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怀隐秘风月朗凄清

“拾玖,我洗好了,快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要去见皇上。”

拾玖跪在浴池旁,没有动作。“公主殿下,今夜便是纳妃礼,吉时不,不容错过。皇上吩咐过,不许您出去。”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凝兮都快听不清。

“神经病!”没忍住骂出声,凝兮爬出浴池,拿过屏风上的干净衣物。

展开一看,竟是一件粉色嫁衣。

换下的脏衣物已经被拾玖收走,迫不得已,凝兮尝试着穿衣,可是衣料繁琐,极难穿上。

“拾玖,过来帮我。”

“公主,奴婢自知拦不住您,奴婢怕您离开。”拾玖不停地磕头,就是不见起身。暗室的刑罚足有上百种,人受刑后被丢在阴暗潮湿处,疼痛难忍,万分折磨,她不能违反皇上的命令,再进暗室她一定会死的。

“别磕了,给我过来。皇上已经把婚服都准备好,不就是要我穿?还是说你想抗旨。”

凝兮很生气。

身处高位的人从不把人命当人命,她若来不及,等待她的可能就是江临澜的尸体。

拾玖听完此话,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终究还是来到凝兮身边帮她穿衣。

“带我去找皇上,我要见他。”

“公主,奴婢求您,就留在这儿,等皇上来吧,奴婢求您了。”拾玖再次跪在地上,头磕个没完。

不想再理会她,凝兮快步朝殿外走去。

朝华殿门口,有一个人。

他穿着明黄色龙袍,长相俊美,身形挺拔,气质非凡,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

“阿姐。”

他轻轻唤道。

若是换作平常,看见这样的帅哥凝兮定会觉得赏心悦目。

“你就是皇上,江临澜呢?”她尽力控制自己的担忧和生气,只盼眼前人并非嗜杀之人。

“阿姐说谁?”皇上不答反问。

“跟我一起进宫的公子,他到底在哪儿?”

皇上没有回答,他拉起凝兮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拽回朝华殿内,扔到了她的床上。

“我倒是不知道,阿姐这段日子在跟别的男子逍遥快活。”

“我问你江临澜呢?”

“阿姐说笑了,我并未让除了阿姐以外的人回宫。多余的人,应该是被喻承处理掉了吧。”

凝兮闻言,一种叫绝望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来到这个世界,背井离乡,无依无靠,是江临澜一直在身边,救她性命,悉心照顾。

现在有人告诉她,他死了。

他怎么会死了呢?

“我不信。”

“君无戏言。”

“没看到他的尸体,我不会相信。”

轻笑了一声,皇上不置可否。

凝兮忽然又燃起一丝希望,“皇上,喻承怎么敢擅自做主,江临澜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会杀他,你没有杀他对不对,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皇上皱了皱眉,殿内一片寂静,拾玖早已退到殿外。

“阿姐,一个普通男人罢了,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阿姐还是好好准备一下今夜的纳妃之礼,莫要误了良辰吉时。”皇上对着凝兮笑了笑,眼神中凌厉不减。

“你还敢提这个?我是你姐,就算不是亲的,也是齐蒙所有人共同的认知,你哪里来的资格罔顾伦常。我再问你一遍,江临澜到底在哪里?”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阿姐,吉时快到了,我们该行礼了。”

凝兮怒从心中来,直接握起拳头就朝皇上挥去。

皇上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挟制住她。

将她反扣在床上,他冷笑了一声:“阿姐,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你也说过,会嫁给我,你一直爱我,怎么现在又不愿了呢?”

“我怎么可能说过这种话?”

“阿姐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六岁那年,我被立为太子,各家宗族送来女儿庚帖,想要说亲。呵,不过就是世家门阀想要稳固势力罢了,母妃不愿我沾染浊事,不予理会,这事情拖了好久。那边久未得到答复,便向父皇施压。母妃为此心情不好,阿姐便告诉母妃,愿意嫁我做妻子,这样其他人就再无理由烦扰母妃了。”

因着姿势的原因,凝兮脸埋在被子里,呼吸有些急促,“我说这话,是年幼无知,做不得数,你心里明白,这个想法见不得人,既然如此,又凭什么以此来磋磨我!”

“阿姐,我初登皇位,皇权未稳,谷梁虎视眈眈,北恒不能得罪,朝堂之上更因父皇死状颇有疑虑,所有人都在盯着我,阿姐为何,不愿为我分担?”

“我能分担个屁啊?”

皇上不怒反笑:“阿姐流落在外,倒是洒脱了许多。”

他又道:“阿姐忘记了,你并非我母妃亲生,而是来自于齐蒙皇室另一族,你父亲,乃是族长最疼爱的孙子,当年不过是迫于皇权,才将你送到我母妃膝下。阿姐,我若娶你,便能得到你曾祖父的支持,他在朝中威望深重,于江山稳固大有裨益。”

“这跟你想娶我并没有直接关系,你告诉我,然后我让他支持你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靠嫁娶来联络?” 凝兮无法理解。

“阿姐,你不懂,只有你是我的女人,这一切才如板上钉钉。”皇上笑得有些阴森。

“可我若不愿,不过是徒增怨怼。更何况,纳妃并非娶妻,连一个正统名分都没有,你猜我曾祖父会觉得这是赐福还是侮辱?”

似乎被凝兮的话戳中了痛点,皇上思考一会儿后,放开了她。

挟制松开,凝兮趴在床上,浑身上下抽不出一丝力气。

“阿姐,有话好说,何必动气。你是我齐蒙的长公主,怎可如此轻率,是我冲动了。”皇上语气温柔下来,似是在哄她。

他坐在床边,把玩着凝兮的一缕长发:“阿姐,齐蒙内忧外患,你身为公主,食君之禄,享万人尊崇,自当为君分忧。我也不愿逼你入绝境,但国家的存亡,阿姐怎可置身事外?”

不想理会皇上说的任何话,凝兮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阿姐,平日里,你都是唤我朗清的,你说,朗月清风,最是衬我。但阿姐忘记了。”朗清苦笑着,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没有杀他,阿姐若想见,就去暗室见吧。”放下那缕头发,朗清起身走出了殿门。

听到江临澜还活着的消息,凝兮打起精神,唤来殿外的拾玖领她去暗室。

“奴婢知错,求公主恕罪,不要送奴婢去暗室,求您息怒。”拾玖跪在凝兮面前,再度把头磕得闷响。

无奈摇头,凝兮不欲对眼前的侍女有所责骂,只淡淡说道:“我并非要将你送去暗室,只是去见一个人而已,你在我前面带路就好。”

拾玖这才抬起头,一张素净的脸上满是泪痕,“多谢公主殿下,奴婢这就带您去。”

经过七拐八绕的御花园,拾玖将她带到一处宫室前,这里高墙垒筑,侍卫颇多,凝兮上前吩咐:“我要见江临澜。”

为首的侍卫赶忙见礼,打个手势示意下属立即去办,“是,臣遵旨,还请公主在此稍候。”

不过半刻,门打开,江临澜脸色苍白,仍坚定地向凝兮走来。

“临澜,你没事吧?”她快步上前搀扶,一手碰到江临澜背后的血迹,当即愣在原地。

周边的侍卫纷纷下跪,低着头不敢言语。

“没事,别担心。”江临澜语气柔和,并未产生任何怨怼。作为平民肖想公主,本就是大不敬之罪,他自谷梁而来,即便皇帝想要他的命,也不是说不过去。

“拾玖,叫太医去,还有,传个车辇来。”

凝兮将江临澜搀进朝华殿侧殿,一旁站着拾玖宣来的蒋太医。

“太医,您赶紧给他看看。”

“是,公主殿下,可男女有别,这位公子受伤之处应在肩背,还请您于屋外等候,如此才好方便微臣诊治。”

江临澜闭着眼睛,额间冒着冷汗,强忍疼痛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凝兮向蒋太医说道:“我就在这看着,您治您的,莫要在意虚礼。但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拜托了。”

蒋太医赶忙拱手,“微臣定不辱使命。”

凝兮点点头,只见蒋太医将趴在床上的江临澜衣服剪开,露出血迹浸染的后背。

这一幕有些刺眼,任谁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都不会无动于衷。

身后站着的拾玖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发着抖。凝兮看她害怕,吩咐她出去等候。

拾玖连连称谢,退了出去。

为伤口消毒,上药,包扎,蒋太医都做得妥帖细致。

“启禀公主殿下,这位公子虽受棍棒之刑,但微臣已为其敷上最好的伤药,再配合内服,不日就能恢复如初。只是公子身量虽高,却有些消瘦,平时得注意多多进补。”

“多谢太医。”接过蒋太医递过的内服药,凝兮坐到床边,喂了一颗到江临澜嘴里。

蒋太医识相地关门离开,屋内只剩二人。

静静看着江临澜的脸,凝兮心里感到庆幸。封建王国里存在法度,但那人凌驾于法度之上,他的话是圣旨,是所有人都需要遵守的。若朗清硬要江临澜死,没有人能够阻止。

她必须谨言慎行,好好利用公主身份,才能保全二人性命,追查清楚身世之事。

江临澜是在次日午间醒来的,凝兮没有问他在暗室的遭遇,只是认真喂他喝药,连换药都是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

拾玖不敢置喙,江临澜也默契地不问原因。

其实大家都懂,凝兮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安心罢了。

日子过得飞快,江临澜卧床休养半个月,伤口已经好了大半。据蒋太医介绍,这药来自医仙世家长溪涧,止血生肌,祛疤消痕,均不在话下。

朗清经常会来看凝兮,但不再提娶她的事了,那日她对他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不少。这人一心只为权势,倒是比纯粹的感情疯子更好对付。

除开来朝华殿,朗清更多时间是在处理政事。

拾玖说,皇上每日寅时中便起,子时末才歇。倒是比凭借公主身份吃白饭的她辛苦太多,难怪古时候的皇帝大多活不久。

他的脸很好看,却总是透出疲惫。有时凝兮会想,如果自己是朗清的位置,该如何稳固皇权?

复又摇了摇头。

永远不要尝试与封建思想共情。

太阳东升西落,凝兮每天空闲时不是自己看书就是陪江临澜看书,似乎又回到了在安宁村的时候。至于查找江临澜身世一事,凝兮每次提起,朗清都会打断她,最后一语带过不了了之。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总会让人迷茫无力失去斗志,曾经凝兮以为当个米虫挺好的。

现在才发现,确实很不错。

朗清又来陪她用午膳。

天气闷热,恰逢葵水至,看着满桌的珍馐,凝兮兴致缺缺。

“阿姐,你气色很不好。”朗清关切地说道。

“苦夏罢了。”

如今已是六月,伏天日烈,屋子里放置了好几筐冰块仍旧炎热无比。

“阿姐,与我一同去议政室吧。”

“不去。”

“阿姐,你身处皇家尚且感到不爽,齐蒙的子民只会比你更加水深火热。阿姐身为公主,受百姓爱戴,得万家供奉,难道丝毫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凝兮抬起头看他。

他表情有些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什么,阿姐去看看便知。”

齐蒙百姓有什么危险?天灾还是**?可有法解?

即使听出朗清是在道德绑架,凝兮也愿意去看看。

随朗清来到议政室,凝兮发现,堂下坐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官员朝服,却不是齐蒙制式,他低着头,看不清脸。

听见内官通报皇上驾到,这人终于抬起头,竟是多日以前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的黑甲男人!

男人一眼便注意到了朗清身边的她,皱皱眉头,复又勾起一丝冷笑。

他拱手参见:“见过齐蒙陛下。”

“贵使免礼。”朗清的声音不如在凝兮面前清亮,相比起来多了一些稳重。

朗清坐在龙椅上,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凝兮站在他身边,心中充满疑惑。

堂下之人竟是贵使,难道是从北恒来的使者?若真如此,又怎么会披甲执剑,率领一队人马当街强抢民女,分明是一副流氓做派。

黑甲男人也在注视凝兮。

今日的她衣着华美,步摇精致,比初见那日还要迷人。

灼灼的目光不仅让凝兮感到不适,朗清也有所察觉,“贵使远道而来,必然有要事商议,作甚一直盯着朕的皇姐?”

收回目光,男人笑着说道:“久闻齐蒙美女如云,小王早已心生向往。如今有幸得见长公主,方知何为倾国倾城。”

朗清听闻此言已是怒从心底起,他初初登基,威名未显,真是什么人都敢肖想他的阿姐了。

“贵使还是说正事吧。”

只听男人说道:“小王乃谷梁国二皇子谷梁槐,特奉父皇之命,前来商议要事,还请齐蒙陛下屏退左右。”

他竟是谷梁国的人。

奇怪了,谷梁一向与齐蒙不睦,此番派使者前来究竟意欲何为?又怎能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珂迩城?

难道……

凝兮看向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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