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旧梦起焕然觅他法

凝兮坐在不忘阁三层,静静看着雪飘到辰湖上。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宫里处处热闹张灯结彩,已经开始有着过年的氛围感,唯有不忘阁,仍安安静静朴素如常。

凝兮告诉嫣妃,她不愿嫁三皇子为侧室,嫣妃允了,便禀告皇上此事就此作罢。皇上表面笑着同意没多说什么,转眼又禁了她的足,多加了两个看守的侍卫不说,连进都不让外人进入了。

如今凝兮倒是闲,听教去不了,也没人能进来打扰她,整日不是看雪看花就是望水望天。

直到现在,不忘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煦王站在门口,对拦住他的侍卫破口大骂:“尔等什么身份,竟敢拦本王,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本王到底是谁!”

声音太大,传到凝兮的耳朵里,令她不适地皱起眉头。

“启禀煦王殿下,属下们奉命看守不忘阁,不论是谁都不得进出,除非有皇上口谕,还请您恕罪。”为首的侍卫拱手恭敬地答道。

眼见煦王又要大声叫骂,凝兮赶忙走到院中。

门大开着,凝兮朝门外的煦王道:“殿下还来做什么?”

虽然无法握着美人的手诉衷肠,但能看一眼如此绝色,煦王的怒火已经消解了不少。“亭玉,听说你为了与本王厮守,拒绝了与三弟的亲事,本王心中实在感动,特来探望。”

凝兮闻言,略微蹙眉,她道:“凝兮很好,多谢煦王殿下挂念。”

煦王心疼道:“你别急,父皇只是一时生气才会将你禁足,待过些时日父皇气消后,本王一定会向他求情,还你自由,让你嫁给本王!”

“嫁予王爷?”凝兮抬头道:“如何嫁?王爷已有正妃。”

“亭玉,难道本王的侧妃之位你还看不上吗?按理说,你已与本王有过夫妻之实,便是养在外面当作外室,也只能认了。本王怜你孤苦一人在北恒,予你侧妃之位,就别心高气傲了,往后本王会好好宠爱你的。”煦王理所当然地劝说道。

在他的思想中,跟尚未得手的美人相处时,必得哄着惯着。若美人已成他的女人,那么除了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之外,再无第二选择。

凝兮表面平静,内心已经将煦王所言鄙弃了千遍万遍。他怎么配做自己孩子名义上的父亲?纵使是利用,他也不配。

“煦王殿下,此话无理。当日本宫与殿下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阁中婢女皆可作证,殿下何以在此胡言乱语?”

煦王一听,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凝兮笑着答道:“还请殿下谨遵礼法,莫要过度自以为是。你虽有个不错的皮囊,但内里着实还有变优秀的余地。本宫是齐蒙的长公主,你言语冒犯,随意欺辱,就不怕本宫禀了顺贵妃娘娘,请她主持公道吗?”

煦王并不知凝兮为何突然发怒,但若是母妃知道,必会严厉斥责于他。

凝兮又道:“煦王殿下,在本宫看来,与你相谈甚是费力。有些事你理解不了,本宫也不愿说于你听,只是不免替安氏感到不值,她一个名门出身的贵女竟要在你这种人手底下日日煎熬,若换成本宫,定会恶心至极。”她一挥衣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卧房之中。

只留煦王在此凌乱不已。

侍卫见状,纷纷闭嘴。

好一会儿后,煦王才反应过来,他气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发出一声冷笑,抬起右手恶狠狠地指着凝兮刚刚站的地方,然后十分没出息地——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这一昏,倒吓坏了正在服侍皇上的顺贵妃,细细问下才知道,一切竟跟凝兮有关,气得顺贵妃又加了一道懿旨,将不忘阁的大门彻底紧闭,不许她与任何阁外之人对话。

顺贵妃愤懑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皇上早就对亭玉的逆反十分恼怒,之所以一直没有重罚亭玉,皆因雪妃作保。如今亭玉竟敢气昏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有雪妃在一天,皇上就不可能真正动亭玉。

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儿子,顺贵妃只觉郁闷,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废物。

至于雪妃……看来过些时候是得再去见见她了。

不忘阁的守卫又加了几个,大门紧闭,凝兮也看不见。她每日都坐在三层,静静感受着时光流逝。

程苡簌对她与煦王撕破脸一事很是无奈,但事已至此,只能叹口气罢了。

倒是拾玖这丫头,近日沉默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不忘阁憋闷的氛围而感到不爽。

凝兮并未在意,她只觉得若是一直禁足也不错,这样便无人会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当日一时脑热说出那些得罪煦王的话,冷静下来之后倒也不算后悔。只要一想到以后不用跟煦王这种看不起女子的人虚与委蛇,她就觉得轻松自在。

可这孩子……又该以怎样的名义才能安全出生呢?

凝兮并未查出谁是临澜,也不知道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认。至于下蛊的幕后之人,依旧尚无头绪。好不容易想出的为孩子寻个爹的计划,也因她自身的心高气傲而搁浅。从结果来看,她没有使任何事情成功推进。

真失败啊,凝兮心中感叹。

摸摸自己仍不算凸起的肚子,她温柔道:“孩子,这些日子以来,你似乎是娘亲唯一的成就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这天,凝兮与拾玖程苡簌包了不少饺子,晚上一并煮熟吃得十分满足。皇上虽下令限制她的自由,但对不忘阁需要的食物药材等还是一应满足的。深夜,凝兮躺在床上,伴着辰湖浅浅的水声安然入睡。

她好像看见了许多记忆之外的画面。

朦胧中的一座寺庙,一对中年夫妇搀扶着眼神呆滞的女孩儿,一步一步往山顶去,女孩儿在寺中拜过以后,红光划过景色剧变。这不正是她与父母去锦玉寺的情景吗?凝兮一直以为只有母亲同往,原来父亲也在,但她实在看不清他的脸。

画面一转,凝兮来到了一个小山村里,破旧单薄的木屋之中,她与一男子笑着玩闹。场景再次变换,眼前是一座矮山,她与那男子上到山顶,看日暮江河,看繁星点点。凝兮知道,这里叫做白榆下,而一直陪伴着她的人,是安宁村采药为生的江临澜。

不出意外,他的脸仍然仿佛隐在迷雾之中,让凝兮无法分辨。

皇宫之中,凝兮与朗清数次争吵。朝华殿前的秋千边,她与江临澜相互陪伴,笑声不断回荡。

霜降之前的那几个夜晚,风暖云舒,静谧安宁。殿中不知天日,放肆而又自由。凝兮努力想要看清江临澜的脸,还是无能为力。

后来她无奈踏上前往北恒和亲的征途,经过无数城池荒野,跨过千山万水,终于来到昉都。

冬至夜灯下恍见,辰湖边再逢故人。

可为何,她始终无法忆起他的脸?

忽然惊醒,凝兮额上冷汗直冒。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串起来,拼凑出一段完整的经历。凝兮终于想起了所有人的名字与来历,唯独记不起他们的长相。

但这已经是大有进步。

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凝兮堪堪起身,外面天光大亮,已是腊月三十。不知宫中现在是何热闹光景,万千的烟火代表着家家户户的团聚。

可惜于她而言,父母不在,无愿无爱。

不对,凝兮摸着自己的肚子,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不点儿。

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思考,凝兮发现,有两件事是说不通的。

当初她每日不间断地喝避子药,怎会意外有孕呢?蒋太医能坐到太医院之首的位置,可见其医术高明,按理说不应有此纰漏。

唤来程苡簌,凝兮问道:“程姑,当世的避子药是否一定能使女子无法有孕?”

程苡簌有些疑惑:“此药禁忌,但如果强行服用,一般不会出现意外。公主,莫非你曾服用过避子汤药?”

“正是。”凝兮答道:“每天一碗,我连喝了好几天。”

闻言,程苡簌震惊道:“公主可知此药极为伤身,若您真的喝过这么大剂量的避子汤药,只怕身体的损伤在一年内都无法完全恢复,又怎会怀有身孕?可当初我为公主看过脉象,并无任何损伤痕迹。”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当初她喝的药,并不是避子汤药。

“对了程姑,还有一事,昨日夜间,我突然梦见了许多以前的景象,可唯独想不起那些男子的模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拂旧蛊在逐渐失效吗?”

程苡簌看着凝兮,答道:“公主,拂旧蛊分子母两蛊,相互感应相互影响,母蛊以饲主之血为食,饲主通过母蛊控制子蛊。若您恢复一定记忆,只能说明饲主对母蛊的控制之力减弱了。”

“原来如此。”

程苡簌眼神如常:“公主,如今您与煦王再无和好可能,还是尽快寻找一新的靠山为好啊,您能等,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了。”

“多谢程姑提醒,可我拒了三皇子,气昏了煦王,更在第一天就惹怒了皇上。满宫最有权势的男子我得罪了个遍,还能依靠谁呢?”凝兮说到此处,眼睛突然一亮。

自己得罪了这么多人,现在却好好地活着,原因何在?

男子依靠不了就算了,这宫中多的是有权有势的女子,谁说只能靠嫁人才能获取对方的帮助了!

嫣妃性格大气,甚是看重于她;雪妃冷冽似雪,却愿出手相助;两位公主更与她有同窗之情朋友之谊。若能得到她们的理解和帮助,何愁在这宫中没有出路。

“程姑,多谢你的提醒,但我已经想通了,总是依靠着与男子成亲来保全自己,实则跟出卖自己没什么区别。若是我能让娘娘和公主们认可我,保全我,岂不是更好?”

程苡簌思考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公主所思所想,实在令人意外,但的确不无道理。”

凝兮道:“就是辛苦你了,还得在不忘阁中再禁足一段日子。”

程苡簌问道:“公主可是已有计划?”

“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对凝兮而言,她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要查探。

“拾玖,你进来一下。”凝兮走到庭中,朝正在浣衣的拾玖喊道。

二人一同进了卧房。

凝兮淡淡道:“有一个问题,本宫今日再问你一次,你考虑好再作答。”

拾玖一听,顿觉不妙。公主往日里只对生疏的人自称‘本宫’,私下里都是自称‘我’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奴婢不知犯了何错,请您宽恕。”

“当日本宫问你,知不知晓本宫腹中孩儿的爹究竟是谁,你是如何回答的。”

拾玖慌忙道:“公主,您记起来了?”

凝兮不语。

“奴婢是因为害怕公主一直惦念江公子,才会隐瞒此事。公主,您已来了北恒,前尘过往本该一笔勾销,奴婢是害怕公主沉浸其中,反而陷入危险啊。”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凝兮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不忘阁诸事一直都是由拾玖打理,她本是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如今日日辛劳,实在可怜。寒冬腊月里,她的手泡在冰凉的水中,冻得通红。

“罢了,你既真心,本宫便不怪你,往后若再欺骗,决不轻饶。”

拾玖闻言,不断磕头:“多谢公主宽恕,奴婢一定谨记。”

凝兮又道:“如今你是这宫中唯一记得江临澜长相的人,本宫命你将他画于纸上,可能做到?”

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奴婢不擅丹青,如何能作画?”

摇摇头,凝兮道:“那你可能描述一下他到底长什么样?”

“这……”拾玖缓缓道:“江公子身量颇高,长相俊逸,别的奴婢也不知如何描述了。”

见她实在为难,凝兮便停止了问话,“算了,此事不急,你先做另一件事。”

午后,凝兮将拾玖做的一份糕点从门上送食物的洞口递出,拜托往日与她略有交情的那位侍卫送到郎中令谢征南手上,以贺除夕之喜。

今天是个吉祥日子,侍卫应得爽快极了。

糕点中夹带有一张字条,内容是请谢征南来不忘阁秘密相见。虽然不确定他一定会来,但凝兮总觉得,找他是最好的办法。

今日宫人们都在为除夕夜宴做准备,巡逻不比从前严苛,就连皇上也定会喝得酩酊大醉,正适合她与齐蒙安插在皇宫中的暗桩传递消息。

蒋太医之事,务必要严查。

可她现在被禁足不忘阁,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传递出去,谢征南作为统管侍卫的郎中令,是唯一能帮到她且可能愿意帮她的人。

果然,将近夜幕之时,凝兮听见窗边传来一阵声响……

只见一人迅速打开窗户,从外面翻了进来。

正是谢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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