微皱眉。

“表兄,我知道你还不太适应,太医不是说了吗,此事急不得,恢复需要时间。”

“我并不急,只是不免好奇这两年究竟发生过何事。”谢征南淡淡道。

两个月前他从北恒边境一无名医馆醒来,浑身是伤,缘由不明。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恒谷之战中为解救被俘百姓强行攻入谷梁,后受伤昏迷,再一睁眼竟出现在相隔如此遥远的荒凉医馆。郎中告诉他今为何年,他才明白自己丢了两年的记忆。

经过多番探问,谢征南得知,因两国各自损耗,恒谷之战暂进入停歇状态,双方已派使臣进行和谈。为了弄清前因后果,他决定直接回京复命。

太尉谢赴原以为谢征南战死沙场,悲痛过度致使双鬓斑白,如今得见独子平安归来,一扫阴霾,连怼起丞相来都更加得心应手。

皇上为安抚谢赴,依着谢征南的军功授他郎中令一职,负责日常巡护各宫。

冬至宴饮毕,谢征南方才得空回到府中,这一回来就看见卫属自由狂放的坐姿,不免叹了口气。

卫属之母嫣妃谢灼华乃是他父亲谢赴唯一的妹妹,兄妹二人感情甚笃。谢征南与卫属只相差三岁,从小一起长大。

“表兄,我今日遇见一个姑娘。”卫属兴奋道。“虽然还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但我实在难以忘记她在雪中笑得那么温柔的样子。”

谢征南道:“你若喜欢,可告知姑母为你做主,她操心你的婚事已久。”

“表兄,说到这个,我告诉你一事。当初你因将要出征而不得不搁置交换庚帖,如今那闻家小姐可跟别人打得火热极了。”

“我与闻小姐的婚事不过是皇上一句笑言,议亲尚未开始,各自嫁娶有何不可?”谢征南语气仍然淡淡的。

卫属挑眉道:“看来还是你让我母妃更加操心。”

放下手中茶水,谢征南并未反驳。

他今年二十有三,早该到了娶妻之年,因着母亲早逝,父亲又是个粗犷之人,一直以来只有姑母将此事记挂于心。

可自从回到昉都以后,每每姑母提起婚事,他内心都有一股隐隐的抗拒。

不知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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